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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离婚前(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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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深圳回香港的车上,陈仲尧一直没有说话,司机也沉默,苏昕南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往常陈仲尧还会温和地询问她几句话。
“Eric,你开到车库就可以走了。”
陈仲尧冲着司机说完,车就稳稳停在车库里,灯光闪了闪,司机听话地打开门走得不回头。
陈仲尧忽然转头来问:“有什么要讲的吗?”
苏昕南扭头,正好看到陈仲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嘲讽也有冷眼旁观的意思,仿佛是一场瓮中捉鳖式的逗弄,而他已经清楚全部的情况。
苏昕南慌乱了一下问:“有什么吗?”
陈仲尧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但冷笑的意味如此明显:“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南华早报的人?”
苏昕南还未来得及讲话,陈仲尧便说:“把你的心思都收起来,你现在靠我活着就乖一点,别觉得自己可以动摇什么不该动摇的东西。”
“什么东西?”苏昕南问。
陈仲尧没有说话,他看着苏昕南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滑稽,他不愿意说明就是想给她留几分薄面,没想到苏昕南不愿意承认。
什么时候他心里这个没有丝毫长处,像一个透明人一般的太太,变得多了小心思,更有甚,还打起了歪主意。
他得纠正,免得以后有更大的祸端。
苏昕南看着陈仲尧从西装内兜掏出几张照片,上面是黑白的,但却十分清晰地映着苏昕南和南华早报编辑的脸。
“我不想再重申,收起你的心思,安心做你的太太。”
陈仲尧说完便推开车门下车。
苏昕南忽然说话,声音在车库里回响:“五年了,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陈仲尧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去发现苏昕南眼眶发红,漂亮的脸上因为悲伤而带着些微扭曲,五官都皱在一起。
苏昕南知道这时候的自己丑极了,起码在陈仲尧眼里丑到极点,定然不如他学生时代的姑娘好看,那些人裙裾飞扬,黑色的发丝红唇张扬到香江皆知,张扬到偶尔看过来的眼睛也变成照片停留在陈仲尧的书柜里。
她用五年时间变成了那样,却还是得不到一个眼神,只有厌恶和疏离越来越深。
这次的照片并不是她授意去拍去发的,可陈仲尧几乎默认是她,甚至无从辩驳。
陈仲尧的眼睛是深深的黑瞳,嘴唇微微上扬薄厚适当,看起来就很好亲,也因为好似时时带笑所以在商场所向披靡,香江第一公子,这是港媒对他的评价。
但没人知道对于苏昕南来说,他在日复一日里变得冷淡,说着看似冷静却伤人的话。
“你做得很好,但不要有别的想法。”
陈仲尧回复她,苏昕南问:“你说的别的想法,是指——”
“想让我对你好,可以,想让我爱你,大概到你老死都不可能。”这就是陈仲尧的回答。
苏昕南抓着照片没有讲话,她忽然想起刚结婚那天众人都笑着,她挽起陈仲尧的手走出后台的时候灯光晃眼,一刹那,彩花落下,白色的飘带挂在她头顶的白纱上。
身侧的男人温柔地抬手替她摘下,然后用那双漂亮的眼睛问:“准备好了吗?”
那时候她真的信她求得了终点。
只是那样的场景也破碎的如此快,美国半年,陈仲尧便开始不耐烦起来,最主要的原因是一直喜欢苏昕南的人去世了,也就是陈仲尧的奶奶,一个慈祥的上海老人。
临终前抓着苏昕南的手说:“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剩最后一个人挂念着阿尧,我希望是你。”
陈仲尧那时站在她旁边,瞳孔虽深,却闪过一丝促狭,随后便消失殆尽。
去世后的一个月,陈仲尧被拍到和女影星在街头激吻,长臂撑在围栏上,圈禁的姿态展现了足够的占有欲。
苏昕南连夜买下那些照片,逐个翻阅后看到了一张照片——
男人下巴搁在女人肩窝,但眼睛却看向摄像机,穿过镜头看着每一个人,眼睛里的笑意还未收敛,唇角的弧度依然漂亮从容。
陈仲尧明知道被拍下,还依然放任事态的发展。
他是故意的。
而那个女影星也被翻出旧事,名叫朱玲瑜,曾经和陈仲尧是同班同学。
苏昕南自然也认得。
无线的当家花旦,朱家最靓的女仔,全香港怎么会有人不认得。
苏昕南还是没把那些照片拿出来,她是给自己留面子。
也就是那次机会,她认识了南华早报的总编辑,毕业于香港大学中文系的骆元棠,他戴一副无框眼镜,嘴角紧绷,眼尾微微上挑,既严肃又冷淡。
苏昕南目测他还年轻,应当三十出头,对花边不感兴趣。
骆元棠和她在九龙塘的咖啡厅见面,把照片拿给她,却拒绝了苏昕南给钱的行动。
他扶了扶眼镜说:“我并不缺钱。”
苏昕南收回手颇有些紧张,对面人在眼镜后的视线闪过,他说:“苏小姐是否想知道结果。”
苏昕南的笔名叫落南,给南华早报写了七八份稿都没有结果,直到在宴会上遇见骆元棠,她才鼓起勇气问。
骆元棠终于露出一点笑:“苏小姐,恭喜你。”
苏昕南的文章写港岛和大陆的关系,写即将到来的未来,她言辞犀利,笔耕不辍,和她本人完全相反。
骆元棠也有兴趣,对她看似单纯的外表下有颗什么样的心和脑。
文章登出掀起轩然大波,口诛笔伐一时都来,在这紧要关头,陈仲尧的事情又发酵,苏昕南顿时觉得焦头烂额。
好在骆元棠帮她悉数挡下照片。
“苏小姐要知道,我不平白无故帮人。”
骆元棠背靠着椅子说:“陈公子的换陈公子的。”
苏昕南问:“别的不可以吗?”
骆元棠笑着说:“苏小姐对陈公子还真是.......一往情深啊。”
“我没理由伤害恩人。”
苏昕南说
“好。”骆元棠掏出钱包结账,“那我愿意等苏小姐松口的那一天。”
他从来不强迫人。
苏昕南不傻,上任港督麦理浩走后,南华早报换了东家,背后已经不是陈家所熟悉的人,换句话说,最大的报纸已经不再站在他们这边。
当然,陈仲尧从不相信这些人的嘴永远都会乖乖为他说话,所以压根没放在眼里。
苏昕南低头的那天果然不远,骆元棠拿着照片来问她要不要发,苏昕南思考过后说不必拦住,对方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着问:“不怕他生气?”
这就是她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或许有私心吧,但她只是想赌博。
陈仲尧看她沉默,冷笑着说:“没想好解释的话就不要说。”
说完他走向车库的电梯门,苏昕南居然说:“只有这样.....你才会回家吗?”
她放低了姿态。
陈仲尧停止了脚步,深吸一口气,放缓声音说:“不回家,是我有事要做。”
“那你答应我的事。”苏昕南问。
陈仲尧皱眉问:“什么事?”
只有安静的车库,还有灯管过电的电流声音。
陈仲尧恍若无事,收回视线,又变回那个冷淡矜贵的陈公子。
电梯门关上时苏昕南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出车库,给传呼台打电话。
“请问传呼几号机?”
“2714”
“贵姓传呼。”
“苏昕南,跟机主说,明天下午三点,我在弥敦道重庆大厦下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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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2月,南华早报刊登了一则新闻,看似在说陈景山,实则直指陈家。而里面的一些事情也让人大跌眼镜,一时间传遍街头巷尾。
陈景山被指控曾在泰国参与不干净的产业作为发家资本,更涉嫌谋杀自己的前妻,包括现在陈家最大的董事陈仲尧也曾经对亲弟弟起过杀心。
而爆料的人署名,落南。
陈景山大怒,气进医院,急见陈仲尧让他查清来龙去脉。
不过一天,陈仲尧就查到了苏昕南。
他面色铁青地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苏昕南此刻倒是大无畏,直直注视道:“我自己要这么做。”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陈仲尧冷笑说:“人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股价下跌一点,你赔得起吗?”
苏昕南却说:“那就让我出去工作。”
陈仲尧微不可见地皱眉,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他印象中的苏昕南是怯懦的,内向的,逆来顺受的,起码过去五年是这样的。
是什么让她有了突如其来的勇气?
陈仲尧没说话,沉默压抑如山,每过一秒都好像往下倒,让苏昕南呼吸不畅。他的眼睛里有光,亮如探照灯,里面的自信和探视让她赤裸。
“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机会。”陈仲尧摇摇头,笑着说:“一周不许出门,电话线拔掉。”
一旁的助理立刻走上前去收走了固定电话,又示意她把无线电话拿出来。
苏昕南终究还是坚持不住,她低下头说:“对不起,我会弥补的。”
“弥补什么?”陈仲尧双手插兜站在那里,冰冷的声音宣告什么。
“四千万的损失,你用什么来弥补?你那少得可怜的稿费吗?”
“还是说,你要去找你那帮老同学借钱?”陈仲尧说:“据我所知,你的那些同学,现在有人在廉政公署,有的在摩根史坦利,你去找他们,能见得着面吗?”
苏昕南攥紧自己的衣服袖子,她嘴唇都被咬红,话却一句都说不出。
“我手里,还有奶奶给我的一部分......用那个。”
她终于能说。
陈仲尧的沉默象征着她说对了,他不再咄咄逼人地放冷箭,而是开始思考可能性。
所以才这么沉默。
“拿走这部分,我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得工作。”苏昕南眉头微微塌下,有种要流泪的趋势,陈仲尧不耐烦地想了两秒后道:“随便吧。”
苏昕南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终于能容许自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结束一直以来的紧绷状态。
茶几上放着几张名片,她眼睛扫过,忽然看见了几个大字。
“credit default swap”
苏昕南叫住准备上楼的陈仲尧问:“你买CDS了?”
陈仲尧站在楼梯拐角处,看不清楚神色,但声音十分清楚:“陈景山买了。”
“不过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苏昕南问:“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不要去管。”陈仲尧冷冷地说道。
警告的意味让苏昕南心里久违地拉响了警钟,那是她的职业敏感性在告诉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