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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教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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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意从楼梯下来走到她面前,摊开一只手,纤长的手臂微微颤抖,面无表情道:“还给我。”
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陆琬心里竟升起了几分怜悯。明明气她没礼貌,但这一刻所有的气好像都烟消云散了,她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考得不好,可以请家教啊,我帮你请。”陆琬笑着安慰她,“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俞意深吸一口气,“那我不要请家教。”
“为什么?”陆琬皱着眉头,觉得她在无理取闹,“我这又不是在害你!”
“你可以不管我。”
俞意垂下眼睛,加重语气道:“把书包和试卷还给我,好吗?”
陆琬扭过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俞意抬眼把目光移到陈嫂身上,陈嫂却压根不敢和她对视,慌忙地撇过脸颊。
“……”
俞意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语气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劲,陆琬当场就炸了,她指着俞意的脸,颇为生气道:“我想给你请家教!我想让你成绩好一点!我是你后妈,我不能这么做吗!?”
“我说不用,”俞意一脸冷漠,修剪平整的指甲被她发狠地掐进手心,她用尽平生所能想到的最狠的话,“你这么想当妈就自己生一个。”
“你!”
陆琬气得脸上的肌肉发抖,给陈嫂使了个眼色,陈嫂当即把俞意的书包扔到地上,然后迅速将衣袖挽起来,高高地扬起手臂。
下一秒。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偌大空荡的别墅里,俞意被打得耳边嗡嗡作响,垂在身侧的指尖不住发抖。
被打的半边脸很快肿起来,她脸很小,肿胀的右脸和另一半形成鲜明对比。
陆琬抱着手臂,看着她,“现在能说你为什么不肯找家教了吗?”
俞意脸偏在一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陆琬紧着说:“你不会是穷惯了吧?”
“噗——”陈嫂没忍住笑出声来,陆琬瞪了她一眼,训道:“笑什么?!”
陈嫂低下头赶紧认错:“对不起,太太……”
陆琬冷哼一声,见俞意不说话,八成是被打成‘哑巴’了,她便自作主张地说道:“明天晚上八点家教老师来上课,你自己准备好。”
话落,俞意终于有了动静,她动作僵硬,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书包,一副死人样让陆琬心里本就没有熄灭的怒火更加旺盛,她踢了踢俞意的小腿,没成想俞意竟然被她踢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陆琬惊诧地大叫:“你这是干什么!?”
膝盖着地,俞意头皮发麻,疼得说不出话,额头不断冒出细细的汗珠,整个人蜷缩起来。
她本来就受伤了,加上在学校练习室学了两节课的舞蹈,膝盖的承受能力早已到了极限,只待轻轻一碰,她就站不起来了。
陆琬向外推着陈嫂,“快!把她那个保镖叫过来!送医院去!”
池砚舟本来在车上悠闲地候着,一听到陈嫂的话,连手机也忘了拿,直接飞奔到客厅。
他半蹲下来查看她的情况,只见俞意闭着双眼,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唇色泛白,肿着半张脸。
池砚舟来不及再问什么,着急忙慌地将她打横抱起,开车以八十迈的速度冲向最近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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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交叉韧带损伤合并内侧副韧带损伤,关节没太大的问题,”医生推了推将要滑落的眼镜,看着病床上的俞意,“还有外伤性的鼓膜破裂。”
“这个耳朵里面的鼓膜你看看能不能自愈啊,三周后还是觉得听力有影响的话你再来找我,”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罢,又指了指俞意的膝盖,“不要剧烈运动,少走动,不能跑、不能跳,多吃一些补充维生素和胶原蛋白的食物。”
医生把就诊卡递给池砚舟,“开了一点药,你去一楼药房拿吧。”
“谢谢医生,”池砚舟和医生道谢,转身道,“俞小姐,你在这等我一下。”
“嗯。”
俞意躺在病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旁边一位大妈看着她一脸肉疼道:“这么好的小姑娘哟,谁下这么狠的手啊!”
“妈……你别管人家了。”大妈旁边的女孩扯了扯她的袖子。
俞意闻声转头,说话的大妈正坐在病床上输液,她女儿在一旁陪着她。
她微微愣了一下。
无关话语,只是这一幕太过熟悉,让她记了好多年,想忘也忘不了。
十五岁那年夏日,她也是这么陪着妈妈在医院输液。
自从来到嵩县后俞妈妈每天起早贪黑给人家做工,电子厂,枯燥无味的工作,她一做就是两年,每个月都有夜班。
她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苦说过累,俞意也以为她工作很舒心。可那天周末回家吃饭时,爸爸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妈妈突然头痛恶心,俞意赶紧带着她去了县医院。
高血压,很常见的中老年疾病。
可俞妈妈才三十几岁。
俞意心惊胆战地陪着妈妈输了两个小时,拿了一些降压药,就回家去了。
那是俞意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迫近,她上网查了很多关于高血压的资料,网上说高血压的患者平时应避免过度劳累,保证有充足的睡眠时间,避免情绪激动。
那时候妈妈经常和爸爸吵架,一天上十二小时的班。
俞意能想到的方法只有辍学,她说:“我不读书了,我去打工,你换个工作吧。”
妈妈驳回了她的话,态度坚决,不容反抗。
她说:“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了,一一。”
—
池砚舟从一楼拿好药之后,满头大汗跑去找俞意,他喘着粗气道:“俞小姐,可以走了。”
“嗯。”俞意从病床上坐起来。
池砚舟见她双脚落地,一脸紧张地问:“你可以走路吗?”
“……麻烦你,背我一下吧。”
“好的,俞小姐。”
池砚舟利落地在她面前蹲下。
俞意坐在床边,伸出胳膊抓住他的肩,池砚舟双臂一用力勾住她的腿窝,背着她站了起来。
他的背宽厚有力,刚跑步过的身体散发热气,俞意冰冷的手指渐渐暖和。
这一折腾,又是拍片子,又是检查耳朵,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池砚舟背着俞意去停车场,路边的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
他说:“不要害怕,俞小姐。医生说了,你的腿一个星期就能好。”
“嗯。”肩上俞意淡淡的声音传来。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他嗓音很温柔,问得很慢,好像也不奢求她能回答。如果她愿意说,他就听一听,如果不愿意,他也当什么也没问。
这般情形下,池砚舟的关心爱护,像一桶清澈甘甜的水浇在了即将枯竭的‘俞意’花上。
她极少极少和别人说包含自己真实想法的话,现下想说一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沉默良久,她才说道:“我……不喜欢她。”
这个“她”不言而喻,是陆琬。
池砚舟惊喜她的回答,唇角微微上扬,听着她的下文。
“她喜欢管我,要看我的试卷,我上楼没理她,她就让陈嫂……我不想请家教老师,也不肯告诉她原因,她就让陈嫂就打了我。”
“我还说,她这么想当妈就自己生一个……”
她说了好多话,比池砚舟这几天听到的加起来还要多。池砚舟内心激动不已,勾着她腿的小臂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气。
“为什么不想请家教呢?”
她又沉默了。
池砚舟也不再追问,转言道:“俞小姐,我是江北大学毕业的,可不可以做你的家教老师?”
俞意微愣,“……嗯?”
“我可以做你的家教老师吗?虽然不知道俞小姐你为什么不想找家教,但‘她’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反正我也是你的保镖,不如就让我来做家教老师吧。”
这是从未设想的方法,俞意细细想了想,答应道:“……好。”
“好!”
那会儿抱着她去医院,池砚舟太着急,没有注意,现在缓步走着,感觉周围都被她身上的香气覆盖。
很独特的香味,与以往他品鉴过的香水区别很大。
俞意的头发时不时地蹭着他的脖颈,他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到了停车场,俞意爬到副驾驶上,池砚舟开车,刚拐进别墅,他们就看到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门口,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衬衣的中年男人。
是俞林,他行色匆匆,很快就进了客厅。
俞意开开车门,池砚舟马不停蹄过来扶着她,她脚底落地,问道:“你通知我爸了吗?”
“是的,俞小姐。”
俞意神色不明,在池砚舟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过去。
刚推门,却见一个花瓶状的玻璃物件径直向他们这边飞来,池砚舟反应速度极快,反手握住俞意的小臂,拉着她一齐向外退去,然后‘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玻璃砸在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砰——”
事出紧急,俞意被池砚舟拽着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离得这么近。
池砚舟却好像并无察觉有什么不妥,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一秒、两秒……
俞意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