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芷兮澧有兰》独孤长影

33、梁上

　　程沅正准备找个机会偷溜出去，忽然手腕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她心中一惊，回头一看竟是慕琰。

　　慕琰道：“别担心，文武已经跟去了。”

　　程沅诧异地看向他，“慕琰，你怎么也在这儿？你应该不是刚好兴起路过来玩几局的吧？”

　　慕琰清咳了一声，“阿沅，我现在就送你回府。”

　　程沅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终于说出了心中疑问，她压低声音问道：“我兄长才回京没多久，怎么就会想到来查这个地下黑赌坊？慕琰，是不是你透露给他的？”

　　自从她离了王府，慕琰也不知有多久没人再这样唤过他了。虽然一开始他确实是存了利用程絮英前来探查的心思，但自从他知道了她与护国大将军府的关系便取消了这一计划。

　　他怕程沅误以为是自己想利用她的家人，忙否认道：“我可没这样做，要怪只能怪你兄长太过聪明了。”

　　“真的？”

　　慕琰点了点头。

　　程沅拍了拍手，“慕琰，那我就先勉强信了你。只是……”她凑得极近，和慕琰耳语道：“这个常胜赌坊幕后到底是谁？这里面肯定还藏着别的事，不然你为什么几次三番前来查探，总不可能就是来找乐子的吧？”

　　慕琰见她如此聪明，只好将这私自探查谎称为是受皇命在身，便附耳简单地道了四个字，“奉命前来。”

　　能让慕琰奉命亲自前来查探的也就只有当今陛下了，这样的事一般都是一等一的绝密要事，像她这样的小虾米除非是嫌命长才会多打听。

　　这四个字仿若禁声符，程沅果然安静如鸡不再追问。

　　慕琰不放心，急着送她回去。

　　程沅倒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打算自己摸回去，便问道：“你不是还要继续奉命查探吗？这就要走啦。”

　　“此事倒也不急，改日也可以。”慕琰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只有送她回去才是他今晚的要事。

　　程沅不知心中为何泛起了一丝丝涟漪，她脑海中忽地想起了那日树下那个生涩缠绵的吻。

　　她别过身点了点头，若不是她此刻一身男装，旁人定一眼便能看出她此刻的娇羞体态。

　　赌坊内人声嘈杂，喧天的喊叫声在旁人听来也是习以为常，周遭的人也并未注意到旁桌的赌徒们叫嚷着，“有人出老千，万坊主还管不管了，还请万坊主出来主持公道。”

　　另有一人嚷道：“不过是你赌输了，就想赖帐，不过嘛，想赖账这种事在这日进斗金的赌坊也是家常便饭，我就不信万胜手还能让你活着出去？”

　　双方各执一词，都要请万胜手出来裁夺。

　　小厮无奈，只得先稳住双方，忙进去请示姚韩衣，姚韩衣正在暗室中议事，听到门口来人通传，倒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随手一挥便让他们自行解决。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出万胜手，其中一人就要让人上前按住另一人挖去他双目，他恶毒地笑着，“让你出老千，我看把你的手也留下好了。”

　　没想到被按住的那人奋起反抗，竟然从腰间摸出几个引雷，丢到了对面那人身上，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像撒豆一般还向旁处乱扔了一通，赌场里的人都受到不小惊吓，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慕琰程沅二人正要离开之时，炸雷声轰然入耳，周围一片惊呼逃命之声，赌坊内宽敞，可出去的甬道狭窄，甬道口马上就堵了个水泄不通，被踩倒的人不计其数，充斥着一片此起彼伏的“哇哇”乱叫之声。

　　看着越来越混乱的场面，慕琰当机立断拉着程沅往上次的内堂而去。刚好内堂里的仆从们都出去救场正好不在，两人便打算等外面消停些了再出去。

　　这时慕琰耳朵一动，听到屏风后有动静，便拉着程沅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两人四下看了一圈也没有别的什么藏身之处，只旁边有一处软榻，程沅像只受惊的小仓鼠只想钻洞躲到榻下去，慕琰看了一眼上方石梁，一把搂住程沅的腰跃到了梁上。

　　石梁狭窄，程沅被慕琰压在身下不敢动弹。这个奇怪的姿势让她觉得不甚舒服，她正想哼唧一声，慕琰轻嘘一声，便捂住了她的嘴。

　　屏风后果然传出了动静，一道暗室的门被徐徐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几个人。听声音，其中一人便是上次万胜手约见的赌坊东家，他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软柔，程沅每次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时有仆从进来向姚韩衣耳语了几句，匆匆禀报了外面的情形。

　　姚韩衣只好留那几人坐下喝杯茶，等外面的风波过去了再送他们离开。

　　他屏退左右，几人寒暄了起来。

　　“大楚果真是富庶，也亏得你家主子想得出在上京城中建了这么一座销金窟，我看单就是凭着此处，你家主子来日定大业可成。”

　　姚韩衣也回敬道：“也得亏了你们肯接下这笔买卖，为着今日之谊，以后也绝不会亏待你们，倘若今后需要帮忙，我家主子也绝不推脱。”

　　这些话隐隐约约飘到了梁上，只言片语飘进了程沅耳中，她不免好奇，微微撇了一下头，只隐约看到下面主位上一张面若敷粉惨白的侧脸，话说宫里好多公公都喜欢把自己的脸刷得惨白，这么一想，她忽觉得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又卷入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中去了，总有一天她得变成一条死咸鱼。

　　慕琰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扳了回来，并用食指在她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明明此刻的慕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为何她总觉暧昧至极，程沅觉得不自在极了，偏偏还不能随意乱动以免暴露。

　　约一盏茶的功夫，有小厮进来通报，“东家，外面已无事，东西也已装上马车，随时可以出发。”

　　那几人也陆续起身，其中一人道：“你们要的东西也已埋在老地方。”说完便随小厮离开了。

　　本以为那几人走后，底下这个白面公公也差不多得走了，没想到他还坐下灯下刷刷刷地翻着什么东西。

　　程沅身上有些酸酸麻麻的，忍不住扭了扭腰，慕琰趁机将一只手垫她头下另一手垫她腰后，好让她舒服一些。

　　又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姚韩衣终于有了动静，他抖了抖匆匆翻完的账本，起身回到暗室中放好账册，趁着这么个功夫，慕琰扶腰将程沅从高高的石梁上带了下来，两人匆匆出了这座后堂回到人群中，尽管骚乱已平息，赌场里的人还是少了不少，此地不宜久留，慕琰带着程沅很快离开了这里。

　　慕琰为了避免被盯梢，让马车在城外绕了好几圈才重又进城。

　　程沅好奇心又起，“那个坊主到底是什么人？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好像在做什么交易？”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大佬交易□□的情景。

　　慕琰却避而不答，只道：“阿沅，刚刚听到的话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程絮英，”

　　程沅点了点头，拍着胸脯道：“放心，今晚的事我会守口如瓶的。”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程沅一个没坐稳跌进了慕琰怀中，她忙急着坐直身子，没想到慕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阿沅，怎么了？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程沅一听又羞又恼，忙一把推开他，没想到却被慕琰抓得更紧了，“我不许你再和承嗣眉来眼去的了，不然我真就要做些发疯的事了。”

　　程沅向来不怕他威胁，眨了眨眼睛，“那你想做什么？”

　　慕琰不假思索地道：“那还不简单，我将你从府中掳走关起来，等所有事情解决了再放你出去，到时候你也只能嫁我了。”他语气轻松，仿佛他二人之间只是寻常百姓的嫁娶之事那般简单。

　　程沅轻轻地挪了下位置，却又被慕琰拉住按进怀里。

　　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道：“柔妃身怀六甲，赵嘉儿对你也算一片痴心，你撇得开她们吗？她们才应该是你的妻妾，而我算什么……”她低低地道：“况且，我们之间还隔着一个皇长孙。”

　　慕琰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这些事，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我会想办法让父皇解除婚约的。”他盯着她明亮的眸子 ，“而我，只要你相信我便好。”

　　程沅打算依样画葫芦，如同之前那般从后门偷偷溜进府里，现在夜更深沉了，头上星子早已隐没云后。她蹑手蹑脚才进苑门，便被程絮英一把拉住。

　　她吓得拍了拍胸脯，“我的哥，哪有一晚上吓人两次的。”

　　“沅儿，你总算是回来了。”他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刚刚我救出那人后，又重新乔装改扮进去赌场寻你，没想到里面发生了混乱怎么也找不着你，寻思着你可能是已经回府了，没想到府里也寻不见你人影，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带兵去寻你了。”

　　程沅忙解释道：“哥，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就是因为里面发生了那么一点点骚乱才耽误我出来的，不然我早就回府了。”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程絮英闻到程沅身上淡雅兰香中混着一股淡淡的乌木沉香味，他不禁沉下脸，“刚刚你是和谁在一起了？”

　　程沅没想到他鼻子这么灵，扯起衣袖闻了闻，忙打着哈哈道：“没和谁在一起啊，就是赌场里太挤了，也不知怎么沾染到的。”边说边打着哈欠，“今夜真是熬通宵了，我都快困死了，再不睡天都快亮了。要是父亲大人又让墨玉叫我起床，我可不起了。”

　　她一边絮絮说着自己的不易，一边推着程絮英往苑内走，等到了自己苑门口，阖上房门便仰头大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