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凌衛

2、白虎朔风，初相逢

　　「昭彤宫掖庭韩雁，随我去吧。」

　　我对上小厅里那名太监的眼，观得服色应是位阶高者，心便又沉了几分，这刚别了那位，那位总不会又派个公公来摆弄我才是。若不是的话，这人便是贾后的心腹了吧。糟，我今日诸事犯冲。

　　我眼移往暖阁里的娘娘，心想她该是不会替我解围了。哪知那公公眼色极佳，立马便瞧出我在腹诽个什么东西，声音一扬，便将我的生机给断个精光。

　　「贵嫔娘娘，我家主子说您身娇体贵，这小厅风大，请您好生在暖阁里歇着。您的掖庭，我家煮子等等便让她回了。」

　　暖阁里头未传出任何动静，我看，那等同于她的默许。我便不多做挣扎地随着他去了。但他领我走的路，分明是我刚刚自默林回的那条，难不成…我不敢再多想，静静跟在他身后。待到他止在默林前后，我便知自己得自个儿进了，至于是何处，毋须多言。

　　「这是妳的玉吧。」

　　我到了那里，头微微低垂着，但那人手中握着的玉，我一眼便认出。顾不得那人究竟为谁，我伸长了手就想拿回。

　　「看来是了。小姐，妳这块白虎玉，可否让之？」
　　「不行，请别开玩笑了。」

　　看来不是贾后了，这男子，不知又是何来头。我拒绝了他后，便抬起头来看看这人究竟我是否认识。

　　我看着那人的脸，第一个念头是，这应该是个好人。这么一想，我便没那么紧张，开始把自己身为掖庭的礼数拿出。

　　「公子，可否请您将我的虎玉交还？这对我极为重要。」
　　「小姐真的不愿让之？在下很有诚意以重金易之。」

　　他显然是十分喜爱我那块白虎玉，一直握在手中，只可惜，我仅有这玉不能让。无论他再怎么威胁，我都不会应允的。

　　「请公子交还。」
　　「小姐不怕我是高门之后？或是皇上亲信？三言两语便可去了小姐一家性命？小姐应知能随意在后宫行走的男人，不多才是。」
　　「怕是怕，但玉不能让。」

　　他脸上浮现了莫名神色，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只生生将玉捏紧了些，便交还给我，那玉温温的，仍有些他残下的温度。

　　「小姐，这便还妳了，还请见谅在下的无礼。」
　　「公子多礼了，奴婢仅是区区掖庭，哪敢与您计较恁多。」
　　「喔…那小姐不怕名声有损？孤男寡女共处一林，况又是后宫之中，此等秽乱宫廷之事，可不少见。」
　　「奴婢自是怕的，但公子既敢在后宫行走，又能使得那位公公，相信自有法度。」

　　我依旧平静地与他对看，他的这种恶趣味，真是无法让我苟同。都把我带来这了，现在再说什么避嫌与否，相信都只是空谈罢了。我也心知肚明虽然自己现在只是个掖庭，可只要身在后宫，我就算是皇上的女人。

　　「小姐说的对，在下的确有办法，不然就不会让他去找小姐了。」
　　「那敢问公子，奴婢是否可回了？」

　　我仅想快些回去找娘娘，在这待得越久，我越危险。就算他有本事将一切都隐瞒过去，我仍是不放心。他的表情呢，一如初时的微微含笑，只是那笑意是否善意，我未敢肯定。我唯一可说的只有，那笑意，我看了心里不痛快。

　　「当然，在下自然是不敢多拦的。只是…」
　　「只是什么？」
　　「在下还不知小姐芳名呢。」

　　我总算肯定这人的恶趣味令我生厌，既然都让那公公来唤我了，怎么又会不知我名姓？譬如皇上，明明问问别人便可知晓的事，如何又非得自我口中再说一回？难不成是我讲出的感觉格外特别？但这人既捡了我的虎玉，又不强行据为己有，那这点小事，我便不计较了。

　　「奴婢为昭彤宫掖庭韩雁，见过公子。」
　　「原来是韩小姐啊，芳名甚好，在下颇喜之。」

　　我缓缓施了一礼，试着将自己最佳的礼数做给他看。可他这番言语，顿时令我想起皇上的话，芳名甚好？何谓芳名甚好？韩雁这名字有何特别的？有何独特之处值得一天之间，有两人同时对我道之。父亲可从来未对我说些什么有关这名字的意义，甚至是期许。

　　而当我在这与他纠缠时，雪依旧下着，它不着痕迹地将我身上都染上了一层素色。我拨了拨，将自己的手冻得有些发红。

　　「公子既知奴婢之名了，那公子名讳，奴婢是否可知？」

　　他突然收了笑意，在寂静中继续与我对望。我有些讶异于他竟会为了自己的名字而如此，想来，他身分必定不便明示。不过，他若是要借用别人的名姓，我也是不晓得的。他还真把我的玩笑当真了，我的恶趣味，或许不亚于他吧。

　　他继续与我对望，而朔风凛冽，唯白梅挺立风中。

　　「如公子不愿相告，奴婢也不强求。」

　　我再次施了一礼，将虎玉慎重地收进衣里，便打算离去。这风与雪啊，还真是大呢，再不回去，我便该让雪埋了，就算我长得不算矮。

　　「等等，小姐请再留步。」
　　「公子，回心转意了吗？」

　　我漾出了一笑，回首凝视原地不动的那人。在凛冽风中，他的发丝迎风飘摇，一如我的。而他似是在几经挣扎后，下定了某种决心，嘴角扬起笑意，我看着他缓缓启齿。

　　「我叫，展靳。」

　　风和雪突然变大了，大到掩埋了我的视线。

　　「是吗？我知道了。」

　　轻笑一声，我挥了挥手，当作是对他的告别。在触手可及的咫尺间，我先行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