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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忆梦(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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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有些西沉,整个狩猎的过程还算顺利,一行人决定要回府了。
这次狩猎陆儁一个人就猎获了两只野鹿和四五只兔子。陆逊也跟着陆儁打到了一只鹿和两只野鸡。
陆议的运气差了些,对坐骑的控制也没有想象中顺利,大半天过去也只打到了一只野鸡。此刻,他有些失落地骑着马,跟在队伍的最后,眼睛也在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
突然,他望见沿途的树林中似是窜过一只落了单的鹿。他一下子来了精神,也顾不上其他。
“阿逊,你们等我片刻!”话音还未落,他便策马向林间行去追逐那只小鹿。
陆康听见队伍的动静,回头看去,便发现陆议不见了。
“议儿呢?”
“议公子刚才好像去追猎物了。”陆璋从队尾的位置追上陆康答道。
“这孩子……日头快要下山了。山林中危险,你快去追上他,叫他回来。”陆康吩咐陆璋。
“是,我这就去。”
陆璋即刻挥鞭子,他的马腾跃而起,向陆议的方向追去。
陆逊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就看到林中被马蹄扬起一地烟尘。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感觉过了很久,连阳光都开始有些暗。他忽然听到马蹄声,他立刻抬头,却只看到陆璋骑着马回来了。他单手握着缰绳,好像受了伤。
“议公子的马儿受惊了。”陆璋拖着受伤的手臂,艰难地向陆康说着。
“快把阿璋送回去,找医师来。”陆康看着满身尘土的陆璋说道,“你们两跟我来,快把议公子找回来。其他的人原地等着,护好儁儿和逊儿。”
一旁的陆逊也有些慌乱,只得紧紧拽住手里的缰绳。他望向陆儁,眼里满是无措。
“阿逊别怕,我阿翁会找到你哥的。我们就在这里等。”陆儁安慰道。
“前些日子璋叔就说那匹马性子烈,不好驯服。现在该怎么办……”陆逊还是没法冷静下来。
“阿逊,阿逊,看着我!”陆儁对陆逊厉声说道,“只是惊了马,阿议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你大哥能把马驯住。也要相信我阿翁,他不会让你大哥有事的。”
山林深处,陆议拼命地拽着缰绳想要把马儿安抚下来。可是马儿似是完全失去了控制,用力地想要挣脱缰绳,四肢不断地蹬踏着,想要把马鞍上的陆逊给甩下来。
一炷香的时间,陆康和几个从人终于找到了陆议。远远望去,他好像已经精疲力尽,正艰难地伏在马背上,仿佛就快要摔下去。
陆康不敢靠得太近,担心会让马儿彻底暴走。他吩咐手下从两个侧面看准时机套住马的脖子,再想办法把陆议救下来。
可是,失控的马力量实在太大,连两个成年人也无法拉住。陆议还是被甩了下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拽住了马鞍上的绳索才不至于跌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马已经又要加速向前奔去。
陆康见状,扬鞭追了过去。他一点点靠近陆逊,便想要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但是电光火石间,时机根本无法把握。眼看着惊马已经快要奔至山林尽头的陡坡,陆康横下心来,纵身越起,一把抱住了陆议的上身,将他护在怀中。两个人一路翻滚下了山坡,最后停在了山涧的溪水边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康终于从疼痛中醒过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应该是摔断了,此刻正蔓延出钻心的痛;手、脚还有脸上也有很多伤。也顾不上仔细检查,他四下环视,终于看到陆议正躺在不远处的杂草丛里。他忙冲着陆议的方向唤道:“议儿,议儿!”
片刻之后,那里终于有了动静。陆议朦胧地睁开眼,满目都是崎岖的石头和杂乱的枝杈野草。他的身上也因为撞击十分疼痛,但是所幸被陆康护在怀中,只有些擦伤,并没有受到筋骨之伤。听到陆康的呼唤,他挣扎着撑起身体,向声源处看去。看到陆康正伏在地上,努力昂着上身向自己这里看过来,陆议顾不上疼,踉跄着向他爬去。
“叔祖……”
终于靠近了陆康,陆议用力让自己坐稳,然后伸手去握住陆康的手。
“……叔祖,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选那匹马……也不该在狩猎结束了,还去追逐猎物”看到陆康的伤,陆议悔不当初。他更难过的是,因为自己那点点好胜心,竟然连累陆康。
在陆议的帮助下,陆康撑起了身体,靠在了一棵大树边。
“烈马受惊没人能预料到。别哭了,叔祖还得靠你走出这林子。”陆康看着低落的陆议,耐心安慰道,“你还小,选错了还有机会能重新再选,最要紧的是以后要选自己有把握驾驭的。古人也说过,欲速则不达。”
陆议含着眼泪,用力地点着头:“孙儿明白。孙儿答应叔祖,一定不再如此,一定会循序渐进。连累叔祖还有璋叔受伤,是孙儿不孝。请叔祖原谅我。”
“好孩子,没事的。”陆康摸了摸陆议的肩,向他点了点头。
二人稍微喘息片刻,陆康见日头向西,不觉有些着急。他强忍着痛向陆议说道:“叔祖的腿有些伤了,趁天色还亮着,议儿你四下走走,看你儁叔和逊儿有没有找到我们。”
“叔祖你且在此处稍待,我去周围看看儁叔有没有找到我们……”得到了陆康的指示,陆议扶着树干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了一根结识的粗树枝还有一块石头。粗树枝支撑着他一点点往前走着,因为担心找不到返回的路,他又在沿途的树上反复做了标记。
黄昏的余晖穿过林间照在陆议身上,他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却还是没有看到同行的人。他看了看日头,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匆忙之中的动作让他浑身的痛楚仿佛被放大了一般,眼泪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要找人来,要找人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开始变得有些慌乱,不经意间步伐变得更快了,可眼前却因为氤氲的眼泪变得一片模糊。终于,他被地上干枯的藤蔓绊住了脚,扑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掌被石块擦破,锦袍的下摆也被枯枝撕开了一大块。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可夕阳却越来越暗了,前方树林的阴影仿佛是猛兽张开的大口,随时都会将他吞没。他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就在他的迷惘快要达到顶峰的时候,耳畔突然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叫着“大哥——大哥——”。混杂着林中的虫鸣和鸟啼,陆议以为是自己因为害怕而幻想出的声音。可这声大哥却也让他清醒过来。他迈出步伐,朝着前方走去。
就在林子彻底昏暗前的那刻,那熟悉的声音却渐渐清晰,“大哥——你在哪里啊!”
很快更多的声音也涌入了陆议的耳畔,“太守——议公子——”,“阿议——阿翁——”。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星星点点闪耀着的火光。陆议终于长舒一口气。他冲着火光的方向大喊道:“阿逊!我在这里!在这里!”
片刻,呼唤哥哥的声音开始变得离陆议越来越近,火光也越来越明晰。
“儁叔,我大哥在这里!”陆逊举着火把,照亮了陆议的前方。
陆逊看到正艰难前行的陆议,便将火把交给了身旁的随从,一个人急忙冲了过去,扶住了陆议。
“大哥,你怎么样?伤在哪里……”陆逊担心地打量着陆议,双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扶着陆议的哪里,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没事。你们快跟我来,叔祖为了救我受了伤,没办法与我同行。”陆议伸手安抚住弟弟,示意他陆康还在林子深处。
有了陆议的指引,一行人很快便找到了陆康的所在。他的右腿摔断了,随行而来的军医先将他的伤腿固定住,才让人把他抬上了担架。
陆议拄着拐杖,有些恍惚地跟在担架旁。尽管他自己周身还在疼着,却一步也不敢远离。一路上他一直沉默着,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着。陆逊跟在他的另一侧护卫着他。
突然他感到一个温暖的大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他停顿了一瞬,便回头望着担架上的陆康。
“好孩子,没事的。”陆康深沉又温暖的声音一下子便安稳了陆议的心。
他用力点了点头,可是眼泪却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的洪水般在脸上肆虐。他低着头,拼命地想把眼泪忍回去,却只能感受到更加汹涌的冲击。陆逊察觉到了陆议的情绪,却并没有做声,只是紧紧地扶住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