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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旱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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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的背影消失在巷陌尽头,阿玉转过身,朝主街道的方向走去。
迈出小巷的一瞬,原本被衔在交错屋檐间的阳光泼落,如同沸水淋了一身。
柳树行列两侧,碧玉妆成,万条青黛,眼前的景色被细叶裁剪成纤长的数条,目光也被切得细碎。
阿玉抬眸的一刹,原本略快的脚步突兀地减缓。
目光所及之处,那人斗笠青衫,站在街角对面,背影袅如烟。
他没想到能那么快找到越颐宁,胸腔里那颗心脏忽然猛烈跳动,如期蓬勃。
“小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身青衣的女子回头,三千青丝在空中扬起,又缓缓落回削瘦的肩。
黑曜石似的眼,在看清他的时候盛满了惊讶。
越颐宁看着他走近前来,满脸意外:“你怎么会在这?”
阿玉从腰间解下布袋递给越颐宁,望着她的眼睛开口道:“和小姐分别后,我走出去没多远就感觉布袋重量不对,解开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有小姐的符牌,就猜到是我拿错了。”
越颐宁愣了愣,她接过阿玉递过来的布袋,打开松紧的结口,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青铜质地的令牌,布袋晃荡间,铜钱和阳光在令牌磨损的痕迹上来回跳动。
两个人分道而行前,她分了采购物资的钱,装在小一点的布袋里给了阿玉,自己则留下了装有令牌的钱袋。
两个布袋都是符瑶亲手做的,扯的是同一块银纹布料,从外形上看很是相似,没成想那时太过匆忙,竟是给错了。
“我不知道占卜需要用到的器具和材料是否昂贵,怕小姐手里的钱不够付,就连忙回头找过来了。”阿玉笑得眼睛弯弯,“我问沿途的商贩和过路的人,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青衣戴斗笠的年轻女子,有几个人恰好记得小姐,给我指了方向。”
他垂着眼看她,喉咙里含着不知名的悸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骤然低下去,近乎喃喃自语:“……我一直担忧会不会找不到你,幸好。”
幸好他找到了她。
越颐宁拽着编绳,慢慢将钱袋口抽紧,一言不发。
阿玉的声线温柔平稳,似乎是不卑不亢,但她其实听得出他的小心翼翼。明明是她给错了布袋,但他却说是他拿错了,生怕让她觉得他话里有责怪她的意思。
也许是之前她一直表现出的排斥和躲避,让他失了一开始的温稳从容。什么话都思考很久才说出口,似乎总是在看她的眼色。
越颐宁想着,唇瓣不自觉地微微抿起。
......而就在刚刚,她还想着他是不是有意跟踪她。
因为怀疑,越颐宁打消了马上离开的念头,故意在巷子口的不远处等,就是在等待他走上前与她开口的这一刻。
她甚至连要怎么问话都想好了,却被他递出的钱袋全数堵了回去。
......也是。若真是跟踪,定是异常谨慎,一步不错地走在后头才对,怎会被她察觉。
念及此,一丝不易察觉的绷紧感扎入胸腔深处,缠绕生根,勒得她有点心慌。
阿玉见她半天没有回应,又唤了一声“小姐”。
“......你别去城东了。”
阿玉怔了怔,越颐宁收起钱袋,重新戴上了斗笠。不知为何,白纱下传来的声音变得闷闷的,“既然都过来了,就陪我一起去城西吧。”
“等到时候,再一起去买剩下的东西......”虽说这样花的时间会更多。
但她突然不想计较那么多了。
午光正好,有三寸风和日辉撬开严丝合缝的白色垂纱,露出青衣女子的半张侧脸,羊脂玉一般的润泽。她说着话,眼睛却故意不看他这边,看上去有几分难为情。
阿玉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纱帘早就落下去了,可他的目光追着她,近乎是失魂落魄了。
那是在书本和零散史料里他从未读到过的越颐宁,他从未见过的她活生生的另一面。
像一个做错了事,别扭地想要与他和好,但又拉不下面子,于是偷偷往他手里塞了颗糖就跑的小孩。
不受控的想法疯狂生长着,心中空荡的祭坛裂开一丝缝隙,第一束光就这样飘摇着,落在长满苍苔的神像之上。
.........
因路上耽误,这一日采买完回到家中已经很晚。越颐宁比平日更累,早早便歇下了。
却不想,第二天她刚醒,就看到符瑶眉头紧锁地推开屋门走进来。
越颐宁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符瑶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一向活泼开朗的小侍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姐,不好了。”
旱灾的预兆很早便出现了,但越颐宁没想到它会来得如此迅猛。
符瑶:“昨日我出门赶早市,却发现没几家卖米面的,还卖的那几家价格也极为昂贵,已远超之前的米价。我拐了很远的路,去到了隔壁大一点的白鹇镇上,也是同样的情况,找人一问,才知道是旱灾严重,许多农户害怕今年无收,已经不愿卖粮。现在还在卖粮的几乎都是富商和大地主,他们看准了有些人不得不买,打着狠狠宰割一波的算盘,所出的粮价居高不下,几乎快与金银相称了。”
“从入夏以来,已经三月未下过雨了,天气越发炎热,有些村子附近的河溪甚至都断流了。村民们都说,国丧后朝廷动荡,官府赈灾粮拖延已久,迟迟未下。如今看来,怕是也指望不上了......”
越颐宁平静地听完,示意符瑶先不要焦躁,“我明白了,那你昨日有买粮吗?”
符瑶急忙说:“买了!因为家里的米面是真的不够了,我硬着头皮把钱都花了,将将买了一些回来。但就是这些全部合起来,也完全不够我们三人吃一个月的......”
越颐宁顿了顿。这时,半掩的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抬头看了过去,发现是端着茶水的阿玉。
他读出气氛的凝固和僵持,步入内室的动作缓了下来:“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