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风华录》泠寒春鸢

9、灵溪镇（完）

　　江沐心再次睁眼时，池月谊已经变成了村中人口中的“金花”。

　　池月谊死于难产，但是那只灰狼却将自己的妖丹一分为二，分给了池月谊和小兰，而自己的本体失了妖丹已经无法支持他活下去。

　　所以，灰狼选择了待在那小兰体内。

　　灰狼的妖力不算强劲，分给池月谊的也无法让她清醒地活下去，只是待着死前的执念，照看怀中的孩儿，小兰脑海中的意识一只都是灰狼，他依偎着池月谊，就像初遇之时，被池月谊搂在怀里。

　　江沐心的视线和池月谊一样，她低下头，看到的就是怀中的男孩。

　　江沐心知道，眼前的狼妖妖力并不算强大，生剥妖丹九死一生，她不知道这只狼妖是如何忍受了过来。

　　所以，他也不得不蜷缩在小兰的体内休养生息，就这样被金花养着又是十年。

　　只是这十七年来，池月谊的容貌不曾老去，小兰的身形也不曾长大，半颗妖丹有利有弊......

　　小兰替池月谊挽着头发，然后依偎着她的肩头：“月谊，我好想你。”

　　池月谊只是犹如木偶一般，呆滞痴笑地看着铜镜，小兰闭住眼眸，妖力运转，江沐心再看时，小兰已经痴痴睡去，而池月谊起身向屋外走出，江沐心知道，这是狼妖又从小兰的身上换到了池月谊身上。

　　是夜，池月谊来路过了王家，王世林犹如没事人一般和他的大娘子有了新的孩子，好似池月谊不曾来过。

　　池月谊躲在暗处看着王世林，她嘴角扬起一道讥讽的笑意，那是连狼妖都看不起这王世林，王世林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他掉过头，和池月谊对上了眼神，神情一怔。

　　“大郎，你还好吗？”那大娘子看向王世林。

　　王世林转过头，他强颜欢笑却说：“无事。”

　　王世林和大娘子回到宅子内，夜色渐深，满月爬上了空中，池月谊的狼眸闪过光芒。

　　王世林的窗子被敲响，男人起身打开窗，看到的就是池月谊，他一怔吓得连连后退，王世林以为是池月谊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池月谊翻身从窗子走近屋内，她鄙夷地看着王世林，“你们王家，真是亏欠了她太多太多。”池月谊的指尖绕着头发。

　　王世林似乎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不是池月谊的冤魂，而是那只狼妖，他就不再害怕，男人狰狞地起身，抄起手边的烛台就向池月谊甩了过来，池月谊见状不妙，抽身向后离去。

　　王世林已经痴狂，他似乎压抑了太久：“为什么要背叛我！池月谊，你个妖女！我要了你们的命！”

　　池月谊平淡地看着王世林在屋内挥动着烛台，他点燃了一处又一处，这一幕就像当初王世林和池月谊隔着火海遥遥相望。

　　“直到这最后一刻，你都以为是她的错，”池月谊喃喃自语，那是灰狼的语气，“真是可笑，她还害怕我会恶意报复。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池月谊转身从这里离去，她听见身后王世林一声声不甘的呐喊和推诿，也听见了府中忙碌的仆僮前来救火，就这样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中，她送走了王世林，可是灰狼却并不快乐......

　　火光慢慢吞噬一切，江沐心的眼前又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江姑娘！”江沐心听见有人叫她，那是虞南鸢的声音。

　　虞南鸢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这被包围的白色光球，寻着一点破绽，虞南鸢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她闭住双眼念动法诀，周身灵力被调动，发丝顺着灵力刮起的风微微飘动。

　　只见虞南鸢脖颈上的项圈慢慢变大，从虞南鸢头顶飞离，越变越大，沿着那狼妖的白色光圈紧紧扣紧，虞南鸢睁开那双杏眼，这还不够，她大唤一声：“江阿姊！沈清煜！你们快别做梦了！”

　　江沐心猛然抬头，她亦是抓住了漏洞，她周身法术一转，手腕上的镯子化为鞭子被江沐心牢牢握住，少女眼眸一凛，与虞南鸢里应外合，这个闹剧，该结束了！

　　江沐心在满目的白色之下，跳起身：“一念.破！”

　　江沐心一鞭子下去，眼前的一切犹如破碎的琉璃盏一样，在空中出现了裂痕，裂痕越来越多，最后彻底粉碎，江沐心遮住双眸，仍有这些碎片从身边划过。

　　眼前的场景终于回到了那熟悉的郊外小屋。

　　江沐心落在地上，所有的幻境化为点点星光散落在四周，空中的月亮也从满月慢慢开始出现缺口。

　　“噗——”小兰不可置信的吐出一口浓血，他看了看江沐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自己的手，正在慢慢变得透明，连同自己的环境一样开始向空中消散。

　　小兰狼狈起身打开房门，屋内坐在地上的池月谊合着双眸，神情平淡温和，而她的身体也开始消散。

　　“不要...不要......”小兰有些狼狈地跪在地上，他连嘴角的血都顾不上擦拭，只是摇着头，双手试图去抓住飘散空中的星光，他想要以此留住池月谊。

　　江沐心身后的沈清煜也因此从环境中出来，他扶着脑袋摇摇头，看到眼前的一幕一怔，小跑到江沐心身后，三人就这样看着那小兰。

　　小兰和池月谊闪动着白光，小兰消散速度最快，慢慢变成了一声青绿衣裳的男子，他肤色惨白，嘴中流出的鲜血已经顺着滑落到了他细长的脖颈。

　　“不要！”男子一声呐喊，向前扑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抱住，光芒消散，他抱着双臂无助地啜泣着。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对你，我总是什么都留不住......”

　　那便是狼妖，他甚至不在意随着池月谊消散的半颗妖丹，从始至终，他想要留住的都只是池月谊和与她的过去。

　　狼妖收敛了情绪，他缓缓起身转过身看向眼前的三名御妖师，他的眼中是无法遮掩的鄙夷神色，那双白皙的手也慢慢长出尖锐的指甲：“你们御妖师一生捉妖无数，手上的性命难道不是比我们妖怪还多吗？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人人都要对她喊打喊杀！我做错了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我不明白......”

　　狼妖一步步走近三人，虞南鸢和江沐心只好牵扯着向后退去，手上紧紧握着法宝不敢放松警惕。

　　“喂，”沈清煜在身后喊了一声，“看这个！”他将手中的东西向狼妖砸过去。

　　狼妖侧身躲开，那物什掉落在地上，狼妖瞳孔一怔，那是池月谊的金锁，他忙不迭地就从地上捞起那金锁，目光全是珍视，忽然金锁闪烁着光芒，那金锁慢慢消散却幻化出了池月谊的身影。

　　“你那是什么？”江沐心问道。

　　沈清煜双手叉腰洋洋自得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进了幻境知道了些许事，因为你们刚才的合作才醒过来，那我就只好同样用幻化符送他一程咯。”

　　那沈清煜幻化出来的池月谊轻轻捧起狼妖的面庞，狼妖呆住了，他甚至不敢抬手去抚摸池月谊，害怕那利爪会伤到了眼前笑语盈盈的女子，狼妖一下跪倒在地：“月......谊......”

　　那池月谊闻言淡淡笑着，最后缓缓开口：“小灰，谢谢你...还有，放手吧......”

　　说完之后池月谊的幻影就消散在了空中，独留灰狼停在那。

　　虞南鸢见状吞咽一口口水：“沈清煜，你的幻化符，是不是不太靠谱啊......”

　　沈清煜也有些汗颜：“利用记忆化形很难得，能维持这么一段时间已经、已经算我很厉害了。”

　　江沐心顾不上管沈清煜和虞南鸢的打闹，她握着鞭子，做好了随时准备拼命的打算。

　　“喂，那边的三个人......”灰狼看向江沐心，“我累了。”

　　虞南鸢和沈清煜一愣，三人看着灰狼，灰狼两个手腕抵在一起一转，动用妖法，三人瞬间戒备起来，灰狼吐出一口鲜血，从他体内缓缓飘出半颗闪着亮光的妖丹。

　　下一秒，妖丹轰然炸裂化为灰烬。

　　“你！”沈清煜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我后半生，本就是为她一人而活，她早就走了，是我走不出来，如今我已经没有能力留住她，何不随她去了。”灰狼开始一点点飘散在空中。

　　“算你们走运，至于你......”灰狼看向江沐心，“你无情无义，才让我的幻境有了破绽，难道没什么想问的吗？”

　　“你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江沐心闻言急了，她快步走上前去，灰狼已经消散的只剩那张面容。

　　“向西边去吧......我说不出太多了，但那里也许有人能告知你......月谊，我来陪你了......”最后，狼妖闭上双眸，连同声音一起消散在空中。

　　狼妖消散的光芒泯灭之后，化为了一只小巧狼符，一切又恢复到了深夜的平静安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连同这茅草屋，也仿佛不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江沐心伸手拿下狼符，这就是可以完成御妖令的最后信物，她转过身：“你们两人，谁需要？”

　　沈清煜笑了笑：“我说了，这单完成算你的。”

　　江沐心看向虞南鸢，虞南鸢转过头，她鼓囊这嘴：“我也不需要，我只是出来历练罢了，何况破幻境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江沐心看向狼符，似乎大家都不是很乐意收下这任务完成的象征，以前捉小妖时也从未如今日这般犹豫。

　　“罢了。”江沐心选择了收下，她用力一握，狼符消散，三人腰间的御妖令也随即消散。

　　翌日，王家大宅。

　　那王家大娘子收拾出一箱金银细软，她看着江沐心、沈清煜、虞南鸢三人，然后微微一笑：“感谢三位御妖师完成我的御妖令，有劳了。”

　　然后大门赫然关上。

　　虞南鸢深吸一口气，她憋了半天了，从知道这御妖令是王大娘子下的时候就更是生气，明明池月谊的死间接就是这个人导致的。

　　沈清煜心情复杂，他看着这一箱金银：“送到钱庄吧，留给以后用吧，我们都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都不是我们希望的。”

　　江沐心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沈清煜的提议。

　　三人从王家大宅走开，他们从灵溪镇走了出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村子门口的茶肆，江沐心看着来时的树林，已经没有了浓重的雾气和妖气。

　　沈清煜停下脚步：“你们打算，去干什么？”

　　江沐心背起行囊，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听那狼妖的，去西边。镯子没有反应，我应该短期不会完成御妖令了，所以没必要再和我一起了。”

　　沈清煜神情不悦，他不喜欢江沐心这种一次又一次推开他们，他就是想要接近江沐心：“不，我和你一起去。只不过，今后我都不会再接御妖令了，啊，担心江姑娘你一个人在路上有什么意外，比如缺钱什么的，我还是和江姑娘一道吧。”

　　“那个......我想和你们一道。”虞南鸢开口，她抬眸，那双杏眼已经不是初见时的清澈，而是更多了一份坚定，“我及笄以来，便从家中出来历练，他们说‘凡接御妖令，对妖格杀勿论。’可是我不懂！人口中的妖和妖口中的人难道都是极恶吗？所以，我只想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沈清煜一怔，旋即化为笑容：“好，一起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江沐心看着沈清煜和虞南鸢的模样，她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是多两个帮手吧。

　　江沐心低头看向怀中抱着的娉婷，娉婷察觉到了头顶的视线，她看向江沐心然后有些傲娇道：“别看我了，我只是有点好奇你，顺带报恩。顺路、顺路。”

　　江沐心笑了笑，好吧，既然如此......

　　他们就一起去看看这个人妖共存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