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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宅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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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一早去了医院。刚进门就看见闷油瓶一如既往地坐在床边发呆。
“天真无邪小同志,”胖子满脸是笑地迎上来,“群众总算把你盼来了!”
不等我说话,他就先把我拽到门口,低声说:“小哥今天睁眼第一句话就问你来了没有,你进去以后可别再板着张脸,活像小哥欠你命似的。”
要说欠也是我欠他的命,但老子一大早起来,想想今天就要他妈的去见证奇迹——现场观摩闷油瓶约会——就觉得心情不好。我敷衍地点点头,转移话题道:“你们昨天玩得还好吧?”
胖子一边把我让进病房,一边回答:“昨天你没来,我跟小哥两个人吃得也没意思。后来我看时间还早,就带着小哥去理了个发,顺便洗个澡,你看看,再把新买的衣服一换,是不是精神多了?”
闷油瓶的这些变化我早看在眼里,但既然胖子说了,我只能配合着再仔细瞅瞅。闷油瓶正好也望过来,对视一会儿之后,我假装友善地问:“小哥,昨天那家店你还满意吧?”
可能是怕冷场,胖子赶紧插话:“那店真不错,下次我们仨一道去。小哥,你给天真形容一下。”
闷油瓶想了想,说:“店里有只乌鸦。”
我立刻就看胖子,怀疑因为他昨天话太多,招来了闷油瓶的讽刺。
胖子也愣了一下,随即无奈道:“小哥,人店里养的那是八哥儿,没听它叫‘你好’吗?”
“没在意。”闷油瓶平静地回答。
我听着好笑,不由得觉得心情也好了一点。
胖子见我脸色一松,赶紧见缝插针地问:“现在人也到齐了,咱们就出发吧?”
这话的主语很模糊,我干脆不表态,全当他在问闷油瓶。
闷油瓶见我不说话,就对胖子道:“你先去叫车吧。”
胖子来回看看我们,“哎”了一声便出去了。
闷油瓶一直看着胖子,等他拐进走廊,才回过头问我:“你是不是不想去潘家园?”
我一下弄不清他话里的意思,心说怎么临出门想起关心小爷的感受了。
也许是仰着脖子太累,闷油瓶从床边站了起来,道:“你要是不想去就……”
他话没说完,我立刻自我感觉顿悟了。
这小子事到临头,开始觉得我和胖子碍眼了。小爷我大清早颠颠地跑过来,心情差得早饭都没吃,你现在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他娘的,老子今天就是再不想去也要耗着你!
于是我截断他的话头,笑道:“想去,怎么会不想去呢。”
闷油瓶似乎有点意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神色有几分困惑,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直接出门去了。
我跟着出去,发现胖子已经叫了出租车,正叮嘱司机走哪条线不容易堵。
司机是个特别贫的人,一路上,他跟胖子操着满口的京片子,从潘家园一直聊到了□□。这种话题你是不能指望闷油瓶参与的,而我满肚子心思,也懒得开口。偏偏司机信奉“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跟胖子聊不了两句就要岔开话题,绕着圈子逗我和闷油瓶说话,想把双边对话发展成四方会谈。
长期做个体小老板的经历让我这人比较容易相处,说白了就是不轻易得罪人,多个朋友多条路,混个脸熟总不会是坏事,所以即使没心情天南海北地聊,对司机的搭话我还是会偶尔敷衍一下。
闷油瓶就没这么随和了,不管怎么问,他愣是看着窗外一声不吭。胖子谈得兴起,也在旁边帮腔,想引出闷油瓶的一句半句,最后闷油瓶估计给他们弄得烦了,干脆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这一下司机被搞得相当郁闷,胖子付车钱的时候,他摇头道:“我在北京城也跑了二十几年出租了,什么人没见过,今儿个还真头一回碰上这么沉默寡言的主儿。”
胖子一边接过找零一边说:“嗨,我们这小哥平时就这样,轻易不跟人说话。”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我,“那边那位,瞧见没有?也就他能跟小哥聊上两句。”
那司机就“哦”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这叫“一物降一物”。
我听不下去,心说还以为满嘴跑火车是胖子的特长,敢情北京城的民风就这样,于是拉开车门出去,图个耳不听为净。
不一会儿胖子也下了车,看看表对闷油瓶道:“小哥,你约的那姑娘在哪儿呢?潘家园这么大,咱们找起来可不容易。”
闷油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胖子,道:“找这家店。”
胖子一看,乐了:“哟,敢情那小妞也是捯饬古玩的?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我就说嘛,小哥怎么就跟那姑娘对上眼了,原来是有共同语言啊。”
我心说我也是做古董生意的,怎么跟闷油瓶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本来就是贪图美色的一破事儿,还搞得多有学术涵养似的,胖子这马屁拍得也太过分了。
胖子没注意到我的不满,热情地张罗着找人。他在潘家园有铺子,对这一片相当熟悉,很快就带我们找到了那家店面。
店堂的一角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戴着耳机玩电脑,我们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小妞不在,我大概扫扫店面,感觉很普通,就是潘家园里随处可见的小古董铺子,货架上的很多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只能骗骗老外。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真正的好东西都从下面过,所以也不好凭店面里的东西下判断。
闷油瓶也在看店堂里的陈设,胖子耐不住寂寞,就上前跟那年轻人搭话:“小兄弟,这儿来过一个小姑娘没有?二十多岁,挺好看的,身材倍儿棒。”
胖子的口气跟日本兵找花姑娘似的,怎么听怎么可疑,要是我店里闯进来一人这么问,我肯定得当他老不正经,直接往外轰。毕竟这里既不是婚介所也不是红灯区,找人不是这么个找法。
问了半天,年轻人才缓缓抬头,瞄了胖子一眼,接着又捣鼓电脑去了。抬头的瞬间,我发现他的神色非常冷淡,一副万事不关心的表情,一下就让我联想到闷油瓶了,心说不会吧,那小妞难道觉得这两人神似,想给介绍一下?
这时胖子又问了两遍,那年轻人始终一言不发,颇有闷油瓶不理人时欠揍的风范。
以胖子的性格,能冷眉冷眼对他的也就只有闷油瓶,用他的话来说,我们三个之间是“革命友情”,不计较小节。他虽然跟人自来熟,但要碰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却也懒得跟我一样费心去结交。
当下,那小青年的态度就让胖子很看不上眼,摆在平时,估计胖子就拍屁股走了,你不睬大爷,大爷也不稀罕搭理你。他回头看看闷油瓶,后者没有表示,好像找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又看看我,我打个手势,意思是小爷不爱管这事儿,你有求于闷油瓶,就自个儿把他哄高兴了。
胖子无奈,转身不耐烦地敲敲柜台:“我说你这个小同志,爷我好歹也是客,人你见没见着回个话,有这么难吗?”
年轻人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推了推眼镜,看着门口道:“找你的。”
我们一回头,就看见昨天那小妞提着个快递包裹,正笑嘻嘻地站在店外。
“你们都来啦。”小妞笑道,“都怪我哥,非得让我帮他收快递,害我迟到了。不好意思啊。”
胖子被小妞笑得找不着北,直说:“没事,我们也刚到一会儿。”
那年轻人看见快递似乎很激动,站起来就要去接,却被小妞躲开了。
“别忙,我刚买了条手链,你帮我看看,到底是不是水晶的。”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个盒子,结果一不留神,带出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在地上一弹就不见了。
小妞在包里翻了翻,急道:“好像是我的戒指。掉哪儿去了?你们帮我找找。”
胖子最积极,立刻扭动着他的大屁股四下找起来。我不好意思呆着不动,象征性地弯腰扫了两眼,谁料真给我在一个柜子底下发现了,闷油瓶这时也看见了戒指,跟我同时跪下去掏,就听胖子在后面捏出个太监嗓子喊道:“一拜天地~”
他没找到戒指,就变着法儿地在小妞面前出风头,我气得戒指也不掏了,跳起来就想骂他两句,可话没出口,我就发现那年轻人原本平静的表情已经不见了,正站在胖子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我和闷油瓶,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