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守望》易初*

8、狼外婆讲故事

　　“睡不着？”joy轻轻地问。
　　柔柔的月光，叶扬的笑声短促而怅然：“joy，你总对我说这句话呢。”
　　“小女孩不要想太多。”joy清淡的嗓音也有笑意，窗前有触手可及的淡月，溶溶如水，无忧无愁，一如从前跃动着的安适和幸福的夜晚。
　　“小女孩长大了，睡不着，狼外婆该讲故事了。”叶扬说着抱着枕头、光着脚跳下床。
　　Joy依旧淡淡地笑着往里腾出她的位置，等叶扬躺下，为她盖好被子，仍自然而然地轻拥住她：“想听什么？”
　　叶扬在他的胸前昂起脸，手轻轻地拂开他略长的额发：“Joy，你不难过了吗？”
　　Joy略僵了僵，却没有回避：“叶扬，我当时没有推开枫，因为我知道他比我更绝望。”他笑，“你应该明白的，我和他，是同一种人。感觉到疼痛也就能看到对方的伤口。相爱，有足够的理由，也有足够的时机，可是我们都宁可保留一点点的温柔就足够。别的，都太奢侈。我们，都付不起多的代价了。”
　　“可是，你们都不是坏人，也没有做坏事，却彼此伤害，这太不公平。”叶扬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
　　Joy拥抱的力度加强了，却没有说话。
　　“我今天出去买吃的，分别碰见了两个人。”叶扬说：“是枫，和东条。”
　　Joy的笑容仍淡淡地维持着。
　　“……他们都问了你，都拜托了我一件事。”
　　Joy仍是没有发问。
　　“……他们都说，草那树死的那一晚发生的事，我得保持缄默，不要向任何人提及。包括警察和法官。”
　　Joy的笑容仍然温和淡雅。
　　“为什么？”叶扬不满地瞪眼。
　　Joy摇头：“我也不懂，可是，叶扬，你也不想伤害枫对吗？”
　　“对。”
　　“那你千万千万不要爱东条，你可以爱上任何人，只要不是东条。” Joy认认真真地说。
　　叶扬的脸是白的：“为什么？”
　　Joy又笑了：“这真要听狼外婆讲故事了。”
　　叶扬的眼亮亮的，期待着，眸内似有晶体在流动。于是Joy开始叙说。
　　“东条，东条江与枫是……” Joy轻蹙眉头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旧识吧！一直都认识，一起来的日本，都是寻父。”
　　“啊——这，也太巧了吧？可是，他们看着不是很熟，也不是很要好啊。”
　　Joy的眼掠过她张得大大的眼，眼睛里便有了笑影：“是啊。”
　　叶扬忽然灵机一动，不禁失声：“娜拉，因为娜拉！”
　　Joy安抚地拍拍她：“也许吧！枫与娜拉相恋在先，却忽然有一天，娜拉对枫说她要嫁给东条，求他成全。”
　　“啊！为什么？”叶扬追问，毫不放松地盯着Joy闪烁的眼。
　　Joy有点艰难地措辞：“为了‘画王’吧。”
　　“Joy，你藏了很多故事呢。”叶扬若有所思地。
　　Joy的笑涩涩的，却很真诚：“叶扬，我是藏了很多故事，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对你们说过慌。”
　　“你……说爱枫，也是真的？”叶扬问。Joy黑不见底的眸中创伤似的隐痛，却又似是温暖的悲伤，而无论是怎样的情怀，它却注定不能成为物语一样绚烂的故事。不果的痛和无奈她已看得太多太多，不想再提及，于是，她转移了话题：“Joy，我想听赤木社长和魔鬼鉴定合约的故事。赤木家和草那家是世仇吗？”
　　“不，你错了，刚刚相反，他们是好兄弟，肝胆相照，好得不能再好。” Joy摇头否定了她。
　　叶扬学会了沉默，只是睁大双眼，静静地听下去。
　　“看过《血凝》？很多年以前，赤木家有人患了一种病，需要大换血，而这种血种极其少见，这种病不是《血凝》中提到的白血病，却自有它的可怕之处。这个，你不需要了解，知道就可以把故事听下去。” Joy放松地拥住怀中温暖的存在，怀中人却小小地颤动了一下：“我知道，这种病，很美呢。没有痛苦，没有折磨，甚至连一点征兆都没有，死亡会无声无息地来临，病发后，一般都只能活一年，然后，很安静地死去。对吗？”
　　“哦？” Joy有点吃惊：“你知道得挺多啊，是这样的，一般人都活不过一年，可是，赤木家的那个人却很幸运，他遇到了草那，一个跟他的血型出奇地吻合的人，大换血后，赤木与草那也成了至交，他们相信他们是兄弟，因为，是血与生死选择了他们。”
　　“很离奇呢。”叶扬说：“不过，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际遇。”
　　“是啊，所以他们分外珍惜。”
　　“所以，赤木家人感恩戴德，思恩图报，把‘画王’的出版权给了草那？”叶扬有点不屑这种老套的剧情。
　　“当然不。故事才刚刚开始呢。你太心急，我长话短说好了。” Joy安抚地笑：“由于资金上的短缺，‘画王’到了我父亲的手中，已经岌岌可危，草那，也就是枫的父亲为了帮我父亲转嫁危机，铤而走险，联合了偷税和走私，事发后，两人一齐出逃，先后流浪到很多国家，也包括中国。枫，就是那个时候的产物。”
　　两人都对这种说法有点好笑，相对偷笑，叶扬打趣：“那你父亲呢，那个时候没有留下产物吗？”
　　Joy笑而不答，接着往下讲：“终于熬到头，他们回到日本，发展自己的事业，我父亲做的是图书行业，信誉上的一些污点对他影响并不太大，可草那家做的是商业上的生意，信誉的影响极大，于是，在‘画王’回复生机的同时，草那的生意一落千丈，一蹶不振。”
　　“所以？”叶扬有点明白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是的。” Joy点头，下颌抵在叶扬的黑发上：“我父亲为了重振起草那的士气和气势，便把‘画王’的出版权签到了草那的名下。由于他们的情和缘都源于血，为了纪念，也为了保险，他们签的合约很有特色：对于赤木家的是只要赤木家的血仍在‘画王’流淌，‘画王’的出版权就归草那家；对于草那家的是草那集团的继承权必须是草那的后人。也就是说身上没有草那血缘的人无权掌管草那集团，无权掌管‘画王’的出版权。”
　　叶扬讽刺地笑：“那时他们肯定想不到他们会为了利益之争你虞我诈到这个程度，那个合约原本是为了巩固和纪念他们的友谊，却成了牵制和矛盾的焦点。真的很讽刺呢！”
　　“不，他们不单纯是利益之争的。” Joy不同意地摇头。
　　“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回环曲折的隐情不成？”叶扬冷笑。
　　“是的。” Joy这样答。
　　“哦？”叶扬吃惊了。
　　“后来，我父亲无意中了解到那一次换血事情是草那处心积虑设计的一场骗局。” Joy笑得云淡风轻地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来。
　　“啊！”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还是在医生预定的时间里死去。换血，根本没有起任何作用。那种病，原就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吗？”叶扬喃喃地低低地自语。
　　“是的，但它却骗了赤木的心。可是心有多真，伤就有多重，恨就有多深，这是对等的。而在草那看来，他没有骗任何人，前人的事，只是历史，他对他的感情和付出都是真心的，赤木的一概而论也伤了他的心。”
　　“无药可救，这不是谁的错啊。”叶扬说。
　　“是的，可是，他们却不能再信任彼此。”Joy苦笑：“这是很致命的。”
　　“是么？会吗？”叶扬有点怀疑。
　　“会的。像枫，他以前总会回到这里来，因为，他毫不怀疑地相信，这里是他的家，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没有欺骗，没有伤害。”他的声音开始黯然：“可是，他现在却不能信任了，在草那树坠楼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信心是否是我故意松的手……”
　　“……”叶扬终于胆寒心惊不能开口。
　　Joy的笑容凄苦而沉重：“连带以前的所有，他信任和依赖的一切，他都开始动摇。”
　　叶扬想起枫在草那树坠楼那一刻的眼神，想起他那一夜的疯狂，依稀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心死和绝望，所以，Joy选择了沉默和承受，那是因为无力再去解释！
　　“以前，枫也和你一样，爱听我讲，从漫画的取材构思，到与娜拉的爱情，他都想要听我说，我也一直不停不停的说，我想，只要我不停不停的说，他就会停下来、靠近我，于是，我一直一直在说，像狼外婆讲故事一样。”他有点自嘲：“谁会知道狼外婆讲故事是专注而祈诚的？后来，知道他是草那集团的继承人，也知道有一些事情不能说、不能做，可是，我却不能停下……”
　　月光洒进叶扬的双眸，便带了点月辉的迷离和凄清，那是不符于叶扬的情绪和气质的，Joy知道，叶扬已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成熟，让人心动、让人心痛，也许就像四年前的枫，长大了，痛过了，便要走了，再回来，不再需要狼外婆的故事，人不肯再停留，心也不肯再停靠。
　　Joy仍在笑，可是，心里却空落落的，再也搁不下爱恨悲喜。
　　“叶扬，你还想听什么吗？”他问。
　　叶扬想，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枫也好，自己也好，白天并不多言的Joy在这些不眠之夜用他温雅的语调，安抚了躁动和不安；用他淡淡的笑容稀释了痛苦和疑惑。这些夜晚，可以忘记、可以记住，只是无法把握，他只是守在那里、等在那里，永远只是温柔尚在、寂寞永生的将爱！
　　看着外面月华如练，这不应该再是一个绝望而伤悲的夜。于是，叶扬把脸埋进Joy的胸怀，说：“不，今晚不要狼外婆，小红帽要睡觉了。”
　　“好的，” Joy的晚安吻轻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出地落在她的发上：“明天，我们要到警局协助调查草那树的坠楼事件了呢。小红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