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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   仁。我现在在我们一起种下的樱花树下。今天是她第一次开花。
      虽然没有其他的树开的花多,但是我们家的园丁说,这第一次开花的樱花树,能有那么多花开放,已经是奇迹了。樱花瓣纷纷扬扬地下坠,像在下雨。血红的樱花雨,淋在身上,粘在发上。伸手去捕捉那些飞扬的花瓣,然后放在唇间咀嚼。是青涩的滋味,伴着有些苦的汁液,从舌尖传入心中。仁。那是失去你的感觉。柔软的质感,却带着苦涩的离愁,只有我自己明了。
      在树上我们刻字的地方结了痂,丑陋地扭曲着。用指甲刮去它们,依稀可辨出我的字:
      『失去仁的十年,真的是非常寂寞。所以,仁,请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一直一直,就像现在一样微笑着陪伴着我,好吗?——山下 智久』
      然后侧过身,走到另一边,是仁刻字的地方。用手指一路指过去,小声地念:
      『智久,每天都要开心的笑哦,请把不快乐都告诉我。这样害怕寂寞的智久,仁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赤西仁』
      突然间,那些温暖的液体从我的眼中汹涌而出。
      仁。你知道我害怕寂寞。那么你现在在哪里呢?
      仁。你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那么你现在在哪里呢?
      仁。我现在在哭泣啊。那么爱我的你现在在哪里呢?
      仁。我一点都不快乐。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让我开心呢?
      仁。你走了以后我再也无法笑。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我的身边呢?
      仁……

      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我们府的势力范围中寻找仁。从那个清晨起,仁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中断过寻找。宁可放下父亲引以为傲的事业,不惜花下重金,就是要找到他——我唯一重视的仁。我几乎跑遍了整个日本,沿途任何旅店都不放过,任何人家都不放过。可是,却一无所获。仁,仿佛是人间蒸发。不留下只言片语,就凭空消失,任何理由都没有告诉我,哪怕是一句再见也好。雪无数次地劝阻我,劝我把心放在公务上,劝我不要再挂心一个不告而别的匆匆过客。
      但是,这怎么可能。虽然我明白。无论是谁,都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已,有限的生命中,又能互相依偎多少年。到头来,谁也无法和谁一同离开。我们始终孤独。
      仁,却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难。逃不开。从我6岁时,被他搭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他的脸就要定格在我的生命中,他的名字就要写进我的血液中,今生今世不得翻身。不,是永生永世。所以我才不会放弃寻找,所以我才不断寻找。我的仁,我爱上的仁,我的劫难,仁。
      转眼,5个月就这么毫无头绪地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在那么几个月间,倏忽变老。
      “夫君。您不必担心。仁一定会回来的。”雪在我离开府的时候帮助我打点了家中的一切,甚至是我的事业。我看着雪从我刚刚迎娶进门时,那个怯懦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坚强的贤内助,看不清她的表情,一种隐忍的气息,从举手投足间弥漫开来。递过茶,不温不火地跪坐在我的面前,“仁一定会回来的,您放心。他一定还是挂念着您的。”然后拿起手中的账簿,双手呈上,“这是这个月我们府的开支,请您过目。”原来志气满满的自己,为了继承家业而不惜杀死自己所痛恨的兄长的自己,竟然一点也提不上劲来。好像那些曾经拥有的戾气,都被仁同时带走了,剩下的只有软弱的我和干瘪的躯壳。无力地抬起手,胡乱地翻动了几下,便还给了雪。然后倒头睡去,不发一言。
      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梦里全是仁的脸。笑的,哭的,生气的,害怕的,吻我的,睡着的……无数地脸都重叠在一起,逐渐靠拢,放大。将整个梦境撑满。
      突然出现仁满是杀意的脸,手中拿着一把剑,笔直向我刺来,眼神中没有任何留恋。当剑刺穿我身体的那一霎那,我猛然惊醒。发觉自己身上已经沾满了汗,甚至浸透了身下的榻榻米。

      拉开仁的房间的门。一尘不染。
      仁。这里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住进来。这里永远都等着你。
      手指抚摸过所有的家具,每一个细微的小角落,这,已经是现在每日的例行公事,全当是为了记住仁,记住他的味道,他的气息。然后转身,拉上纸门。

      仁。樱花真的很美。我们种下的樱花,真的很美。
      仁。你在看吗?你是不是就在这附近,一直一直都在看?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开?
      仁。你就让我看你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仁……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智久……看来我不能去我们一起种的樱花树下了……不要生气啊,好不好?』
      这……这是仁的声音!我明明白白地听到了他的声音。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鸟儿从树丛中惊飞而起,“啾”的一声,扑扇着翅膀飞离。低下头,暗自嘲笑自己的神经质。可能吧,可能是我思念他太深,以至于有了幻听。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空气中樱花的香气从鼻腔沁入心扉,透骨的温暖。
      『智久……』
      仁!仁!这绝对是仁!不是幻听,而是他确确实实呼唤着我。
      “仁!你在哪里?仁!你出来啊!不要吓我!仁!”我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费尽全身气力地吼着,“仁……仁……你怎么了?你过的好不好?仁……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吗?仁……你在哪里啊,你出来让我看看你啊……仁……”声音从一开始地撕心裂肺地大叫慢慢地低声下去,到最后,演变成了抽泣。我厌恶这么软弱的自己,我厌恶这么为了一个人而不顾事业的自己,我厌恶这么爱哭的自己。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就好像在这一刻,我,被完完整整地释放,那些被自己在寻找仁的过程中不断压抑的情感,被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
      “仁……你能听见的吧……你一直都在看着我的吧?”平复了一下心情,断断续续地说着,“仁,不管你回不回来,都要答应我,要快快乐乐地活着,要健健康康地活着,要找到一个很爱你很爱你,比我还爱你的人保护你,仁,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就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清风抚过脸,樱花瓣依然华丽地绽放、飘下。清脆的鸟叫声,婉转地穿过耳膜。
      挺直身体,转身。
      “仁。你答应我了。对不对?”

      『仁,不管你回不回来,都要答应我,要快快乐乐地活着,要健健康康地活着,要找到一个很爱你很爱你,比我还爱你的人保护你,仁,你听见了吗?』
      “智久……智久……智久……我……答应你……”仁迷迷糊糊地在睡梦中呢喃,慢慢睁开眼睛。
      破旧的木屋,散发出干净气味的被褥,侧过头,就是一扇面向大海的窗。唰唰的海浪声,不时吹进屋的带着咸咸滋味的海风,海鸥凛冽的叫声,不绝于耳。是小时候的仁再熟悉不过的海。
      龟梨坐在仁的床边,现在正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伏在他的枕边,沉沉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因为呼吸而轻轻抖动。另外一只手则紧紧地抓着仁的手。即使是睡着,还会眉头紧锁。
      仁想要坐起身子,却感到胸口的阵阵剧痛,击打每根神经,痛得让自己牙齿打颤。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惊动了龟梨。
      “诶?赤西君?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赤西君,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赤西君?”龟梨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仁已经苏醒,惊讶地大喊大叫,欣喜,跃然脸上。一边叫着,一边确定着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实,“仁!你真的醒了。太好了,仁!”紧紧拥抱着仁,就好像一放手,仁就会消失,就会像花瓣一样凋谢殆尽。
      “小龟……好痛好痛!”仁大叫起来,“我是病人,麻烦你对病人客气点啊。动手动脚不好。”嘟起嘴,不满地推开抱着自己的龟梨,“小龟,真的很痛哎!”
      龟梨双手合十,一脸尴尬样:“对不起,赤西君,是我太激动了。”龟梨的脸红红的,低着头。突然,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变”出了一碗汤来,瞬时,木屋里弥漫出了一股浓浓的香味。龟梨恭敬地双手递上:“这是炖好的鸽子汤,赤西君,你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了,一定饿了吧,先喝点吧,对你的伤口也有好处。”
      “鸽子汤?哪来的?你会做吗?小龟,我记得你是只会吃不会做的典型啊。嗯……真好喝……”仁一边呷着嘴,一边看着龟梨。
      “当然啦,这不是那个难看小子做的,这是我们家内做的汤啦。”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走进了一个男生,“你终于醒了啊,这个难看小子天天都在你床边上,连睡觉都是趴在这里睡的,又不是我们没床,他非要窝在这里。还好你醒了啊,不然我看他也要和你一样躺过去了。”他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一直盯着龟梨看。
      “嗯……你是……救了我们的人吗?”仁打断了他们的“眼睛电流之战”,试探地问。
      “是内在沙滩上发现你们的,这难看小子还真厉害,都已经昏过去了,还是紧紧地拽着你的手,还是我把他的手掰开的呢。花了我不少力气的。”他转过头,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对着坐在床上的仁说,“救你回来的时候你的伤口已经开始有些化脓了,内很着急地叫了村上的大夫,终于帮你打理好了伤口,而这个难看小子,就只是睡了一天,醒过来之后就马上到你这里报道了。啊,对了。叫我亮就可以了。内他现在出去了,晚上会回来的,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让难看小子叫我,我会马上过来的。”扭头瞪了龟梨一眼,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出门。

      “晚饭就在仁的房间里吃吧。”一来二去,亮和仁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内,你说呢?”
      “亮说什么就好,我去把菜端进来吧。”内在傍晚的时候回家,腼腆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单纯得发亮的双眸,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仁低头笑笑,内不是女生还真是不幸运的事情呢。看着内一路微笑着走进厨房,然后端着菜,走回仁的房间。和龟一起扶仁坐起来,不时关切地看着仁的表情。很是细心的样子。
      夹菜,添饭,聊天。亮和内总是默契地说话,默契地笑,亮眼底的温柔,就只会对身边的内绽放,和自己醒来时那个眼睛里喷着火花的亮,完全是两个人。仁用双手托着头,定定地看着他们,嘴角溢满笑意。
      “怎么了,赤西君,累了吗?要不要先到床上休息一下?”坐在仁身边的龟梨看着一直在发呆的仁,心里泛起了层层的涟漪,混合着一种忐忑的感觉。从仁昏迷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喊着“智久,智久”。有时候是微笑着,有时候却流着泪。当看到仁流泪的时候,心就好像被无数的尖刀划过,速度快到还没有流血就失去了知觉。
      他是自己的仇人啊,告诉自己无数遍,自己现在的存在,就是为了杀死他。
      但是那个时候,却没有放下手中的他。毅然同他一道跳下悬崖。
      “小龟?小龟?你不是要扶我到床上去吗?”龟梨回过神来,仁的整个头都挡在了自己的眼前。
      “难看小子,你在想什么啊?仁醒了之后你就怪怪的。”亮也一付不耐烦的样子,眼看着火气就要上来了。
      “好啦亮,你和龟梨君一起扶仁到床上去休息吧,我来收拾这里,让仁早点休息。”内拉住亮,拍拍他的头,然后推着亮,和龟一起扶仁坐到了床上。
      “对了,亮。”
      “什么,仁?”
      “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现在都还不知道呢?这里是千叶啊。早点休息吧,晚安,仁。”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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