《可以和我成亲吗？》云间竹雨

4、韶光艳

　　从成衣铺出来时，瑶依已经换上件藕粉的襦裙。整个人像是春天绽放的花朵，生机勃勃的。
　　她手里还捏着串蘸着糖的红果子，明允说这是糖葫芦。每咬一口，舌尖便会蔓延开甜滋滋的味道，夹杂着一点并不烦人的酸味。

　　“我们接下来去哪玩？”瑶依将嘴里的果子咀嚼吞下后，才仰起脸，笑吟吟地问道。
　　明允沉默刹那，手搭在环首刀上，到底还是坦白道：“杀人。”

　　“哦。”原身是口棺材的瑶依平平静静道。

　　话刚说出口，她很快地反省自己是否表现得太淡然。
　　她分不大清结契和成亲的区别，在脑海里便默认两人是话本子里的夫妻关系。

　　话本子里的姑娘家，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瑶依想了想，空闲的那只手突然猛地攀上明允的胳膊，握着的肌肉霎时绷得像块石头似的。

　　“好可怕啊。”瑶依试图挤几滴眼泪出来，可失败了，她甚至差点笑出声。
　　“你是口棺材。”明允毫不留情地戳穿。

　　没意思。
　　瑶依撇撇嘴，松开了手，继续专心和糖葫芦作斗争。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小孩，用力地往她身上撞。明允只来得及将人稍微往旁边拽一下，却没能完全躲开，有个孩子硕壮的身躯依旧撞到瑶依。

　　手里那根尖锐的竹签戳在唇瓣，鲜红的血珠缓慢往外冒。瑶依有些好奇地抬手，在唇上一抹，盯着鲜红的颜色看了好久，终于意识到她确确实实像个凡人了。
　　没结契的棺灵，本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可瑶依不想这样。
　　那些特殊的地方，是用漫长的寂寥做交换。在等待开灵智的时候，她就已经受够了数载不见尽头的黑暗。

　　“妖怪和妖怪的新娘！”为首的孩童冲他们做了个嘻嘻哈哈的鬼脸，飞速跑开。

　　身侧少年的环首刀似乎下一瞬便要出鞘，瑶依赶忙按住他的手，摇摇头，低声道：“不能乱杀人。”
　　结契后，瑶依能看见他身上背着太多杀孽。可那些大多都是坏人，并不怎么影响他的转世投胎。但若是对这几位孩子动手，能不能入轮回都将是个问题。

　　可瑶依嘛，她是个棺灵。
　　死后就是魂飞魄散，没有轮回。

　　她指尖微微一动，霎时风的流向似乎都有了变化，凝聚成一团白练似的雾气，缠着那群孩子的脚，将他们“噗通”一声扯倒在地。
　　瑶依轻哼一声，袅袅婷婷地走到他们面前，露出和蔼的笑容道：“我是妖怪哦，最喜欢吃孩子了。”

　　那群年纪不大的孩子，立时便哇哇大哭，嘴里喊着“爹”“娘”“救命啊”。
　　瑶依拍拍他的脸，露出洁白的贝齿，故作恶狠狠道：“听说油炸和清蒸都很好吃，你们觉得呢？”

　　束缚的雾气也在这时候松开，孩童们如获大赦般，撒开蹄子便往家里跑。边跑边哭，隔了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的鬼哭狼嚎。

　　“他们是怎么看出我是妖怪的？”瑶依困惑地看看自己与凡人别无二致的手掌，走回明允身边问。

　　明允对着她干净的双眸，抿了抿唇：“他们是在说我。”

　　“不对，就是在说我。”瑶依不依不饶，重复了方才那群孩童的话语，“妖怪和妖怪的新娘，不就是我和你吗？”

　　他是哪门子的新娘？
　　明允想，可又懒得和她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只叹着气道：“真的是在说我。”

　　“不是。”瑶依否认地斩钉截铁，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番，蹙着眉道，“你哪里像妖怪？”

　　要像妖怪，那也是像隔壁的狐狸精。可是狐狸精在人间，不是最受欢迎的么？
　　她从花灵那听来的狐狸精，各个都在人间混得风生水起。除了少数得到坏结局，其余都事了拂衣去，活得潇洒自在。

　　“我在荧惑守心日出生的。”明允叹口气，将她快要散开的发带拉紧，面色不如从前那般冷冽。瑶依唤出的那团雾气，好像尽数转移到了他的眼底。

　　按民间的说法，他这样的孩子生来不详，克一切亲近之人。
　　他正准备这么说。

　　冷不丁少女蓦地瞪大双眸，激动地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凑近了嚷嚷道：“那你这辈子都会有用不完的好运了！”

　　荧惑守心日可是棺灵最喜欢的日子。
　　大家都说，这个时候开灵智的棺灵有大福气。

　　虽然她不是降生于荧惑守心日的棺灵，但她的结契者是呀！
　　那四舍五入，她瑶依也是有大福气的人了。

　　她笑起来时，眉眼像是一弯干净的月亮，里头倒映出少年怔愣的模样。他拧着眉头，眼里混杂着困惑和迷茫的神情，瞧着才不再是原先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很快，他眼底的神色尽数被震惊和不明显的赧然取代。

　　面颊侧有着柔软冰冷的触感，同羽毛似的，轻飘飘地拂过他的心头，带来阵酥酥麻麻、难以言说的感觉。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像是击鼓雷鸣。

　　“这样得等我死后，你才能找其他的棺灵。”瑶依强调。

　　像明允这样的人，最受棺灵欢迎。怪不得瑶依第一眼看见，就对他有好感。
　　可不单单是她，所有棺灵都会对他有好感。难保下回遇见个好看的棺材，他往里边一躺，稀里糊涂又和个棺灵结了契。

　　只要入棺者碰到棺灵的血，在结契的棺灵魂飞魄散前，便不能再与其他棺灵结契。
　　瑶依抬手，用指尖抹掉他脸上沾着的血珠，困惑地盯着他飞起两团红云的面颊，问道：“你怎么又脸红了？”

　　少女的双眸依旧干净如初，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在好奇这个问题。
　　明允不知怎的突然不敢看她，握紧腰侧的环首刀，垂眸，顾左右而言他，轻声保证道：“我不会找其他棺灵的。”

　　她死后也不会。
　　少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