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蝴蝶》合十归一

7、第七章

　　五月初，梨花早已凋谢，气温逐渐回暖，艺考生们的校考也接近落幕，是时候回到学校冲击高考，耿程程每天六点钟就去学校，晚上九点钟回家，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陈学彦没有通过北京舞蹈学院的校考，准备再复读一年。
　　他每天泡在舞蹈机构，和张为仁呆在一起。
　　“学彦啊，我这有一个全国的舞蹈比赛，现在还缺一个主舞的名额，你要不要试一试？”张为仁把陈学彦叫到自己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人，窗帘都紧拉着，张为仁牵着陈学彦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
　　今天的张为仁让学彦感觉有些陌生，他总觉得老师今天的笑容有些奇怪，陈学彦刚在舞蹈教室练功没有穿上衣就直接被张为仁拉到了办公室，他装作不经意的把自己的手从张为仁的手中抽离，警惕的和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学彦，你以为你没通过校考是因为你能力不行吗？我们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你在网络上的形象你又怎么会又复读一年。艺考这条路在你这已经走不通了。”张为仁步步紧逼，冰凉的手触碰到陈学彦的腰，陈学彦一惊赶紧站起来，瞪圆眼睛十分不可思议的看着张为仁。
　　张为仁依旧笑的明目张胆，倚靠在沙发上，挑逗的眼神看着学彦，这个中年男人如今可怕的像个恶魔，当初闪耀在陈学彦眼前的光辉在一刻彻底幻灭。陈学彦想要转身离开，张为仁突然厉声制止：“你想清楚，现在没人能帮你，只有你能帮你自己。”
　　陈学彦浑身松软的走出办公室，耳边不停地回荡着那句：只有你能帮你自己。曾经他眼中光明的舞蹈机构、专业精良的舞蹈老师，在此刻的他心中一切都变了色。他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哪里，只是看不清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恍恍惚惚中他们好像都在笑，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晕倒在地，直到一个声音将他喊醒：陈学彦！
　　意识模糊中，他看到周韵朝他的方向飞奔过来，他努力勾起自己的嘴角，拼命地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终于在周韵站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这个世界。
　　周韵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陈学彦看着女孩的背影，眼泪不由得流下来。他们在一个没有人的走廊停下了，阳光直射在走廊里，陈学彦贪婪的感受着温暖。周韵从包里掏出一个人形雕塑，这个雕塑站在舞台上，穿着练功服，和陈学彦的长相颇为相似。
　　陈学彦接过，内心的极度酸涩让他只能将雕塑紧紧握住。“这个送给你，这是我按照你的样子找人定制的，我觉得你天生属于舞台，期待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这是陈学彦和周韵见到的最后一面，那天以后，周韵就要闭关准备高考了，两个人约定好等周韵高考完，陈学彦会去考场外接她。
　　“周韵...”陈学彦欲言又止，他也不知道该和周韵说些什么，陈学彦只是累了，周韵这道光即使再温暖也拯救不了他的世界，他想说他撑不下去了。
　　当他再次触碰到张为仁办公室那冰凉的把手时，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他十分清楚等待他的是什么，最后的使命就是给周韵也给自己留下一场演出，一切就该结束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陈学彦赤裸着身子蜷缩在张为仁办公室的沙发上，周围的黑暗将他包围，他低声抽泣着，静静的看着张为仁把一个毛毯盖在他身上，张为仁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回头看了一眼陈学彦，抛出一句：“别往心里去，主舞是你的了，好好准备。”
　　陈学彦闭上眼睛，默默的感受着身体的疼痛，他知道，黑蝴蝶的翅膀断了。
　　2018年的6月1号，陈学彦站在聚光灯下，他看到台下一片黑暗，如雷般的掌声将他包围，他那天笑的特别用力，在聚光灯下，在一个个艳羡眼光的注视下，他用尽浑身力气挥动着自己残破的翅膀，他向世人宣告他的美丽，他将自己撕碎散布在舞台的各个角落，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
　　网络上的谩骂和赞扬接踵而至，人人都知道陈学彦，人人都想剖析他读懂他。记者们去到了陈学彦养父母家的“钟秀饺子馆”这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烧鸡店也搬到了市中心，这个一舞成名的少年本不属于这里，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陈学彦啊，他姑姑，就是开烧鸡店的那个爸爸的姐姐，她把陈学彦卖到这来的，她哥她嫂子不是一直生不了男孩嘛，没多少钱，他姑姑拿到手的也就几百块钱，几千几万的不都给他亲妈当嫁妆了。”
　　“陈学彦？不是很熟悉，高二就不在我们班了，退学了吧好像，不过他舞跳的确实挺好的，这不出名了，我也成了明星的同学了，挺好的挺好的。”
　　“陈学彦？我在网上刷到过，他不是还让他亲爸给他买房？真挺没良心的，他爸爸都那么可怜了，当时不要他是对的。”
　　“陈学彦？这小孩是不是最近挺火的？不过没有了解过。”

　　“我高考结束，收到他给我留下的一封信，他经历的所有都在那封信里，他说世人不需要知道真相，他们也不在乎真相，他存在过哪怕只有一个人知道也够了。”耿程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看向身边的空位，好像陈学彦就在他身边。

　　陈学彦回到钟秀饺子馆，他躺在那片废墟中，刚刚结束活动，身上的西装还没来的及脱下，他把农药灌进蜂蜜水里，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掩盖不住的苦臭让他几度想放弃，他紧紧地握住瓶子让自己平稳的躺着，他从未见过天上有这么多星星，眼前浮现出一张张熟悉又模糊的脸，爸妈、姐姐、周韵、张为仁、耿程程，他又走在了那条土路上，又站在了聚光灯下，又回到了舞蹈教室。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好像看到姑姑在对自己笑，周韵考完试跑出考场抱住他，在这个拥抱里，他渐渐失去了意识，身体里好像有无数把火在燃烧，他变成一只黑蝴蝶，他要飞到周韵的考场外面，接她回家。
　　那天夜里，我走出饭店，恍惚之间看到一辆红色的车停在门口，车窗半开着，里面好像传来哭泣声，当我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时，压制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倾泄而下。是周韵，不知她到了多久，也不知她多少次就这样自己默默坐在饭店楼下偷偷哭泣，怀念那个不辞而别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