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陈舒宁 ...
-
我依旧会多梦,梦见粘稠的黑,诡谲空旷的地方。我手无寸铁被绑在在走廊上,眼前一个个穿着高中校服的人拿着匕首,排着队。刀尖穿过我的胸腔,血液在往下流淌。
但我死不了,死不透,痛楚变得麻木。每个过去的人都会舒服地笑一下,我低头抬眸就能看见他们的神情。
梦从中间无理由的开始,五楼有人往下跳,我转头看过去,我看不清脸,她与我正好相反的位置,女生学生的短头发。
她如轻纸一般落地了。
她的头后面开始流出潺潺血红溪水,有人在看,有人在叫,有人在笑……
突然又有人往下跳,从四楼,我的身旁,如追逐下坠的风而去。
寸短的头发从我旁边晃过,他卸下来一切,只为追逐向下的解脱的欢愉。
一样的落地,只不过他的胸膛上有无数个伤口,胸膛那件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染满了他的血液,扔下来的刀送给了他玫瑰红一般的身体。
我看不清脸,梦中的我知道他是谁。
是我。
另一个……另一个是……
我手脚抽搐醒过来,唐风行被我动作惊醒,他抱住被梦魇魇住的我。他看了看时间,摸了摸我的头说:“这次才睡了三个小时,比上次少了很多。”
我坐起来,拉开他的手:“对不起,吵醒你了,你明天还有事吧,你想睡吧。”
“梦到什么了?”
我起身给自己去倒水:“没什么,不记得了。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
我记得,清晰如同现实,我手脚冰冷,有些颤抖抓住杯子一饮而尽,压不住心底的慌乱。唐风行翻身起来。我穿了件外套正要往外头走,他拦在门那:“梦到什么,你说我都会听。”
“说了也没意义,让开。”
他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平添他的担心。我用力拉他手臂,他拦腰直接把我拖离那扇门,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想说什么直接说。”
唐风行的眼睛不能直视,仿佛能被他看穿,什么谎,什么情绪都也藏不住。
我用手臂掩盖住即将流下来的眼泪,侧过头,他侧耳过来,我不用看,也知道他在等待,等待我开口告诉他。我小声地开口:“我梦到……”
“梦到什么……”
“我……我跳楼了……”我的唇在不停地发抖,眼泪最终还是留进了头发里。慢慢地把我搂紧怀里,无声地沉默,我无声地啜泣。
“唐风行,我跳了。跳下去的时候,没有犹豫,好像是反复多次确定了肯定了。像一阵自由的风一样,就什么牵挂都没有,就那样,躺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啊……血一直在流,从胸膛……从脑后。”
我反复咽下喉咙里的阻塞感,鼻涕水淌得乱七八糟。他点头,他给我擦眼说:“你现在也这样想吗?”
“我的计划手册还在,他像是死物一般的我,它存在一日,我就还有一日存在这样的想法。但存在不代表我要实施这些计划。”
计划本来是99.9%能将自杀伪装成死亡,我预留出的0.1%给了意外发生后概率,这属于不可能事件。却在五分钟就能夺去我生命的溺亡中,他做到了不可能事件。
“陈舒宁,你为什么要流眼泪?”他沉重吐出来一口气。
“因为你。”
他愣住了,我的眼泪随着我的话一直在流淌往下,止不住,我囫囵着话:“一睁眼就看见了你,就能想到去年冬天你的眼泪有多烫。那么爱我的人,我也那么爱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我就算每天被这病折磨得睡不着或者动弹不得。梦里都是血,总被人追着捅成筛子,现实交际工作都成问题。”
“我连死都不怕的人,我计划了三年,多详细的计划你都看过了。现在我就怕你流眼泪,就怕你在我每次受伤后自己藏着心疼,就怕你不理我,不跟我说话了……”
“可是我不正常啊,我好不正常啊,到底怎么样,怎么样才能回去原来的生活?”我呐喊出来这些问题。
梦里什么时候没有刀子,不再是黑暗,什么时候拥有鲜花和阳光的温暖?
“陈舒宁,不需要。没有什么正常人或者不正常人。这个社会怎么定义正常人,每个人都不一样,你不需要,我没有需要你这样做。你也不要按照别人的期待值去做。”唐风行拍了拍我的背,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如同棉絮的柔软,总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放在床边的八音盒。
“今天做不好,是做不好这件事情,而不是你人不行,你这个人可以做到,只是今天这件事情你暂时没做好。”
“可我总是听见别人骂我。”
“没有,没有人骂你。”唐风行严肃地陈述这件事情。
我总是在身边听见责骂声,从小到大,好像我永远都是无用。在朱美英嘴里我是没用的儿子,是拖累她青春的枷锁。在父亲眼里我可有可无,只需要价钱衡量的商品……
“他们说我,也没有故意不参加宴会,不是不玩游戏……我不是不合群,我只是那时候害怕,害怕人群。可他们一直说我,说我拽,说我冷漠……我好像一直在犯错,一直没有一件对的事情。”
“陈舒宁,没有,你人真的很好,我特别喜欢你。你要重新学习一下客观地评价自己。好了,劲过去了,睡觉,睡眠不好也影响情绪。”
时间太晚了,最后为了让唐风行明天工作有精力,先结束了晚上的聊天。但躺下我睡不着,开始思考唐风行在浴室的话,对于复诊医生曾经跟我说过,自我评价过低这件事情。不配合他,自然话也不怎么爱听。
“你为什么觉得别人不喜欢你?你每天阴郁,觉得别人不关心你。可是人都是喜欢阳光,会主动关心人的是不是?”医生话语带着硬,沙砾一样摩擦过我的脑子。
我不舒服地抓住了我的包,我小声地说我:“做不到。”
“没有什么做不到。”不可反驳的语气。
我懒得再次反驳什么,干脆闭嘴,不再说话。
忠言逆耳利于行,我真的做不到吗?
唐风行跟我温存一会,摸了摸我脖子上的指痕说:“我不太想看见这些东西出现在你身上。”
“我尽量不会。”我似乎找到了一条新的解题思路。
改变一下我自己的思维方式,打破自己对我自己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