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爱》sayaka

7、六

　　望着夫君走出门的表情，脸上没有一丝眷恋。只是例行公务而已，我，不过是一颗棋子。自从我降生在皇家，我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母亲因为和一个刺客暗自结下连里，生下了一个婴儿，便被父王逐到了冷宫。我，也就同时被软禁了起来。没有太阳，没有关怀，只有佣人的窃窃私语和冷漠的回应。
　　在我七岁那年的春天，母亲终于忍受不了这份无奈和耻辱，在冷宫中上吊自杀。父王命人把母亲葬到了京都以外偏远的乱葬岗，而不是皇家的陵墓。我没有哭，雪的眼泪早在自己被生下时流光了。留在世上的雪，是不会笑不会哭没有伤悲没有愉悦的行尸走肉，是将会在必要的时候被父王嫁给一个我并不认识的男人的卑微的女人而已。
　　于是。在我生命中的第十八个春天的时候，我嫁到了山下家，这个支配了日本国一半财力的府邸。我知道父王的用心，因为女人，在这个乱世，是为了政治而生，为了政治而亡的，更何况，雪是皇家的女儿。
　　盛大的樱花雨，散落得满天满地。此时的京都，完完全全被笼罩在了这纷纷扬扬的红色的雨中。京都的守护神下，我嫁给了山下智久，山下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个俊俏秀气的，被誉为“京都第一美男”的男子。与我一样的冷静的气质，但是却一直微微的皱眉，心神不定。到婚宴的最后，僵硬的微笑，点头谢礼，从不与我有任何的眼神接触。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见到我的他，眼中全是震惊和不可置信，没说一句话，就伸过手来摸我的眼睛。反射性的后退。是不是，我的眼睛和某人一样，是不是他最爱的某个女人呢。不知道。然后他惊慌地离开，再也不直视我一眼。
　　穿上衣服，依在门边。这是我完完全全脱离皇家的第一天吗。是我的新开始吗。天边泛出红光，阳光，温暖地笼罩了我的全身。抬起手，摊开手掌，阳光从指缝中泻出来。朝阳，你在预示着我新生活的开始吗。
　　我要为夫君生下继承人。我要在脱离皇家后生活得比在皇家时快乐。
　　我要得到夫君的心。即使他曾经有过爱人。但是现在他与我成婚。
　　我要成为夫君唯一的女人。
　　从这一刻起。我的名字，叫做山下 雪。

　　阳光中，紧握住自己的手掌。握住手掌中那并不平坦的沟沟壑壑。

　　早晨，夫君终于回来。但是却不是孤身一人。他带着一个穿着黑色羽织的年轻人，两人微笑的表情，默契地说话，间或伴着那个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府中的人似乎都被惊了一跳，从来没有朋友的山下智久，从来独来独往的山下智久，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笑靥如花的同年朋友？一直陪伴我身边的女官突然拉住了我的袖子，“小姐，您看您看，他的眼睛与您的眼睛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一瞬间我终于明白。原来我的眼睛张得不是和某个女人相似，而是他，面前的这个男子。在和我同房之后，去看的，也应该是这个“朋友”。
　　“雪，这是赤西仁。”夫君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兴高采烈地向我介绍，“仁，她是我的妻子，雪。”
　　“啊！您的皮肤好白啊！”赤西仁像个孩子般的大呼起来，冲到了我的面前，睁大眼睛仔细地看，“哇！智久智久！你发现了没，我和她的眼睛长得还不是一般的像哎！”边说，便手舞足蹈地招呼着。
　　“是啊是啊，所以我才娶了她啊。”夫君宠爱地摸摸赤西仁的头，微笑着，用最最温暖的声音回答。
　　“噢……是吗……”他拖长了声音，用了顽皮的口吻。而夫君，却依旧是一种崇溺的表情，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的赤西仁。那种专注，就好像是，如果有一分钟无法看见他，面前的这个男子就会突然消失。
　　“赤西君……那个……”实在看不下去了，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含情脉脉。
　　“啊，雪，对吗？叫我仁就可以。你是智久的妻子，不用那么见外。”神采飞扬，十足是个年轻人应该有的活力。眨眨眼，那双和我无比相似的眼。诱惑。这个房间弥漫着这种只应该产生在男女之间的味道。
　　“您……您和夫君一同来用早饭吗？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
　　“雪，我要把仁引荐给父亲大人，你去忙你的吧。”没有表情的脸，那张不知能勾去多少女人心的俊俏面庞，冷冰冰的，仿佛他正在面对着说话的，是一个下人，是一个根本无所关联的人；没有感情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我的心上。在他的眼中。我依然只是皇家送来的相敬如“冰”的“棋子”，而不是应该“相敬如宾”的“妻子”。
　　“仁，我们走吧。”回头，转身。脸上的表情变回了若春风般撩人的模样，微微弯着的双眼，眼角因为微笑而蔓延出的细细皱纹。刚才那个同我说话的，现在转身和仁一同离开的山下智久，竟然貌若二人。
　　我。注定只能拥有冬天一样冷漠的他。而仁。拥有的，却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春天般的山下智久。

　　我输了。完完全全的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是被打入了地狱，不得翻身。

　　仁终究走进了我们家，成为了夫君不可多得的左右手。辅佐着他。每日每夜，两人都在一起，同进同出，打理事务，井井有条。连身边的仕女们都开始惊叹。
　　“智久少爷变了好多呢，从前他从来不会笑的，无时无刻都是一付冷淡的，和自己完全无所谓的表情。自从仁来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开朗了好多，竟然还会朝我们笑呢！”
　　“今天早晨智久少爷和仁都朝我说了早上好呢，真的是太幸福了。”
　　“仁他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呢，马匹受伤了，他还会治疗呢，连智久少爷都跟着他跑进跑出，两个人一起汗涔涔的样子，才是这个年纪的人应该的样子呢！”
　　“……”

　　走出了高高的围墙的我，身为皇族的我，从来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世界的我，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东西便能够得到什么东西的我。在此时此刻，终于知道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我想要的，只是有一个姓“山下”的儿子。
　　我想要的，只是能够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品着茶，安静地说话。
　　我想要的，只是夫君转过头给我的一个清澈的笑容。
　　我想要的，只是我丈夫的心。
　　但是赤西仁。赤西仁。我的夫君最疼爱的人。是他。曾经几度想要让他离开我的视线，想要让他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但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下手。脑海中总是会浮现起那双眼睛，那双，与其说是他的，不如说是我自己的明亮的眼睛。还有眼角边浅浅的泪痣。于是满心的杀戮都放了下去，怎么都提不起来。
　　软弱的女人，终究要被淘汰。母亲死后留给我的谏言，在我脑海中不断飞舞盘旋。的确，我是个软弱的女人，我也注定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嫁给这个根本不爱我的山下智久。我，也没有这个力量，去杀死一个我的夫君如此疼爱的男人，赤西仁。
　　智久。智久。在我和你成婚的那天，樱花飞扬的那天。我就爱上了你。因为你的美，你的气质，你的谈吐，你的冷漠的笑容。还有，因为，你是山下智久。
　　仁。仁。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会一直都陪伴在智久的身边吗。会一直一直让智久微笑吗。会一直一直让智久只生活在春天吗。如果是的。那么仁。你要答应我。不要离开他，如果你离开他，我会恨你，诅咒你。一辈子，下一辈子。

　　一个月之后。我开始对油腻的东西泛恶心。不论吃什么都会呕吐，初夏的气候，更是让我有了要随时昏倒的感觉。
　　我的女官告诉我。“恭喜小姐，您有喜啦！”
　　终于等到了这个消息。我期盼已久。我即将荣升为母亲了，而这个孩子的父亲便是山下智久。
　　但是知道消息后的智久，并没有很大的惊喜。反而是仁兴高采烈了起来。
　　“哇！恭喜智久！你要做爸爸了啊！那么我要做你孩子的干爹！你准备叫他什么名字？是男的叫什么是女的又叫什么？哇！我太激动了！快让我看到这小家伙呀！雪，他现在在你的肚子里吧！我要听听他有没有说话！”说着，就把头枕在了我的腿上，一种奇特的电流从我的脑中激活，刹那间蔓延到全身，和除了身为夫君的智久以外的陌生人有这么亲密的举动，在围墙中长大的我，是第一次。但是，却并不尴尬，反而是一种很奇特的亲切感，“哇！智久你过来听听啊，他好像在说‘干爹’好呢！”
　　“BAGA，你又在胡闹了。雪，你累了吧，早点休息吧，我和仁还要处理一些事情。”智久对着我，已经开始用一种温柔的声音说话了。我终于安心。原来智久，也是高兴的。
　　“是的夫君。”起身，碎步走出门，回到自己的卧室。

　　皎洁的明月。天空中没有云。窗外吹进了一丝丝微风。
　　知了叫，知了叫。夏天就要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