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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预言 ...

  •   “万福,麦克白!祝福你,葛莱密斯爵士!”

      “万福,麦克白!祝福你,考特爵士!”

      ”万福,麦克白,未来的君王!”

      缩在包厢阴影里的莉莉娜皱紧了眉头。扮演女巫三姐妹的演员们身着破旧的黑衣,在烟雾笼罩的舞台上穿梭着,犹如真正的鬼魅一般,向“麦克白”与“班柯”进言,一边发出阴沉的邪笑。然而忧虑与猜疑使她无心沉浸于戏剧的世界,只好悄悄看向身旁的赛格,试图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一些端倪,但很快便放弃了。和阿鲁卡德公爵一样,这位古怪的智者朋友有时就像个猜不透的陌生人。他知道莉莉娜正密切地关注着自己,可他看向舞台的目光隐隐却还是流露出一丝懊悔和愤怒。那副神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极力向她与公爵隐瞒,却又时不时吐露不安的实情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正在寻找噬魔戒的亲王有求于他?传说中的智者赛格洞悉时间,因此以精准的预言闻名,可她与公爵却只见过他用预言做找失物一类的小事,这究竟是因为传闻言过其实,还是他有所保留?

      她的大脑像干枯的树叶那样卷曲起来,所有的谜团最终汇集成一个最终的问题——智者赛格究竟是谁。莉莉娜抿着嘴唇看着赛格,他正目不转睛地沉浸在帷幕下演员们的演绎之中。

      突然,舞台上的三个女巫转向了班柯,她们匍匐在地上,像毒蛇一样缓缓地围绕他,轮流预言道。

      “比麦克白低微,可是你的地位在他之上。”

      “不像麦克白那样幸运,可是比他更有福。”

      “你虽然不是君王,你的子孙将要君临一国。万福,麦克白和班柯!”

      开小差的莉莉娜被演员们突如其来的大声陈述吓了一跳,当她重新看向舞台时,那三个女巫却早已随着烟雾一起消失在了舞台的边缘。观众席传来如雷贯耳的喝彩。

      她像是被惊醒的梦中人一样,被一种诡异的灵感击中了。可是那清明的思想就像是呈现在水面的幻象,她刚一伸手去抓,便随着摇曳的水波消散得无影无踪。

      ————————————————————
      好奇心与欲望啃啮着卢法斯疯狂跳动的心脏。

      铺着红布的矮桌上摆放的绿柱石、云母石与一沓“魔鬼的图册”。他知道教廷明令禁止参与异教徒的活动,可是在民间的街头,这种装神弄鬼的占卜小摊还是屡见不鲜。然而那位悠闲端坐在矮桌后的包裹着怪诞斗篷的占卜者却像磁铁一样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隐藏在斗篷下的面孔在夜间的小巷里就像水中的泡沫一样模糊,隐隐能从他的着装与古怪的行径看出他不是英格兰人。

      “尊贵的孩子,您的贵步踏足此处,是有什么指教?”男人注意到他短短几秒的驻足,颇有兴致地向他搭话。

      “你能看见未来,是吗?多少钱?”卢法斯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道,哥哥与父亲严厉的面容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这才令他闲逛许久已然散漫的心智想起,今夜他是为了履行领主儿子的职责,同哥哥一起来市集巡查的。他记起曾经和哥哥一同路过街头的占卜摊时,他刚流露出一点兴趣,便被哥哥刻板地训责了——魔鬼有时想要陷害我们,往往不只是靠花言巧语来诓骗,而是故意对我们说真话,好令我们日后落入圈套——那个与自己长着相同面孔的男孩板着脸教训他——如果主愿意启示我们,自然会向我们显示答案,又怎么会需要预言来试探、猜测呢?

      哥哥是一个受人尊敬却讨人厌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尽管他的品行比圣人还要更加端正高贵。他讨人厌,是因为他的思想由不合时宜的教条主宰。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这是违背常理的。卢法斯难以想象,哥哥是如何将每天的生活变成应对上帝考验的大演习却还怡然自乐的。也许人在出生时就被烙上了不同的品格,可是卢法斯确信,自己并不像圣经中嫉恨兄弟良善品行而双手染血的该隐;他对哥哥的敬爱中夹杂的不满,显然不是因为妒忌,而是因为哥哥对待他人过于良善。他几乎从不考虑家谱与继承权,也不将心思放在权贵们的联合与对抗上,这在当今如沸水一般混乱激烈的形势中,无疑是危险的。

      “我能洞察时间的种子,揭示哪颗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又有哪颗会结成苦果。我做这些并不取报酬——人们知晓预言的代价本身便是我的报酬。”

      “那么告诉我,我的未来如何?”

      卢法斯话音刚落,一团轻盈的灰雾突然从矮桌上半透明的绿柱石中升起,形成模糊的影子,缓缓地飘向男人斗篷帽沿下深沉的眼睛。那阵雾气掀起一阵气流,空气中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飞速地翻动那沓成色老旧的牌。

      他简直快要惊叫出声来。魔鬼,果真是魔鬼,他确信无疑。可是那尖叫的冲动被遏制在喉头。男人展现的神迹像危险的强盗的宝藏一般紧紧揪住他的心。

      “国王。国王逆位。恋人。恋人逆位。教皇。教皇逆位。塔。命运之轮。命运之轮逆位。”

      牌面在男人面前快速而混乱地交叉、翻动着,他轻声念着,埋没在斗篷阴影下只能隐约瞧见的脸上所露出的表情不只是惊觉与困惑,也不仅仅是一种敏锐的专注。

      “你既伟大,又卑劣。既慷慨,又吝啬。你被深爱着。没有人爱你。”

      “你即将胜利。你即将失败。你的功业名垂千古。你的罪行罄竹难书。”

      “你将成为君王。你将成为囚徒。你将死去。你将复活。你将升上天堂。你将堕入地狱。”

      卢法斯几乎要冲上前去抓住他的手,将眼睛凑在那些迷惑的图像之中,然而就像所有一去靠近便会消失的魔法那样,那些牌骤然掉落下来,凌乱地散落在桌上。他像是从一场奇异的梦中醒来的人那样,露出惊惧的神色,可是梦中使他震撼、惊奇的记忆早就变成了模糊的难以追忆的影子。然而面前的神秘男子微微抬起头时双眼中反射的暗红色光芒令他再次振奋起来。

      “我从未占卜过如此矛盾的未来,就好像不是一人的命运。”男人用双手压了压斗篷,刻意伪装成散漫的声音中,流露着难以掩饰的惊讶,“可是无论如何,孩子,祝福你,你即将进官加爵,成为未来的君王。”

      “真的吗!”先前不安的疑窦像被风吹散的乌云一样消失了,卢法斯极力压制着声音中的兴奋,想使其听起来不那么像是欢呼,然而却显得更加狠戾。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便像是恢复了被魔鬼夺走的理智那般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远处,一个响亮清澈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是布莱姆。

      “谢谢你,先生。”卢法斯慌乱地摸索着长袍下的钱袋,将其中所剩的所有银币全都丢在男人面前,便落荒而逃一般跑开了。显然男人也听见了布莱姆的喊声。他疑惑片刻后,爆发出豁然开朗的笑声,像是刚刚阅读了一个故事中精彩的转折。笑声停止后,一阵孩子一样愉快的呢喃声,跟随着卢法斯跑远的脚步,在小巷中如鬼魅一般追上他的耳朵。

      “赫拉克勒斯与伊菲克勒斯,一个子宫孕育的两个生命。一位完成十二大功的半神,一位凡人的后代。”

      “你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你,而是他在镜中的倒影。你比他幸运,你比他不幸。你将取得不义的胜利,他要活的云一样的解脱——他比我们更有福,比我们率先渡过苦海。”

      他在小巷的转角处与气喘吁吁的布莱姆撞了个满怀。哥哥像天空一样清澈的蓝色眼睛用询问的眼神迎接着他,难得的是,这一次这位正直严苛的兄长并没有指责他,或许是觉得他们相撞在一起的场面挺滑稽有趣,他竟笑了起来。

      “你是镜中的国王,清水里的月影,世人都当它是一个梦——祝福!未来他将尊你为君王,而他的子孙却要称王。”

      卢法斯没有笑。他离开前最后听见的男人的话语像一只毒虫,用细细小小的脚爬上他的心头,带来一阵令人恼火的痒意,使他望向布莱姆时,突然充满仇恨地握紧拳头。

      回去的路上布莱姆还说了些什么,可是卢法斯没有听进去。他一张一合的玫瑰色嘴唇突然在卢法斯眼里幻化成一直搁浅的濒死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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