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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婚前(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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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湾高层斜看下去,恰好能看见波光粼粼的蓝海,船舶和小舟停在海面上都才偶有声响。看似平静的建筑物内却响着巨大的音乐声,光芒闪烁间,一个侍应生推着推车载着冰块走到桌边。
“麻烦……加冰。”
一道男声忽然响起,和这火热的场子格格不入。
侍应生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手里不忘拿起冰铲舀冰。
说话的人坐在沙发上,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骨节修长的双手放置在小腹处,无名指上还戴着钻石戒指。
深邃的眉眼如同被人浓墨重笔画在脸上,鼻梁笔直高挺,窄小的脸却有着极高的立体度,比海报里的明星还要漂亮,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表情透露着贵气和疏离,淡漠到众人不敢接近。
侍应生加完冰,对面人微微点头说了声多谢。
忽然有人撞过侍应生的肩膀,坐在了那人身旁的沙发上,手里的酒杯里洒出来酒水。
“陈生饮乜闷酒,一齐啦。”
陈仲尧就是那刚刚要加冰的人,他听完后冷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后者猜中了他在想什么,不耐烦地说:“南华早报的嘴迟早俾他撕烂,大家都明,你家里那婆娘本来就无用。”
侍应生还未走远,一听便想起这人是谁。
陈仲尧,中岭集团的太子爷,名义上的继承者,实际上的掌权人,年纪轻轻杀伐果断,因为过靓被不少怀春少女跟踪蹲守,所以他出行没有规律,连娱乐场所都不会连续去三次。
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让全球黄金市场抖一抖,流入股票证券市场的隐形资产好似南极冰川。
深而庞大。
唯一缺点,英年早婚。
陈仲尧如今二十七,却早在二十二岁便步入婚姻殿堂,而更令大伙介怀的是他的妻子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姑娘,后来有人爆出这人是北妹,以至于众人都以为他被欺骗套牢,那段时间公司股价都下跌不少。
最后还是陈仲尧的妻子亲自出来道歉解释,事情才不了了之。
但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一个女子独自坐在发布会的台上,身边一人都无,眼前却是无数长枪短炮和闪光灯蓄势待发,她垂泪说自己并无二心,只是少女时期的愿望圆满,万分感激陈仲尧的仁慈。
明眼人都应看出,她的孤立无援是陈仲尧乐见其成,或者说,他需要这些东西。
女子姓苏,名叫昕南,陆妹,曾受到中岭集团的资助,毕业于香港大学,现赋闲在家做陈太太。
陈仲尧对于身旁人说的话没有反驳,他沉默着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酒,冰凉的酒液进入口腔,又苦又辣却带着甜涩。
一位翩翩蝴蝶摇着来到他面前,黑丝包裹长腿,短到过分的包身裙看起来布料脆弱,稍微一动就会粉身碎骨,而这位女士的身材也如此,只需轻轻一抱,腰肢柔软到要往人骨头里融。
陈仲尧睨一眼那人,眼睛里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不知道是说之前的事,还是眼前的人:“我喜欢干净的。”
“南华早报是黄家说得上话,我早就讲过麦理浩走了谁都管不住,非同我讲些大话,可笑。”陈仲尧碰都没碰眼前的女人,他把玻璃杯重重放在台前,扭过头去看窗外。
墨黑的玻璃隐隐透出一些光亮,陈仲尧单手插兜走到那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耳旁低声说:“还有两钟,别让人讲你□□。”
说完,他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角落里有人摁动了摄像机,照片迅速吐出,在陈仲尧还没到家前已经登报。
他的脸在报纸上还是那么优越,仿佛全港的好基因都在他身上,半山别墅外停车上楼,推门进去的时候恰好看见客厅里的女人在逗猫。
他面无表情,更一声不发,女人见他回来面上有喜,却怯怯地叫他名字。
女人走过去替他脱衣服,外套上的香水味和酒味窜进鼻腔里,女人眉头微变,却还是没说话。
陈仲尧任由她的动作后解开领带和领口的扣子,露出明晰的胸线和结实的肌肉。
“苏昕南,明日陪我去见父亲。”
陈仲尧一边挽袖子一边说,苏昕南乖乖地点头应下,如同一个听话的保姆。
“你去……喝酒了吗?”苏昕南壮着胆子问。
陈仲尧停下动作,转过身子,神色冷淡道:“没玩女人,没破坏婚姻和睦,还有你知道,我不抽烟。”
陈仲尧跟苏昕南说话只说国语,明明苏昕南也会讲广东话,但每每想要尝试说的时候,陈仲尧的目光里就带着一种隐秘的不屑,他沉沉地看着苏昕南的时候,连话都不用说,就足以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
久而久之,每次当陈仲尧说起国语,在苏昕南耳朵里就变成了一种嘲讽,明明他俩都心知肚明,但陈仲尧是故意的这件事依然那么深刻。
苏昕南垂下头替他把衣服收好,然后咬了咬嘴唇说;“有件事……”
“我大学同学说保诚有份工作很适合我,想推荐我去……”
话还未说完,陈仲尧先打断她:“你去保诚工作?想过我吗?”
“陈太太怎么总是想去别的公司工作?是觉得中岭不够发展,还是觉得……我会让陈家就这样丢掉这个脸面?”
陈仲尧伸出手抚上苏昕南的头顶,看似是一种温柔的爱抚,落在苏昕南心里却变成了一种隐秘的警告。
在旁人看来,他们这种假到不能再假的婚姻就像是一种纸张,两面的人都知道彼此的真面目,却有一个人不想去捅破这层纸,所以任由所有人看笑话。
她就是那个人。
“可是我这样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总是感觉心慌……”苏昕南辩解道。
头顶那爱抚的手忽然变重,在发丝里摸到了皮肤,他的语气也变重道:“那就去找别的太太喝喝茶旅旅游,想去哪里玩,现在就可以跟我说了。”
在陈仲尧不耐烦前,苏昕南闭嘴沉默了。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因为每次都是这样的,陈仲尧只需要她安安分分做个装饰品,而不是把她独立地看成是一个人。
陈仲尧从来没有多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他的态度永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力量,仿佛没人能和他并肩而立。
但事实是,真的没人能做到。
苏昕南看着陈仲尧走上楼梯,逐渐隐没进楼梯拐角。
他们是1987年结的婚,婚后五年他们还在分房睡觉,陈仲尧甚至没有碰过她一次。
因为酒量很好,陈仲尧从没露过醉态,更重要的是,他清醒地知道,这里不是他的家。
苏昕南偶尔希望陈仲尧醉一次,而不是这样冷静又清醒地对待周围人,甚至是自己的父亲。
寂寞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第二天,佣人收拾好东西下楼放在车里,陈仲尧打着电话下楼,神情严肃:“那人必定是个死道友,别让他和中岭沾上丝毫明吗?”
转眼注意到苏昕南站在客厅里,声音转小,没说两句便挂了电话。
他走到苏昕南身边问:“好了吗?”
陈仲尧今天穿了一套修身西装,腰线脚踝都分外明显,黑白之外再无别的颜色,皮鞋锃亮发光。收拾到一丝不苟的头发还能闻见发胶味道,单侧的刘海显得他年轻好几岁。
苏昕南点了点头,陈仲尧便擦肩而过,直直上了车。
苏昕南踩着高跟鞋走到车边,扶着佣人的手臂坐进去,与陈仲尧之间不到一米的距离。
车门关上,陈仲尧说:“换个香水。”
他是命令,不是商量。
苏昕南又听话地点点头,“就今天晚上一晚上。”
“嗯。”
陈仲尧懒得再说话,垂眼看自己手机,光亮照在他脸上,手指在唇边无意识地摩挲,似乎在思考什么。
苏昕南目视前方。
陈仲尧的父亲嫌香港逼仄,搬到了深圳住,说那里宽阔还平坦,最主要的是和香港比起来,不用再管中岭的事情。
汽车过了跨海大桥,检查完迅速汇入车流。
汽车停在面海别墅口,佣人打开车门,陈仲尧出来。
周遭无人敢说话,大家都噤声时,陈仲尧弯起唇角,忽然笑着朝车内的人伸出手。
苏昕南搭着他的手钻出车内,然后熟练地挽到他胳膊上。
宴会是家庭宴会,没有外人,但已然足够气派。
长桌红酒,梨花木家具,银质餐具,白瓷盘,尽头还搁着一摞纸,显然刚拜过神。
餐桌上有大菜也有小菜,翡翠白鸽,鸳鸯鱿,还有鲍鱼煲和澳龙等,佣人穿行其中,替所有人摆好餐盘。
陈仲尧坐在次位,苏昕南坐在他身边,没过一会,楼上下来一列人,为首的正是中岭的前董事,陈仲尧的父亲,陈景山。而他身后,跟着陈景山最有力的帮手Darl。
陈仲尧笑起来。
苏昕南跟着他站起来走过去,陈景山欣喜地握住她的手上下看了看,连说几声好。
“登对。”老爷子讲的话大伙不爱听也要听,陈仲尧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也这样暗示。
但老爷子转过眼去时,对上陈仲尧,脸色便沉下去,他示意佣人拿来报纸,放在陈仲尧眼前。
黑字白纸讲明他在外逍遥。
“你自己看!”
老爷子语气不好,陈仲尧看了一眼报纸的名字,嘴角上扬,看似无奈道:“south china morning post这报您懂。”
然后他拿来上面的,露出第二份报纸又看了看,上面是他从铜锣湾某处大楼出来的照片。
“你知道我不想看到的是什么,你的一点形象就有可能干扰到集团所有业务。”
陈景山说话的时候看着陈仲尧,但实则在提点苏昕南,后者赶紧说话:“对不起爸爸,是我的问题,我没有管住他。”
陈景山没有追究的意思,他挥挥手示意这事过去了,然后走到餐桌旁,众人这才落座。
苏昕南坐在陈仲尧边上,众人聊天时似乎默认跳过她,广东话说得又快又模糊,苏昕南只能低着头吃饭。
席间陈景山忽然问苏昕南:“现在还在家里吗?”
苏昕南抬起头正要说话,桌下忽然被人抓住手,陈仲尧的声音响起:
“爸爸,她不中意返工。”
陈仲尧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昕南没有什么表情,纵然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这就是陈仲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