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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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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堂之内。
水洛亲自给薄云王倒了一杯茶,不轻不重地道:“王爷,尝尝这个茶味儿。”
薄云王噙笑,将茶杯送至鼻下,微微嗅着,而后浅尝一口笑了笑:“看来……府尹大人真是费心了,这云山茶也算是佳品了……”
水洛淡淡地道:“这是前些年好友送的旧茶叶。下官平时并不好饮茶,因故府衙内也并无上等之茶叶。下官招待不周,望王爷见谅。”
“丞相好,大人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薄云王淡笑着,他盯着水洛:“本王府内有一景,冬荷……不知府尹大人有没有意愿观望……”
水洛错愕地看着薄云王。自从王妃故去之后,他总能感觉到薄云王对他的排斥。人都说薄云王,大度能撑船,风度翩翩……水洛不禁有些激动,他感觉他与薄云王之间已经尽释前嫌,能与被三哥崇拜的王爷邀请,能与被百姓称颂的王爷如此亲近……想着想着激动之情溢于形色之外。
“……下官……诚惶诚恐……”
“哎……”薄云王拍着水洛的肩:“今日听审,水大人一番话有法有情,本王自觉过往有失礼之处因而特邀水大人共赏冬荷……”
水洛回到丞相府,被邀请的喜悦还没压抑下来,碰见了他的父亲。
左相刻意拦在水洛前面,水洛一抬眼就看见他父亲有话要说的样子。
“爹?……”
左相看着儿子,忽而叹了一声:“……子白啊……”
“是,爹。”
“你带人围堵薄云王府……惹得皇帝很不高兴——他,他大发雷霆,一改阴晴不定的态度——子白啊——子白啊!”左相重复地唤着儿子的名字,担忧地看着儿子耿直的面庞。
水洛淡淡一笑:“子白还以为皇帝视王爷为眼中钉——”
左相又一脚重重地踩着水洛的脚。水洛不妨他爹又踩他,整个脚背都被那一脚重重地一压。他哀嚎着:“爹?!您干什么啊?!”
左相左右看了看,皱着眉头重重地叹了一声:“……你这个——”他恨自己过于圆滑,把圆滑的劲都用光了,结果生出这么一个执拗偏偏正直的跟铁一样硬的儿子来。这个傻儿子竟然不知道就算是家里也不能说太多的话,正所谓言多必失。他叹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儿子。可一看见儿子那纯净的眼睛,他忍不住又重重地叹了一声。
“爹不用担心子白。子白与王爷已经尽释前嫌了,王爷甚至邀请子白去王府观看冬荷……”
“啊?!——”左相惊诧地嘴张得老大。
“哈哈……真的假的啊!……”一张长长的案桌之后,一个少年笑得前仰后合。
一旁还站着一个比少年大大概三到四岁样子的少年。
“皇上?……”
这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少年除了夏宗也不会有别人了。他刚刚接到暗探的折子,说左相的嘴里可以塞进一只鸡蛋的事情。
夏宗又笑了一会,等他的笑容完全消化了之后属于皇帝应有的表情重新扮戴了起来。
“不过……皇叔邀请水洛之事,为何那边没有折子上来?”
夏宗此时的表情就像左相所说的那样——阴晴不定。
没过两日,水洛收到了邀请函他得了闲空时带着邀请函,拜见薄云王。
水洛下了马来,王府大管家立马迎了上来。他看着水洛,笑了笑:“还以为大人会坐轿过来……”
水洛淡淡瞥了眼王府大管家。
谁料到,薄云王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薄云王微微一笑:“听管家说,府尹大人是骑马而来?”
水洛笑出声来:“……怎地连王爷也这么问?……那轿子是官轿,平时里怎么能用?今日是王爷邀请我水洛而来,并不是邀请我府尹水洛而来,既是这样,那么还是骑马来比较恰当。免得给一些小人一些话头……呵呵,对于子白来说,骑马比较方便,虽然父亲也说骑马好。”
“噢……左相叮嘱过?”
水洛应着:“父亲似乎对王爷很……”
“既然子白说是私下邀请,就请别称呼王爷了,唤我名字青云吧……”
水洛顿了顿,笑了下:“是,青云。”
薄云王看着水洛,愣了愣,淡淡一笑道:“……子白……”
两个人互相望着。
阳青云慢慢地笑了:“这边请……”
观望着在寒天里傲立着的荷花时,阳青云微微作笑着:“……这荷花是托木可儿从藩国带过来的,从几颗种子到现在这般……历经十数年的苦难……”
水洛微微一笑:“王爷与王妃十数年情感浓烈,世人皆知;只可惜这寄情之物不能为世人所睹……”
阳青云笑着:“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很可怜,连最后相思之物都没有了。”
水洛顿了顿:“对于王爷来说,闭上眼睛,不就能看见王妃了,还需要什么相思之物……”
阳青云错愕地看着水洛,忽而发笑着:“……子白会拨弦吗?”
水洛笑着:“少时学过。”
阳青云让了让,他身后矗立着一座被绿荫绿水包围的小阁楼。
阳青云微笑着:“这里面有一把焦尾筝,有一只箫,在此景此情之下,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阳青云又笑:“我与子白一样,都是少时学过,岁月添进,技艺却退后。”
阳青云面带着羞涩之笑:“……也不知怎的,就想听一听,子白的曲。”
水洛这时才回神过来,他笑着:“子白也想听听青云之曲……”
两人相视,同笑着。
“请!——”
“请……”
进了那个镶着金边的檀木匾,念着那“水吟阁”的字样,水洛跟随着阳青云进了阁子里。
这里面除了两张连起来的茶几案之外,只有两张垫子一把古筝,墙上几乎没有装饰品,除了一只箫。就像阳青云之前说的那样,吹箫拨弦,一同高山流水。
“你是弹筝还是吹箫?”
水洛很自然地走到古筝面前,他左右看了看,调了调尾弦抬头看见阳青云抚摸着那白玉箫,笑着道:“你那箫倒是好箫……呵呵,不像我那边的茶叶只是些茶叶末子……”
正在怀想着故去之人的阳青云听到这一句,不禁笑起来:“……说的也是,这箫是一位名医救下了一个被劫杀的商人所赠送的。这位名医正是托木可儿的救命恩人,他将这只箫给了托木可儿……只可惜……”
水洛听到那个名字,便知道阳青云又想起了他故去的王妃,顿了顿道:“……这筝也是好筝。”
“这筝也是王妃遗留之物吧……”
“嗯……”阳青云微微一笑:“她为了感激我学藩国语言,便学习着我们的古筝,这把古筝就是她曾经用过的。”
水洛心弦一动,他垂下头去。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有些骚动——心里开始骚动。
“那把筝是我做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筝也不能留下来,藩国那些人恨不能将这个屋子里所有她留下的痕迹都清除掉……”阳青云笑了笑。
“你看看我做的筝,如何?”
水洛蹙了蹙眉头,忽然他抬头看着阳青云:“你是还要再听一遍我夸赞你手艺的话吗?”
阳青云一愣,望着水洛,慢慢地他笑了:“夸赞之词,多多益善。”
水洛也慢慢地笑了。
水洛拨动了一根弦,而后一顺手一顺溜的一段曲调。
阳青云回头看着水洛,笑着探出身子,将箫口在水里摇着。过了过水,他甩了甩箫。
“哎呀……”
阳青云回头看着水洛。
水洛摸了摸脸上的水珠子,揉了揉眼睛。
阳青云笑了笑,面容上有些尴尬。
水洛抬头看着阳青云。
阳青云从袖口里掏出一条软绢递给水洛,水洛轻笑着:“估计这世上能被王爷甩得满面水的人也不多……”
阳青云笑着。
大管家吩咐丫鬟们将饭菜酒席铺设在离水吟阁最近的软阁里。
阳青云与水洛合奏完第三遍那首阳族的童谣之后,阳青云抬头看了下天。然后面向看着弹得意犹未尽的水洛,笑了笑:“……子白今日府衙没事吗?”
水洛轻笑着点点头。
“那便好……”
“再来一曲……咳……”
水洛抬头看着阳青云:“青云似乎太用力,所以嗓子不适……”
“子白看见那边通明的屋子了吗?你先去那边,我去一下书房……”
水洛按阳青云所说往亮着灯的屋子走着,看见大管家端着一盆水朝他对面走过来。他停下来,让大管家先过去。
大管家给水洛微微点头微微躬身,行礼完他便端着盆子越过去。
水洛跟在大管家身后。
大管家端着水进了另外一边去,水洛才发现这个屋子有着好几间别间,那他到底是要去哪一个呢?
过了一会儿,大管家拿着空盆子走了出来看见水洛站在游廊中间,上前来轻声问:“水大人这是怎么了?”
水洛干笑着:“那个……青云,呃,王爷让我来这边,可我不知往哪一个房间走,所以……”
大管家微微一笑:“就是中间那一个屋子。王爷在里面铺设了宴席……”
水洛看着大管家想了想问着:“……在下有一事相问,刚才那水?……”
大管家看了眼水洛,眨了眨眼睛:“……那个是王爷的习性,王爷封地在江南,江南湿润,所以在京城呆得不是很习惯,于是只要是王爷在的地方,周围都会多放几个水坛子。只是盛满了水的坛子无法从阁楼那边的小桥过来,只好运了坛子过来……而水都是端过来的……”
阳青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水洛沉思的模样。
他笑了笑:“子白在思考问题?”
水洛惊觉地抬头看着阳青云:“啊……青云……”总不能说一直在想着阳青云吧。
阳青云微微笑着:“我回书房取了一瓶药。是专治我的嗓子的……”
水洛想了想,皱着眉头:“……青云是否有恙?……”
阳青云轻轻一笑:“……这话告诉你也无妨,给托木可儿治疗的那名医、圣僧,说我……如果不仔细对待这嗓子的吧,可能不久有一天会不能言语……”
水洛呆滞地看着阳青云。
阳青云却笑得轻松:“或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也未必是坏事。”
水洛明白这句话。再怎么好的德行也不能让一个废人做国君。如果薄云王真的不能讲话,那么皇帝就不用忌惮他了。
面对着这丰盛的晚宴,水洛有些食不知味。
而宴席之上,阳青云从头至尾都是含笑温和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