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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察觉 ...


  •   这位长公主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和行动力。

      她似乎认定了越颐宁,一个月来,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竟然三次溜出宫到九连镇,而这位尊贵的长公主迢迢而来,却每次只待一个下午。
      会面后,二人都会凭茶相谈,交换一些关于东羲朝局时事的见解。

      更多的时候,是魏宜华在说,而越颐宁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距离长公主第一次大驾光临,已经过去一个月。
      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
      十月就这样来了。

      竹草逐渐枯败,落叶倾满小院,重重压着房檐。窗外青山老,阶前黄叶生。
      斜阳照晚,灶台飘出袅袅炊烟。

      有人穿过石子小道,一路来到越颐宁的房门前,霞光爬满了他月白色的衣摆,触碰那双端着茶水的手,肤白骨匀,如玉生辉。

      阿玉轻轻推开门,伴随着“吱呀”一声,走入内室。

      越颐宁正坐在窗前,埋首伏案,不知在做些什么。桌上堆了些古籍杂本,八卦盘和铜盘里放着蓍草,墨迹龙飞凤舞的宣纸被草草折了几下,垫上几枚铜钱。

      越颐宁近日又在研究古老偏门的玄学术法了。

      她前几日在读《玉藻金英》,发现书上记载着一种能够间接算出某人八字的方法。

      这卷古籍的著书人是前朝的国师,也是应天门中人,论辈分可称得上是她的师祖了。此书行文不比其他玄学类古籍那样晦涩艰深,反而通俗易懂,连越颐宁这么个不爱看书的人也读得津津有味。

      上面说,命理一学,其实终究都离不开人和环境,离不开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作用以及人与环境之间的互相影响。
      如果是失去记忆或是来历不可追溯的人,在求其八字时,可以着手于此人身边的友人和命途中的贵人。谁曾深刻影响和改变了这个人,谁的八字就必定与这个人的八字有交集汇联之处。倒反推命虽难,却并不是不可能,在必要时或可成为破局的关键。

      此书她只是浅尝辄止,却已经受益良多。

      越颐宁伸手按了按自己酸痛的肩胛骨。
      就是看书坐久了,这把骨头还是有点遭不住。

      “小姐,用些茶水吧。”
      声音未至,香风先来。越颐宁的头从书本中抬起,闻到一缕扑面而来的陌生气息,冷而沉,透骨的清冽。

      奇怪,为什么会有一股冷香?
      越颐宁怎么想就怎么问了:“你熏香了吗?”
      阿玉来到桌前,将茶盏从盘子里端出来,放在越颐宁手边,“今日忙碌,所以未曾。”

      入秋后,院子里的活多了不少。越颐宁常常是刚起床便看到阿玉已经站在院子里,将前一晚的落叶全扫起来了。

      越颐宁却从他刚刚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破绽。
      越颐宁:“意思就是说,你平时不忙的话会熏香?”

      阿玉手上应当是没有钱的,他在这座宅子里工作的酬劳都用来抵扣越颐宁当时买他花的钱了。他也几乎不出门,偶尔会被符瑶勒令帮忙跑腿,到镇上采买些日用什物,越颐宁有一次掐着时间算了算,他应该是一买完东西就回来了,没时间去做其他事的。

      阿玉见她好奇,面上浅浅笑了:“不是,我并没有那种闲情雅致。”

      “小姐这么一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身上会有香气了。”阿玉说,“我近日洒扫庭院,发现很多看似是枯草的植株,其实可以用作香材。于是我把它们都收了起来,晒在我屋内的窗边,想来是这样染上小姐所说的香气的。”

      越颐宁觉得有些神奇:“我们院子里还有香材?是哪些香材?”

      阿玉:“我收起来的香材里,有艾草、菖蒲、松针、白芷,外加一些薄荷。”

      越颐宁若有所思,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点,让我仔细闻闻。”
      阿玉应道:“好。”

      阿玉顺从地靠近,跪坐在越颐宁脚边,月白色的衣衫堆叠在木质地板上,像是月夜下的雪山。

      距离缩短后,他伸出手便可握住她的膝骨。

      越颐宁眼神清澈,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闻一下那阵好闻的气味,但她朝这边微微倾身时,阿玉袖中的手指还是蓦然握紧了衣角。

      雪山是不会因为被人嗅闻而战栗的,就像人类不会肖想神祗。
      除非他早就另有心思。

      离得近了,那些香味确实变得更深更浓,几乎沁入心脾。
      越颐宁细细嗅了一会儿,点点头:“确实挺好闻的。”
      “而且闻了以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

      阿玉:“里面的几味香材有助于睡眠。我看小姐近日睡得较晚,想着做一些香包放在室内,也许能让小姐晚上睡得好一些。”

      他声音温柔,棉絮似的落在她心上。
      越颐宁微微一愣。

      她近日确实因为天气转凉而有些入睡困难,表现出来就是睡得较之前要晚了些。但在阿玉说出口之前,其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她最近睡得不太好。

      说起来,阿玉确实对她的观察细致入微。
      她喜爱白茶黄茶多于黑茶这类熟成茶,最喜绿茶,因为她更偏爱清润的口感。魏宜华第一次上门求卦送的四盒茶王,她当时就拆了其中的顾渚紫笋,几乎是她拆后没多久,阿玉就端着水上来了。

      不同种类的茶叶对冲泡的水也很有讲究,轻酿茶适合较低的温度,而熟成茶则需要刚刚滚沸的热水。那天阿玉端上来的水,恰恰好的热而不烫,说明他早就猜到她会选什么茶叶。

      她喝茶时习惯喝浓茶,往往会多泡一会儿茶叶。她舌头刁钻,于她而言,即使是五息的时间味道也会截然不同。
      但这种细节,越颐宁是懒得说的。她不习惯麻烦别人,所以需要交待得很仔细的工作,她都干脆自己做了,想喝茶时就自己泡。这一点连跟了她四年的符瑶都不清楚,还以为她只是喜欢自己动手。

      但阿玉第一次给她泡茶,味道就完美符合她的习惯,她那时还以为是巧合。

      可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只是开了个头,这些天以来,许多遗漏的记忆碎片,就这样被她一一拾起。

      她直起腰时牵拉到了肩膀,动作有几分僵硬,也被阿玉看出:“小姐可是肩膀有伤?”

      越颐宁:“伤倒是没有,但是我身子骨差,坐得久了就会肩膀酸腰腿痛。”坐都坐不久,她有时也会感慨,自己果然天生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啊。

      阿玉似乎想到了什么,怔了怔:“我以为只是久坐后人人都会有的轻微不适,可看小姐的反应,应该是......”应该是顽疾才对。

      越颐宁颔首:“确实,放在其他人身上也就是小毛病。但我小时候吃得差,又经常受冻,留了些病根,所以事也多些。”

      阿玉抿了抿唇,慢慢开口道:“......小姐若是不嫌弃,我可以给小姐按一下肩膀。”
      “若是酸胀痛,疏通筋脉以后也许会好受一些。”

      越颐宁没有拒绝:“也好。”

      鸟啼声碎夕阳,斑驳了桌上的纸墨。她坐直了一些,伸手将长发拢到胸前,脊背朝向他。
      阿玉的手心抚过她肩头,小心翼翼地握住。

      手掌放上去,才感受得到这副身体的薄弱。

      阿玉屏住了呼吸,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本来就没有几两肉包裹的骨头,稍稍用力按下去,几乎要握穿了,甚至他每一次施力时,都恍惚感觉自己会捏碎她。

      “小姐。”阿玉声音有些低,“若是哪里弄疼你了,一定要和我说。”

      越颐宁微微闭上眼:“嗯。”

      阿玉低眸,看着她的反应。越颐宁垂下的眼睫时不时地微颤,应该是他按到了痛处;但按过之后,她的眉头会慢慢展开,说明疼痛是舒缓了的。

      阿玉敛眉,眼底变得深黑。

      书中,越颐宁因为年幼时的流浪经历,身体一直不好,又兼习玄术,多次探查龙脉国运,折损了寿命。她吃过许多苦,但却很少说,也很少以此让人照顾她。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觉得心脏抽痛,几乎要一寸寸地皲裂开。

      越颐宁突然开口唤他:“阿玉。”

      阿玉应了声:“嗯?”

      越颐宁半闭着眼,雪白的脖颈微微低垂。她肩膀上搭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软玉生温的皮肤之间,不过只隔了两层细棉压的秋袍。

      她就这样对他说:“你是不是,早在之前就认识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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