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和我成亲吗？》云间竹雨

3、春光好

　　与灵物结契之人，自然可以听见灵物的讯息。
　　少年显然听见花灵说的那番话，脸色霎时便又难看几分，像是凛冬最坚固的那座冰山，散着冷冷寒气。

　　花灵这么一说，瑶依的脑海里立时便多了有关的信息。想来是方才她苏醒不久，天地并未来得及将这些东西都传给她。

　　“怎么解开？”少年面无表情地问道。
　　“等我死了。”瑶依沉默刹那后，诚恳道。顺带着还在后边补充：“但是你打不过我。”

　　棺灵的生命并不长，在与入棺者结契后便开启了倒计时。若是结契过程中，棺灵意外身亡，契约便会自动解除。确实有强大的妖物为解契，而对棺灵下手的。
　　可这位少年，他只是个凡人，她好歹是个灵物呢。

　　良久的沉默。

　　瑶依终于意识到这样强买强卖的交易，似乎对少年来说，太过不公平。想了想，决定加点微不足道的好处：“我临死的时候，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你带我去玩儿，我把这个愿望送给你，怎么样？”
　　“财富、权贵、美人，什么都可以。”瑶依骄傲道。

　　少年没有犹豫多久，很快便点头答应：“行。”

　　“你叫什么？”瑶依两只光洁的脚丫子在地上乱踩着，很快沾上不少泥沙。

　　“明允。”少年抿了下唇，垂眸道。

　　瑶依赤着双足，快步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在掌心写了两个字，笑着问道：“是这样写的吗？”

　　掌心里的触感软绵绵的，而且分外冰冷，同一抔白雪似的。披风之下，少女若隐若现的肌肤也是白的惊人。
　　明允抿了抿唇，赶忙别过脑袋，点点头，硬邦邦地问道：“你没有衣服吗？”

　　“没有。”瑶依眨了眨眼，替自己辩解，“我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呢。”

　　“那你可以变回那团雾气吗？”明允又问。
　　“结契之后不行了。”瑶依道。

　　明允睨她眼，漆黑的瞳孔看起来愈发深邃。他绷紧下颌，叹了口气，背对着瑶依将自己的衣服脱下，露出精壮结实的后背。在他蓄满力量的肌肉上，错落布有新旧交织的疤痕，有几分磅礴的野性气息。

　　“穿上。”他将衣服递给瑶依，冷着脸。

　　那身玄衣显然刚买不久，布料也算上等，在手里摸着格外舒服。上边带有少年的余温，甚至是那股她在混沌间闻到的冷冽气味。
　　瑶依乖乖巧巧将衣服穿上，又无师自通地将外袍裹在身体，扎做下裳，勉强可以出门了。

　　明允盯着她良久，从柔顺乌黑的发丝，一直到白皙光洁的玉足，最终沉重地叹口气。

　　就不该这时候来棺材里躺的。
　　他想。

　　/

　　明允住着四进四出的院子。
　　院落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生人气息，连树木都是将近枯萎的。满地枯枝，在脚底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皎月清辉之下，愈发显得这地空旷寂寥。

　　瑶依被明允背着，将下颌也放在他的肩膀，呼出的热气很容易混着晚风拂过他的脸侧。
　　少年的僵硬她全然未觉，甚至有些好奇地戳戳他绷紧的肌肉。直到被冷声呵斥“别动”，这才应了一声，乖巧地不再动。

　　明允将她放在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室内无甚布置，简陋得不像话。
　　她坐在椅子上，他就靠在门口，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半晌后，明允俯身，翻箱倒柜地找着东西。终于找到件崭新的上下裳，冷着脸将衣服塞她怀里，无意间碰到瑶依裸.露的某寸肌肤时，又悄悄地红了耳根子。
　　“成衣铺都关门了，明天再带你去买衣服。”他道。

　　路上明允告诉她，不能在外人面前换衣服。
　　这会儿的瑶依搂着衣服，开口问道：“你可以转过去吗？”

　　在少年困惑的目光里，她解释：“我要换衣服。”

　　“喔。”少年冷冷地应道，面颊上却一点点攀起红晕，夜色差点儿都要遮不住。
　　好在瑶依并未在意，有些青涩生疏地将衣服换好。

　　“你住这。”明允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中，背对着她冷声道，“没事别喊我，有事也别喊我。”

　　“但……”瑶依愣了刹那，看着少年转身出去时，火急火燎地开口。
　　尚未来得及将话说完，便听见“咚”的一声巨响。

　　听起来就怪疼的。
　　瑶依闭眼扭头，一缩脖子，半晌后才悄悄睁开眼。结果好巧不巧，给逮个正着。

　　少年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这不能怪我的。刚结契的三天里，棺灵和入棺者的距离，不能超过两丈。”瑶依小声解释，散落的乌发滑落到肩上。

　　两丈。
　　他连房间都出不了。

　　窗外的天愈发漆黑，只有一轮皓月高悬，连星子都寥寥无几。虫鸣阵阵，像是织起了张无形的网，要将屋子里的人一网打尽。

　　他明天还有得忙呢。
　　明允收回目光，动作利落地从柜子里拿出床新的被褥垫在地上。瞧坐在椅子的少女那懵懂模样，他又叹口气，顺带着把拔步床也铺好。

　　少女动人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皮肤好似一捏便能挤出水来，在月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明允动作一顿，悄无声息地从柜子里多拿了床茵褥给她垫着。

　　结契后的棺灵，某种程度上与凡人别无二致。需要进食，需要休眠，也需要御寒。
　　瑶依不理解“困”的意思，却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无师自通地趴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紧紧的一团。

　　她想起“礼尚往来”这句话。
　　明允给她睡床，那她也应当回报点什么。

　　给她弄好床后，少年便开始捣鼓自己睡觉的地方，窸窸窣窣的声音环绕在瑶依身侧。瑶依盯着漆黑的床顶，思索半晌，突然将被子踢开，手里燃起一小捧的亮光，将没有火烛的室内照得明晃晃的。

　　“我没有钱能给你。”瑶依垂眸，盯着跳动的亮光，又撩起眼皮望向他，认真道，“但是我会很多很多的术法。我会降雨、会招风，会让花开花落，也可以帮你点灯——这些都可以作为回报的。”
　　“只要我们还结着契，我会尽全力实现你的愿望。”她一字一顿地保证。

　　他的愿望。

　　明允沉默一会，突然将手里的被褥放下，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用厚重的被褥将少女裹得严严实实，摁回床上，冷冰冰地道：“你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