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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罗酆之死 ...

  •   莫惊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二人二兽:“有趣,有趣极了。”

      山河社稷图的碎片四散纷飞,像云絮一样高低沉浮,又重新缓缓凝聚,像是活的一般,而捆缚周知礼的那一部分纹丝不动,似乎天下再没有比那更坚韧的锁链。

      莫惊春低低笑着,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无知的小东西,想什么呢,可盛放天地气运的神迹,要是能被一只猫儿毁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徐图并不意外,如果莫惊春真要阻止,他那一刀未必砍得下去。

      他此时的心境竟有些扭曲的侥幸,他庆幸周知礼并没有就此离去。

      天知道他出刀时带着怎样的决绝。

      人间和周知礼为什么必须在天平两端呢?他没法不忿,不想以身化孽,竟阴差阳错地引来了他的大猫,当时余光中看到义无反顾奔来的吞吞和三青,他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诀别,哪怕从此他无止尽的余生将被漫长的亏欠浸满,可这就是周知礼的选择,那人引导他追查气运,一路向死,恰如两千多年前。

      周知礼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语气中不由带上了安抚:“我是天理程序中崩坏的那一部分,天理总归要进行修正的,能偷得几年苟活,看看这由你守着的轮回秩序,已经是当年不敢奢望的事,你是一个合格的神,要为那香火之后的万万生民负责,这是我强加于你的宿命,之前藏藏掖掖不敢说,现在终于能和你说声对不起……”

      “闭嘴。”徐图不敢回头看那人的模样,生硬地打断他的话音,冷刃在他手中稳如磐石,仿佛生来所有。

      白虎发出长长一声怒吼,伏低身躯,呈现一个防备的姿态,缓缓退到周知礼身边。

      “不必这么如临大敌,从始至终,我可没有主动攻击过你们任何一位——神君身上的伤可不算,那是他自己挣扎出来的,”莫惊春状似苦恼地敲敲脑袋,“哦怪我怪我,没有提前告知神君山河社稷图的捆缚可是法则,便是女娲亲自来了也要费点事,就凭你一块木头?呵……”

      “那可真是太厉害了,”徐图撩起眼皮,满腹复杂的情绪收拢,他舔舔自己的虎牙,决定把自己的“心腹大患”暂时抛之脑后,专心跟这位碰一碰,“他一块木头,我一个残次品,劳您大驾威逼利诱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山头,就为了解开我俩的误会和前尘,那您可真是敬职敬业的红娘啊。”

      莫惊春敛起笑意,山河图无风自动。

      “尊驾之前在迷林老让我猜,那我可要大猜特猜了,我俩这点战斗力对您来说就是闹着玩,恕我眼拙,一直没有看清阁下的品种,不过听我家木头说您是一团灵气,啧,这可不得了,能拿到山河社稷图,再怎么说也是补天之前古神时期的存在了,再大胆猜猜,那上头原本像个记事本,很多东西都是单一画面记事,其实这才是山河社稷图本身记事的样子,到神山崩塌的时候却突然连贯了起来,像大片儿似的,我猜这时候您已经拿到了第一块山河图的碎片,不经意间把自己所看到的画面录入了进去,您老人家多能活啊,自然不是为了我身上看不见摸不着的‘长生’,还剩什么呢?”他突然咧嘴一笑,“补天的神迹,山河社稷图可并不是专程用来补天的,单是捏造山河四个字,就绝不是在你手上这样。”

      “因为你根本没有权限。”

      莫惊春的脸色逐渐危险起来:“你确实聪明。”

      “不敢当,您缺了最重要的东西——神格对吧,武王伐纣之后多少新神长居八方星辰,掌人间事务,但您一个都瞧不上,周知礼是古神与新神之间唯一天生地养的神明,可他有一个缺点,依托人而存在,哦别误会,我不是说他自杀式的行为有您的推动,其实光是那样你就已经很满意了,不然你怎么事无巨细地偷窥人家近千年,除非你是个变态,您不变态吧,前辈?”

      “可这疯子居然想不开自杀了,留下一个不完美的造物,你多生气啊,东一块西一块捡拾残片,闷头干自己的事去了,所以山河图上的记忆画面就此中断。只是后来,你发现我这个残次品居然没有了周知礼那唯一的缺点,可也有了更大的缺点——有神格,没有法相,你需要一个完美的神,于是捡破烂更有动力了。直到几年前,山河社稷图趋于完整,你尽全力也只能一点点收拢气运,把人间撕开了一点口子,借周家的因果和周木魂魄中的一滴血,开始了植树计划。也就是在那时,周家被你影响,周祈查出了绝症,周知礼开始有意识的时候,也是周祈病势恶化的时候,你让他在无意间吸食着周祈的生命力,变成一个能跑能跳的人。而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的缺点——被周知礼扔在东海上的法相,幽冥道的所属者从未变过,那就是周知礼,你需要把我们俩重新合二为一,来做你的壳子,从而拿到山河社稷图的权限,对吗,前辈?”

      他没有转身,却忽而变了语气,像是收起了全身的刺,近乎小心翼翼地对身后人轻声道:“你不该瞒我的,我们本是一体。”

      莫惊春指间亮起了霹雳,似乎终于卸下了不屑,开始正眼看人:“倒是我小瞧你了,不过问题不大,既然不能智取,强夺也是可以的,就是要多费点事了。”

      惊雷倾泻而下,被揭穿的幽灵冷冷一笑:“本来你乖乖与我合作,我还能抽出你的魂魄放你二人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今看来倒是大可不必了,难看一点无所谓,打碎了也是能拼回去的。”

      雷霆呼啸而来,金乌俯冲过来一口衔住,火与电相击,如烟火一般炸开。
      长刀横斩雷霆,徐图借势而起,迅速逼近。
      他一成胜算也没有,光凭那莫测的山河图就足以对付他,这老东西实力深不可测,更是险之又险,可他顾不上那许多。

      与江山相连的长生到底是什么?身体化成灰,只有意识存在的长生还能叫长生吗?徐图没有那么想活,但并不想把周知礼给他的一切拱手让人,行动处到底还是收起了那点“你打死我吧”的冲动。

      雷霆来势愈加猛烈,素袍人分成百十道身影,辨不明虚实,白虎一声咆哮,几十个分身奔腾而出,试图咬向那些玄虚的影子。

      大殿内顿时拥挤得不成样子,与雷霆缠斗的身影根本看不清。

      周知礼被困在原地,口中念念有词,金乌像是听到了召唤,短暂退出战斗,缩在他手边。
      急促的祭文从唇边流出,他焦急地看向有些不敌的徐图。

      什么仪式终于完成,祀歌响起,金乌鸟火红的脖颈下显现出一圈金线,下方缀着一点青光,被禁锢住的右手生生削下半个手掌,终于拿回了一点自由,周知礼急不可耐地抚上那处,古老的青玉圭霎时重新现世。

      青光如刀刃,一道道扎向张狂的雷霆,发出金石相击的声音。

      莫惊春突然面色一变,急急收手,却还是来不及了。

      天幕卷起巨大的漩涡,山府震颤不休,竟直接开始塌陷。
      “你们都该死!”山河图发疯般舞动起来,徐图皱眉最后望向那幽灵泛红的眼睛,心头有些不解,又转瞬被突生的变故压下。

      落石如雨一样倾泻而下。

      周知礼还被捆在那里,动弹不得。

      在地动山摇中,三青躲避着落石尖啸着要来抓他离开,他却在那一瞬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推过了身边的白虎。

      “离开,回周家去!”

      白虎在三青爪下呜咽了一声,扑腾着一口咬住了徐图的胳膊。

      地面开始塌陷,发狂的幽灵卷下山粗的雷霆,直直劈向周知礼的方向,一阵眩晕,徐图顾不得其他,飞身扑向周知礼,捆缚他的金线像被什么拉断了一样转瞬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他铺天盖地的咳嗽。

      “徐徐,快……走。”

      徐图接住几要倒下的周知礼,紧紧拥住。

      “你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雷霆的白光在即将淹没他们的刹那湮灭,身后是金乌的哀鸣,落石下落的速度几乎要追不上陷落的地面,反倒是衬出了一点诡异的安静平和。

      在这样近乎自由落体的下落中,周知礼渗着血的手狠狠扣住徐图的后颈,用余下全部的力气去吻他,抛去枷锁一样的悲天悯人和克己复礼,任由野蛮而疯狂的爱意去支配自己。

      从他执笔疯魔,生出“欲”的一刻起,他就想这么做,如今生还的几率渺茫,还有什么忍的必要呢?

      他顺从悲悯的衣袍下,骨子里满是离经叛道,他本就是个疯子。
      此身不过朽木半截,大不了就地一埋,只要他的“长生”还在,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了。

      徐图扔下长刀,回应着他的亲吻,尝到了一嘴的血腥,在黑暗中无边的疯狂中,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紧紧环住周知礼的脖颈,他在内心用尽了平生所有的虔诚。

      在与天理相悖的命运里,给他一条活路。

      老天,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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