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姿摇曳时》百川鱼海

46、第四十六步

　　昏迷中的花姿似乎因为呼吸不畅，面上泛起潮红。碧卿彦脑子一阵钻心的痛闪过，他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扶着头，转头吐出一口血。

　　花姿咳嗽两声，终于顺了气。碧卿彦按住胸口，呼吸不稳，嘴角是蜿蜒而下的血渍，嫣红的袍子袖随意地擦去。

　　他看着床上睡得很沉的花姿，已经平稳下来，心安不少。花姿习惯往床里头缩，碧卿彦觉得全身发冷，本是要忍着走出去，离开前，伸手抚上花姿的眉眼，一股温热沁入指尖。

　　他侧身在床边上躺下，伸手本是想要揽过花姿，挣扎再三，终于还是放下，将锦被拉高，盖住花姿的手臂。他侧过身，看着花姿，这个丫头，总是让他觉得这样温暖。

　　碧卿彦知道若是花姿看到他躺在床上，定是会恼怒，便在天刚露白的时候，起身离开。花姿醒得也早，揉着睡眼，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最有些肿痛。

　　一个激灵跳下床，今天便要解毒，她要去找碧卿彦，她要马上解毒，马上回去。

　　打开门，一头撞上了碧卿彦。“花姿，慌慌张张的什么事？”碧卿彦抬手想要去抚，花姿却是揉着脑门倒退。

　　“没啥事。”她瞧见碧卿彦手里头碰着粥和小菜，便在桌子边坐好。

　　“我们吃了早点，是不是…就去小树林？”花姿还是忍不住问。

　　碧卿彦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是，快点吃吧。”他拿了一个包子给花姿，“这里的肉包子很好吃。”

　　花姿跟着碧卿彦身后，路上行人不少，碧卿彦常常会慢下步子护她。出了城门，人明显的少下去。

　　沿着路一直向前走，拐过无数条岔路，终于进了那片树林。“你为啥叫这里小树林？”花姿抬起眼，这里很暗，参天的大树，走了许久是越走越黑，花姿不禁害怕起来。这树林，根本一点也不小。

　　“小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树，只是小小的一片，如今少时种下的不少树都已长成。看那颗银杏。”碧卿彦指着远处一棵约莫三层高的银杏树。

　　“这棵树…是义父种的，上面还有字呢。”碧卿彦领着花姿走过去。花姿抬手，果然摸到斑驳的树皮上，有些字迹。

　　花姿面上一红：“我…我不识字。”碧卿彦无所谓地笑着道：“这三个字…是凤碧儿。”花姿有一瞬的惊异。

　　“你的义父…就是当年容家长子容宵？”花姿好奇。“是啊…”碧卿彦垂眸，“义父很后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他为何又建了碧容山庄，成了白道之首，与凤罗宫对立呢？”花姿不解，难道是因爱生恨？

　　“碧容山庄的使命，便是守护凤罗宫。并且要一代一代地传下去。”碧卿彦抬头盯着花姿，“碧容山庄根本不想做什么白道之首。”

　　花姿惊得立在原地。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她心里的江湖完全被颠覆了，白道最强大的依靠，竟然也是为了保护凤罗宫而存在的。

　　花姿心里不安，如今凤罗宫四处虐杀，若是碧容山庄又倒向凤罗宫，那白道将要如何生存？！

　　“花姿，这棵树，是凤未眠种下的。”碧卿彦看着眼前那棵高大的树，眼神莫名。花姿顺着他的视线，寻到了一棵有些奇怪的树。

　　这棵树，没有旁枝侧叶，树干上凹凹凸凸有好些痕迹，却仅仅在顶端有树叶。“怎的长成这样？”

　　“这棵树，被种下时，凤未眠便削去了所有的枝叶，并涂上一种药粉，往后，这树只能长高，且只会在树顶长出叶子。”碧卿彦笑起来，这棵树，他是看着凤未眠亲手种下的，那个时候，义父待他就比自己好，心中的宿怨，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凤未眠为何要这样？”花姿觉得有些残忍，好好的一棵树，为何还要去改变它自然的生长。

　　“是啊，小时候，我很胆小，我也这样问他，为何这样残忍。可是他说，他是绝对不会容许任何影响它长高的东西存在，是树，就必要参天。”碧卿彦伸手摸了摸伤痕累累的树干，“这棵树，若是自然生长，或许只能长到现在的一半高，旁枝侧叶，会影响长高。”

　　花姿还是不能接受，世间万物的生长，怎么能因为人们的喜好而任意改变，这样，太过霸道。

　　“凤未眠就是如此，他其实，心极狠，对谁都可以痛下杀手，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碧卿彦嗤笑。

　　花姿别开脸，可是他认识的凤未眠，根本不是这样的，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弱质少年，偶尔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稚气。

　　她甚至在知道凤罗宫如此为所欲为的时候，认识无法将那个魔教之主与她认识的凤未眠联系起来。

　　“他对你很好吧。”碧卿彦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揶揄。花姿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复而想起背上的那个筋叶骨花，又摇摇头。

　　“为何摇头？”碧卿彦有些不信。“他待我…本来是极好，可是，有一日，他…在我背上…种了筋叶骨花。”花姿讷讷道。

　　“筋叶骨花？”碧卿彦笑出来，“这本就是应该的，筋叶骨花本就该长在凤罗宫主人的背上。”

　　“可我不想要！我根本不是凤罗宫的人！”花姿嚷起来。“你…害怕凤罗宫？”碧卿彦面无表情地问。

　　花姿不想回答。“是不是？”碧卿彦抓住她的肩头，极认真地又问了一遍。“是！”花姿闭上眼，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因为它是□□？”碧卿彦细长的眼角一挑。“因为它胡乱灭人门派，胡乱杀人，因为它是魔教！”花姿言语间有些不屑。

　　“这话若是让凤未眠听见了…”碧卿彦没有说下去，略微低沉的声音尽是笑意。若他听到，定是会心痛欲死。

　　花姿不再言语，低着头跟着他。“哎呦，你怎的停下来了！”花姿撞上他，有些抱怨。“花姿，在想什么，这样分心？”碧卿彦调侃，“我们到了，今日，就在这里解毒。”

　　碧卿彦指着的那处，是一座木头的小屋。“这里怎的还有房子？”花姿惊喜。跑上去推开门。

　　屋子里东西不多，可一些常用的，像是镜子梳子，被褥枕头倒是齐全。“这座小屋，是我自己造的。”碧卿彦言语间难掩得意。

　　花姿颇为崇拜地看着他，碧卿彦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小时候与义父去凤罗宫，必须经过这处森林，这个林子那时虽不大，可是却极是绕人。”

　　碧卿彦想到小时候的事，面上尽是温柔的笑：“我与凤未眠，义父更喜欢他一些。我那个时候还小，不懂为什么我才是他的儿子，可是，他却将更多的心血放在凤未眠身上。”

　　花姿看着碧卿彦面上流露出落寞的神情。“所以有好几次，我都负气地跑出来。甚至连义父也不一定寻得到我，一个人在这个林子里，很是恐怖。我便动手开始修建小屋。这个木屋，我修了三年。”他握上门把，仿佛回到幼时，伤心难过的时候，这里，便是他唯一的去处。

　　“你很久没来了吧？”花姿伸出一根手指，在柜子上一揩，厚厚的一片灰尘。“是啊，快有十年了。自凤罗宫宫变，义父去世，我就再没有来过这里。”义父死的时候，他才十三岁。

　　若不是花姿，他根本不想来这个地方。花姿推开小屋的窗户，本来阴暗的地方，瞬间亮堂起来。

　　“花姿，你留在这里，我去寻那果子。”碧卿彦交代完，闪身出了屋子。刚走出几步，就吐出一口鲜血，扶着树干，大口喘气。

　　他似乎是练功岔了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研习的心法有问题，那心法，定是错的。可是…与公孙云芙背上的那篇柯竹心经一字不差，这其中，定有蹊跷。

　　柯竹心经是义父传下来的武功，他从七岁起研习，现在却是走火入魔。江湖至宝，或也是不尽然。

　　那种小果子就长在小屋附近，他小时候还曾经偷偷吃过，可是，那果子是有剧毒的，险些丧了命，幸好义父及时赶到，解了毒，却是因这件事，被罚跪了三日，那时，他的毒刚解，身体还很虚弱。

　　果然瞧见树上有绛紫色的小果子，这种果子，在这片树林里，四季都有，很甜，却更毒。他摘下几枚，放进袖子里，再看看日头，花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小屋被整理了一番，花姿挽着袖子，踮着脚正在掸着墙角的灰尘。碧卿彦突然便被定住双脚，再也挪不动半步。

　　“你回来了。”花姿笑着扔下手中的帕子，跑到他面前。“我们…开始解毒吧。”碧卿彦收回贪婪的目光，冲她一笑，自信满满。

　　其实这进入片树林，便是上了山，而山脚下，正是入口。凤未眠一挥袖子，空中那只翠绿色的小鸟被风一刮，险些掉落下来。

　　“没有？怎会没有？”凤未眠一时六神无主，“碧卿彦到底将人带到哪里去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是那次花姿替他包扎时留下的，他看着帕角的那个“姿”字，眼睛微酸。

　　刚巧左敌赶到甘露城城郊的小树林，他的黑发有些凌乱，刘海因为大量出汗，而贴在额前。

　　一双眼早已见到了立在林子入口的青影。“花丫头呢？”左敌问的忐忑，虽是知道凤未眠该也是未寻到人，却仍旧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

　　凤未眠不理睬他，想要往林子里走去，左敌哪里肯，出招欲挡住他，一来二去，便是打了起来。

　　突然，一个白影从天而降，面上挽着面纱，长裙摇曳，极是清丽出尘的身姿。“呵呵…”灵动的笑里带着无限讽刺。

　　“你是…倾城一方？”左敌惊诧。来人双手藏在袖子里，一双美眸盯着他们二人。“你们要找的人…在我手上。”

　　凤未眠蹙眉，似乎不信。那倾城一方从袖子里拿出一支发簪，正是花姿随身带着的那支凤凰簪。凤未眠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