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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程空青 ...


  •   黄芪坐了十三个钟头的火车,手里的野雏菊根茎已经因为汗水变得绵软,少年白色的汗衫因为汗水贴在了他单薄的后背上,显得线条分明。

      车厢里烟味,饭味还有汗臭味混杂在一起,提着行李和花挤到了火车门口,他一路听了不少抱怨。

      车厢外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下来,头发汗湿的少年失神地望着火车外渐渐繁华的景色,手不自觉地捏紧快要蔫了的花。

      来之前已经打了电话,所以在黄芪随着人流往出站口走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程空青。

      “你来接我啦。”

      他提着行李走上前,声音很轻,带着一贯的风格,让人觉得很舒服,又不会着急。

      对面的男生自出现在火车站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见到人从人流里挤出来,他什么也没说,而是把视线放在了黄芪手中握着的花。

      白色和黄色的花上面撒了一些水珠,这些水珠隔开了绵软的根,花看起来还是很新鲜的。

      黄芪这才想起自己还拿了花。

      他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伸手把花递给了程空青。

      “是给你的。”

      他的语气带着雀跃,和一丝小心。

      时间静止一秒。

      对面的人接过花,垂眼打量,下一刻,黄白色的花束便“啪”地落在了垃圾桶里,刚才还明艳的色彩瞬间变得暗淡,像落了灰。

      黄芪愣愣地抬头,视线所及,是程空青蓝白色的校服,海市一中的字样被印在了左胸口的校牌处。

      校牌上的男生剑眉星目,五官端正,只是表情不太和善,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拍照。

      但脸长得确实很好看,像电视里的明星。

      “……这是我送你的花。”黄芪仓促低头,看不清神色,只是刚才明朗的声音变得闷闷的。

      “我说过,你不要来。”

      过了很久。

      黄芪抬头,眼眶微红,死死咬住嘴唇,用力把手里的行李扔到了那张漂亮的脸上,又自己捡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隔五年,程空青再次被黄芪砸出了鼻血。

      ……

      五年前的九月。

      黄芪捡完花生,拎着篓子从山上下来,老远就看到家门口站了个人。

      小小的院落外,少年大约十三四的样子,看着却比村里的同龄人高不少,也沉稳不少。

      一身黑蓝色的小西装,手上还戴了一块表,等待中时不时就要低头看一眼。

      这应该就是说好的人了。

      想起来前几天来的人说的话,黄芪拍拍自己的脑袋,沉了一口气,把篓子拎在手里,加快步伐往门口走,衣服下摆随风而飘,露出清晰的线。

      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程空青抬眼望去,一个朦胧的影子慢慢靠近,从淡雾里渐渐显现出样子。

      他没有动作,只是浅浅打量。

      少年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的短袖,显得很白,长相乍一看有一点点雌雄莫辨的漂亮,很耐看,甚至基于以前的经验,是会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你就是程少爷吧。”

      因为不自觉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程空青竟然不觉来人已至眼前。

      少年的声音清洌,像山间的泉。

      自带笑意的弯月眼睛让他看起来很和善,总是笑眯眯的。

      程空青垂下眼,点点头。

      “叫我空青就好。”

      黄芪把篓子放下,里面是新鲜的花生,拍干净手,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根旧红绳,红绳上挂着一把钥匙。

      “有人把你的东西都送来了,还送了一张床。”

      推开院门,程空青跟着少年进了院子。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床。”

      农村多是土炕,实用又方便。

      程空青应了一声,瞳孔四处扫过,这是接下来一年要住的地方。

      院子不大,东西不少,各种干货簸箕叠加,却井井有条,看得出来,院子的主人平时应该很利索。

      看到一边晾着的东西,程空青挑眉:“自己做的纸?”

      “啊……是的。”

      黄芪把一边可以移动的草棚拖过来,挡住了几排宣纸,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没有多问,程空青解开西装扣子,把外套拿在手里,露出小臂。

      虽然还带着少年的单薄,但是他身上那种沉稳的气质却远超同龄人,黄芪再次感慨。

      “我想换个衣服,可以带我去房间吗?”他很有礼貌。

      “好哦。”

      黄芪不同。

      黄芪身上有一股宁和的气息,这是程空青的第一感知。

      现在已经是傍晚,太阳在西边的山后落下,只留一丝余晖透过薄雾,照在了小小的院落,家里唯一的一只大鹅伸着脖子往外看,被路过的黄芪一瓢按了下去。

      “家里没有空的房间,你的床只能放这里,行李在床底下。”

      黄芪不好意思地笑笑,指着收拾好的床铺。

      房间看起来不大,除了土炕和床之外,就是一张木桌子,一个老旧的木柜子,除此之外,连一件像样的电器都没有。

      程空青打量着,又把视线放在自己的床上。

      虽然看上去很松软,但华丽的木床在只有土炕的小屋里格格不入,像是金贵的宠物羊误入羊群,四条木腿像是无声地嘲笑。

      “谢谢。”

      程空青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衣服挂在床尾,从床底的箱子里找出质地很好的衬衫裤子。

      知道他要换衣服,黄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替他关上了房门,这才放松了表情。

      毕竟是领了个人回来,少年还是有一些不自然。

      还好没有被为难。

      想起那些人送来的食材,黄芪本来有些不安的心也渐渐放下来。

      厨房里堆了很多食物,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食物送过来,对于黄芪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再也没有比食物更让人安心的存在。

      篓子里捡的花生还带着湿气,这时候的花生水分足,直接吃就是甜的,如果放在锅里蒸一蒸,就会变成沙沙的口感,黄芪很喜欢。

      “要吃花生吗?”

      换好衣服的少年长手长脚,黄芪眨眨眼,对面的人褪去了西装也褪去了一些贵气,如果忽略气质和眼神,那和别的男孩没有不同,顶多是高一些。

      “都可以,来之前吃过晚饭。”

      黄芪心里有些高兴,至少对面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不至于叫这一年太难过。

      “我看送来的菜里有芹菜,等花生蒸熟了,拌个凉菜吧,今天好闷。”

      男孩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黏,自己却好像没有察觉。

      程空青看了他一眼。

      今天确实闷,明明九月中了,却如同蒸笼一般。

      “是要下雨了。”

      “我想也是。”

      黄芪拉了一下门边的绳子,微弱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倾落,程空青这才发现,原来对方右眼和鼻梁中间处有一颗小痣。

      他看着不像村里的人。

      身上的气质,气场,还有眼神,看着都不像一个土生土长的山村男孩子。

      “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程空青今天出奇地话多,他对住宿的主人很好奇。

      “以前和师父一起,师父圆寂之后就剩了我自己。”

      说起自己的师父,黄芪带着笑。

      程空青从里面听出了一些东西:“是和尚?”

      “嗯,但我不是和尚。”黄芪连连摆手,指着自己柔软的头发,笑:“师父不让我出家,说我俗事未清,不是做出家人的料。”

      今天见到他太多次笑了,程空青下意识数着次数。

      是村里人特有的,还是只黄芪自己?

      厨房的蒸锅从缝隙里透出水雾,外面此时正下起了雨,两人躲在房檐下,分食着一碗花生拌芹菜。

      “村里没什么好玩的,送东西的人和我讲,不太希望你出门,”吃到一半,黄芪突然转头,“你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

      程空青想了一会儿,望向那一排宣纸。

      “不如,你教我画画吧。”

      黄芪眨眨眼,脸颊鼓鼓的,动来动去,很是可爱,是大人小孩都喜欢的样子。

      “可我只会画一些简单的东西。”他没有问为什么程空青会知道自己会画画。

      “比如什么呢?”

      “比如……!”

      程空青不懂他声音为什么突然拔高,只觉得身后有一阵迅捷的跑步声,还带着气流。

      他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

      刹那间,电光火石,惊天动地,黄芪迅速拿瓢挥过,程空青恰在此时转头。

      只听“邦”地一声。

      两人一鹅同时愣在了原地,只剩哗啦啦的雨声。

      “滴答,滴答……”

      是什么声音?黄芪眼角微微下垂,大鹅转身就走。

      哦,是大少爷被砸出了鼻血。

      真是糟糕的初遇……

      黄芪掩耳盗铃,一把扔掉了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程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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