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环记》落花千年

17、第十七章

　　清晨，朝阳刚上，华泫已携着青环来到了天牢。
　　纵然皇宫禁地、牢狱森严，但身为主审官的朔王带一个犯人亲属前来探监，重重守卫自然绝不敢有丝毫阻拦。
　　为让她与父亲相聚自在些，华泫索性等在门外，让她独自进入。
　　穿过层层黑暗走廊，青环终于见到了已经入狱两天的父亲。
　　“爹爹！”牢门一开，青环禁不住又悲又喜冲了进去。
　　虽然有华泫关照，越回春没有受到任何薄待，衣物被褥一应俱全，但天牢终归是天牢，那分阴暗与森然的冷意仍是沁人心魄。
　　“是青环呵。”越回春看着扑入自已怀中的女儿，微微一笑。
　　难得他入狱两日，神情还极为平静，看不到什么恐惧与惊吓。
　　“爹，王爷与我已经想到了怜妃真正的死因，若顺利的话，您很快就可以出去了！”越青环抓紧时间，把好消息告诉父亲。
　　“是么，怜妃的真正死因？”越回春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只是脸上露出了微微的诧异。
　　“不错！怜妃她不是因为千针回络而亡，是中毒而死的！”
　　接下来，青环更将昨夜与华泫一同得出的推断娓娓道出，随着她的叙述，越回春的脸色先的震惊，后是凝重，最后，限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此刻，越青环已经讲到了最后至为关键的一点，就是：怜妃身上到底有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这，是要靠越回春的回忆才能记起的。
　　青环屏着呼吸，盯着父亲静静等待。
　　狱中沉静，光线暗淡。
　　许久后，越回春的脸上终于轻轻一动，眼角迅速的抖动，连带胡须也似乎轻轻飘动了起来。越青环一阵紧张，心知父亲一定是想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了！
　　“不错，不错，我怎会一直没有想到呢？下错针灸经脉逆转而死的人，怎会是这般面容？可恨……可恨哪！”越回春喃喃低语，脸上出现了又是愤然又是恍然的表情。
　　“爹，您想起什么了？赶快告诉女儿啊！”青环急忙催促父亲，心头激动难言。
　　“青环，经你这么一说，怜妃她果真应是中毒致死的！因为在她去世之后，面容平静，眼睑下却现出淡淡青紫之色。可恨我当时心神离乱已极，竟不曾有丝毫怀疑！”越回春尽力回忆之下，终于想起了那日的一个疑点。当时他因为怜妃的死去又惧又痛，就算是看在了眼里也没有去用心深思，悲惧之下只是依照本能行事，草草宣告怜妃因为病情过重而亡。
　　他这个主治太医都这么说了，别人当然也不会再有怀疑。
　　于是，怜妃很快入葬，真相掩埋！
　　越回春还记得，当时作为副手的张行德也是同他一起确定怜妃死讯的，对于这点异常之处，张行德竟也没提出来。可想而知，张行德必定是有问题了！
　　“爹，太好了！眼下青紫定是中毒才会有的症状，这下您有救了！”青环高兴得大叫，不由得喜极而泣。
　　“好孩子，累了你与王爷了。”越回春释然而笑，不似青环那么惊喜。
　　自怜妃死去之后，他经历了人生中最极致的一些情感，早已将世事看得有些淡了。他略为欣慰的，不是能够留得性命，而是知道，自已终于没有愧对怜妃。没有愧对，那个风姿绝代的女子。
　　沉溺于喜悦，青环一点也没有发现父亲的神色有些异样，只是匆匆告别之后急速的奔向华泫。
　　真相已定，接下来，便是最最困难的一环了！

　　“什么？开棺验尸！”
　　“呯”的一声，龙案上响起巨大拍击，皇帝气怒之下手握石镇重重砸在了案面上。
　　石镇几被砸裂，显示出皇帝怒气已升腾到极点。
　　若是正常的话，没有一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皇帝。
　　可是，华泫没有任何退路，他不得不惹。
　　“是的，皇上。臣确定怜妃娘娘之死另有原因，不是因针灸，而是因中毒而亡！”迎着皇帝怒气，华泫纹丝不惧，依然镇定自若。
　　“确定？怜妃已经入土两月，你拿什么确定！”皇帝的胡须已经在气得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辈子最心爱的一个女人，非但保不住年轻美丽的生命，连入了土都还要不得安宁？
　　“臣有越回春之言为证，怜妃去世后眼下有青紫颜色，这分明是中毒之症！”华泫沉声继续诉说。
　　“荒谬！身在朝庭多年，难道你忘了疑犯之言是不足采信的吗？华泫，你……你简直太让朕失望了！”皇帝抬手指向华泫，指端频频颤动。
　　“臣身为主审官，认为越回春之言可以采用，请皇上准许，开棺！”华泫迎向滔天怒气，坚决要求。
　　很好，皇上既然拿朝廷律历来教导他，那么他当然可以拿主审官的身份来相抵！
　　“你……你……”这下皇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看着冷静的华泫吹胡子瞪眼。
　　他没想到，会被自已一时所下的命令堵住口。
　　身为主审官之一，华泫的确是有权力要求调查任何疑点的，就算打开的是皇妃棺棂，也可以！
　　“华泫，你给在这好好反省，朕回头再跟你说！”气急无奈之下，皇帝索性一走了之。
　　再呆下去，他保不准会在失控下做出什么终身后悔的决定。
　　现在，他急需缓和一下情绪。
　　龙案阶下，华泫直直挺身跪着，注视皇帝转身急走，唇边露出了一丝不易查觉的轻松。

　　怒气重重走到勤政殿后的偏厅，皇帝却意外发现，自已的几个皇弟居然都在。
　　幽王华凉、宁王华玥、擎王华彦、漓王华瑱。
　　除了镇守北界不在京中的湛王华弈，居然一个都不缺。
　　更微妙的是，四人各按朝中所属的不同派系，泾渭分明的归于偏厅两侧。
　　皇帝顿时更加头痛起来，平时对于朝廷纷争，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朝政无有大碍，他都不加干涉。
　　可是现在，这几个兄弟齐集在此，明显是因为朔王华泫而来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参见皇上。”见皇帝走进来。四个王爷间两两相对的暗流汹涌马上敛去无形，皆恭敬的施礼。
　　“说吧，你们对老七的要求，怎么看。”皇帝索性开门见山，把难题丢出去。他们几个这么友爱团结的同时来见他，那他当然要借机利用一下了。
　　就算，其实不管怎样，最后的决定只有一个。
　　“皇上，臣认为，只要能令案情澄明，开棺，也是可行的。”率先开口的，是向来与华泫同一阵线的擎王华彦，所说的当然也是偏向于华泫的言语。
　　连带着漓王华瑱，也在一旁微笑着点头。
　　“可是皇上，贵妃棺棂可是尊贵无比呵！只是为了查明一个小小的凶案而去惊扰贵妃安眠，似乎大大不妥吧？”华凉理所当然的牵起唇角，说反话。
　　可是，他说的这句却好象不怎么合理，其中的漏洞大到能让任何人都轻易的捉住并反击。
　　“七皇弟此言差矣，我大翰王朝律法公正严明，怎能有小小凶案一说！皇上圣明之下，任何冤屈、任何不公，都应一力查清！”果然，擎王马上捉住了这个漏洞，予以发挥。
　　“是么？三皇兄认为，一个已退朝太医的性命，或者是一个事实，要比皇妃的安眠更重要？”华凉状似在回答清王的话，双眼却带着笑意瞥向不发一言皇帝。
　　“当然！查清此案的意义重大。不能冤枉无辜，更不能纵容凶犯！若不查明真相，那怜妃真正的死因岂非不能昭雪？这，对怜妃娘娘来说，应该也不公平吧。” 清王一边说，一边也把目光转向了皇帝。
　　顿时，很微妙的，厅中四人的目光都系到了皇帝身上。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改变了，两相对峙，竟奇异的转成了同一阵线！
　　不错，聪明机巧若幽王，又怎可能在言语中留下那么大一个漏洞？华凉，竟是在有意无意间助了华泫一把。
　　皇帝脸上神色已经缓下不少，看着眼前四个兄弟，不禁无奈摇头。
　　他早已知道，他们四个肯定是怕他一怒之下责罚朔王而来。兄弟毕竟是兄弟，就算一贯的针锋相对，也可以在必要时轻轻放下。
　　就因为知晓这一点，他才默许了他们之间的长久争斗。
　　现在，总算没让他失望。
　　有了他们这几人合力搭好的完美台阶，他当然也就顺水推舟的下了。
　　“好了，你们不用再演戏了，朕知道该怎么样。”皇帝横他们一眼，摇摇头重又向前厅走去。
　　想当然，开棺要求，顺利达到。
　　华泫终于取得皇命许可，现下他便要快快去安排好一切开棺事宜。
　　急急走出勤政殿，不意外的遇上了那四个王爷。
　　也不交谈，华泫只是深深看他们一眼，转身疾走。
　　长久的默契早已经到了可以省略语言的地步。不管是合作的默契，还是敌对的默契。
　　华凉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微微一笑。
　　他会好好等待着，等他来加倍归还这一次的人情。
　　他是聪明人，聪明人当然不会去做些徒劳牵强、毫无把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