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潮》得夏

35、35球场

　　周五，榆城中学的校门口车水马龙，挤满清一色穿着校服的学生和接孩子的家长。

　　姜橙一身轻松的侧头和陈夕还有几个女同学说话，身后跟着帮她拎书包的李淮，几人正顺着人潮往外走。

　　门外一阵骚动，连身侧的女同学眼尖的扫了眼，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问她，“姜橙，那个是不是你哥哥啊？”

　　闻言，姜橙一抬眼就看见三个打眼的身影，还真是。

　　三人身姿挺拔，鹤立鸡群，就站在隔离马路的铁栅栏处，不用找就能看见。为首的五官深邃，嘴角总勾着笑的正是陆先和，一左一右分别是谈叙和祁然。

　　她点点头，顾不上小声尖叫的女同学：“咦，他们怎么来了。”

　　陈夕摇摇头，李淮远远看眼，收回视线，捏着书包带，一手护着她俩避开推搡往外走。

　　三人好不容易脱离拥挤人群，到了他们跟前，姜橙还没来得及问，一颗篮球就迎面砸在了李淮的身上。他避之不及，径直接住：“什么东西？”

　　陆先和穿着件灰色薄卫衣，露出截白皙脖颈，嘴里含着颗糖，舌尖抵着从右牙侧滑至左压侧，显出混不吝的样子。

　　球甩出去后，他懒散站着，微微偏头，盯着李淮似笑非笑。

　　姜橙表情古怪：“什么情况啊？”

　　祁然和谈叙对视一眼，不禁笑出声，他嘿了一声，忽然挤眉弄眼：“猜猜谁送的。”

　　姜橙哪知道谁送的，李淮抛动手心的球，冷静：“该不会是漾姐送的吧？”

　　祁然打了个响指，一脸你猜对了，“你的新年礼物，感动吗？”

　　姜橙火速看向陆先和，“哥哥没有？”

　　谈叙失笑，接过陈夕的书包。解释：

　　“今早李知漾托人送来她亲手做的木薯糖水，感谢大家陪她练习体能。顺便还给李淮送了份新年礼物。”

　　下一秒，陆先和便步伐散漫的走向李淮，搭着他的肩膀往学校里走，口气平淡：

　　“打两场。”

　　他眉目漆黑，眼尾微微挑起，姿态闲适，叫人不好拒绝。

　　姜橙眨了眨眼睛跟上，看他样子，越平静越气的可以啊。她哈哈大笑，不知怎么想的拿出了手机。

　　嘴里道：“漾姐该不会连哥哥的糖水也没做吧...”

　　这话一出，一圈人安静的一瞬，连着陆先和的步子都顿了一秒，他笑得弧度愈深，淡淡扫她眼。

　　她抖了抖，抬头瞅他，“不是吧，我说准了？”

　　祁然勾着她，声音压低，“你还真说准了，李知漾连我都想到了，就是什么也没给他准备。”

　　这帮人除了祁然，都是一中毕业的。

　　陆先和在这念初中的时候，逃课翻墙，熬夜看球赛迟到，不知道给门卫大叔明里暗里塞了多少条烟，关系好的就像忘年交。

　　毕业后，他们也经常回学校打球，和门卫十分熟稔。

　　一群人进校，路过操场还和带孩子跑步锻炼的，熟识的老教师打过招呼。

　　平时，陈夕和姜橙也会上场一块打。今天陈夕来例假，身体酸软，索性姜橙也陪着在后面的台阶上坐着观看。

　　一旁的球场早就一众男生熙熙攘攘闹开了，正在投篮，一片喝彩和唏嘘声。

　　作为为数不多在场的两个女生，气质又出众，姜橙和陈夕还碰上几个男生上来要微信。

　　要联系方式是次要，主要一有人上来，后面就跟着一大堆人起哄。

　　最后给陈夕惹烦了，她语气冷静，指着陆先和等人道：球场上四个男的都是她男朋友，他要是愿意当第五个的话，就把联系方式拿走吧。

　　小哥大惊失色，嘴里接二连三的抱歉，被她吓得不轻。

　　开玩笑，这四个男的，先不说都壮的和头牛似的，还有年龄压制，初中生伤不起。

　　微风正过，撩动小树林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火红残阳映照，半边天都是绚烂的色彩。投射在人的身上，是沁凉的暖。

　　陆先和慢条斯理把卫衣脱下，带起衣角的片刻露出一小片腹肌，配合他那张漫不经心的脸格外貌美。

　　不远处地上坐着的姜橙起哄般的吹声口哨，直到被一件校服迎头罩住，“... ...”

　　李淮把球取出来，不紧不慢的拍着，倏地装作不经意般：“还挺好用的，漾姐好会选。”

　　陆先和身上只剩件T恤，露出蔓延臂膀卓越的线条，腕上串着的和田玉珠仍坠着。

　　他眉眼凌厉，从容淡定，极为挑衅的朝李淮勾勾手。

　　“过来。”

　　-

　　眨眼之间，新年就近了。

　　年味渐渐浓厚，邮局大门高高挂起一串喜庆的大红灯笼。大厅内对称摆放的发财树上，琳琳吊着小金桔和红包。

　　李知漾把熟记于心的地址与收件人工整写下后，请工作人员帮忙寄出一封挂号信。

　　这是她每个学期都会做的事情。

　　收件人是她的资助人。他在李知漾极度窘迫的初三末尾出现，通过她的班主任找到她。

　　李知漾缺钱，却并不拧巴，毫不犹豫的接受。

　　他不怎么出现，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不需要她报备成绩。甚至连资助款都不是按月发放，而是在最开始就直接交给她一张卡。

　　既不过问李知漾为什么不去学校，也不插手她退出物竞班，放弃唾手可得的保送名额，转而选择高考。

　　李知漾很感谢他，她不知道正常的资助流程是什么样的。于是每到期末，便附上成绩单，写下一封总结的短信，寄去问候他。

　　这次，除了信件与成绩单，那张她今年慢慢补回数额的银行卡，也被她一起放了进去。

　　还有一件事。

　　李知漾拿不定主意，也一并写在末尾捎去，询问他的意见。

　　按照道理，她潜心蛰伏这些年，就等十八岁生日后，便利落离开榆城。

　　怎么走到这一步。

　　她反而不是那么肯定了。

　　走出邮局后，李知漾在公交车站台等了半个小时，车都没来。她百无聊赖打开手机，才看到姜橙不久前发来的短信：

　　【榆一球场，快来。】

　　她看眼时间，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报了地址。

　　-

　　天色渐渐变黑，喧闹校园逐渐回归平静，只剩球场这一角仍喧闹。

　　随着进球、失误，掌声喊声剧烈，不急着回家的少年有使不完的劲。

　　保安大叔打着电筒巡逻，教学楼的灯一盏盏关掉，球场的大灯亮起，照出一道道活动的影子。

　　祁然喘着气，“不来了不来了，今天陆先和是在挑事吗？”

　　谈叙也跟着下场，“我也不来了，让他们solo吧。”

　　陈夕递了瓶水过去，啧了声，“今天他也忒欠揍了，怎么净打脏球。”

　　祁然拧开水一股脑喝下大半，他和李淮一队，因为一些不光彩的理由，陆先和的球不往球框投，总有意无意，绕着路的往李淮脸上招呼。

　　现下那张俊脸已经有些青紫。

　　祁然要还不下场，下个鼻青脸肿的人就是他了。

　　球场上。

　　陆先和没了束缚，一掌截掉李淮手上的球，运球绕过他时，狠狠撞上他的肩膀，轻巧站在三分线外投入球框。

　　“哐当——”，球框震响。

　　又一次，李淮从他手上强抢球，球没抢到不说，陆先和轻轻松松，吊着他全场跑。

　　李淮耐性好，也不生气，眼看着擦身就要抢到。

　　陆先和阴恻恻勾起唇角，他颇有技巧的后撤，鞋子摩擦过粗糙地面，刺啦一声，李淮被绊倒在地了。

　　姜橙啐了声就要上去，被祁然拉住。

　　绊倒他后，陆先和也不求进球，就这么看着他，篮球在他指尖打转，他没运球，在原地拍了几下，背对着球框遥遥一投。

　　球撞上篮板弹进球框掉落，在地上回弹。空旷球场地面发震，荡着回声。

　　李淮尚不及起身，就眼看着他还真投中了。他真的装极了，和初中生也没差。

　　陆先和并不在乎中不中，他薄唇掀起抹笑的弧度，眼神漆黑凝他，痞意盛起。他两指并拢，动作肆意的点自太阳穴处划出，冲他敬了个礼。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李淮整晚平静的脸，彻底黑了。

　　他从地上弹起来，冲着陆先和脸上就是一拳。这力用了十成，饶是陆先和也偏过头。

　　姜橙奔上去拦在李淮身前，语气不好，“哥哥你有病啊？”

　　陆先和看着和他对站着的小姑娘，挑眉，舌尖抵过腮帮，“让开。”

　　姜橙看似担心李淮打陆先和，其实更担心李淮挨揍。陆先和这个人看上去散漫，实际上比看上去更没规矩。

　　“我不让。”

　　李淮沉着脸，依稀可见脸上的印记。他素来沉稳内敛，行事严谨规矩，是一众剑走偏锋的死小孩中闪闪发光的隔壁家孩子。

　　在陆先和，谈叙和人抢篮板，合起伙来阴别人的时候，只有他诚恳稳妥。

　　这要是让开了，还不得被陆先和这睚眦必报的老狐狸欺负死。

　　“你让开。”

　　出声的是李淮，他阴沉着张脸，推开姜橙，又是一拳上去。

　　李知漾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场景。陆先和一对多，和李淮对峙着，姜橙等人都站在李淮身后，更显的他势单力薄。

　　她心剧烈跳动，径直冲上去挡在他身前，语气僵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别不是在欺负陆先和吧。

　　众人闻声抬头，姜橙冷着脸，李淮不作声。祁然摸摸鼻尖，“知漾，你可算来了。”

　　还不等他说完，她严肃的表情，就引得陈夕发笑，可她肚子还疼着，一笑更难受。她埋首在谈叙怀里闷笑。

　　姜橙越想越火大，“陆先和，你幼不幼稚。”

　　在谈叙的解释下，李知漾恍然明白，她回头看陆先和。

　　他姿态散漫站在灯下，像是一支不会倾倒的桅樯，宽阔平直的肩亦在她身前。

　　她仰头跌进他眼里，他垂眸，睫毛耷下来，在眼下投出一片虚影，就像是风吹过竹林才能惊起这样一片浪。

　　陆先和脸上有青肿，吊儿郎当伸手勾着她到腋下，站没站样，把力量都放到单薄的她身上，贱嗖嗖的贴着她耳边。

　　“漾漾，你该不会是来帮别人的吧？”

　　靠近突如其来，李知漾双眸蓦得微微睁大，瞪他眼。

　　转瞬她耳根红了，被他察觉，用指腹轻捻，又是句轻佻的：“怎么这么烫。”

　　声音不小，足够在场人听清。别说李知漾，饶是姜橙等人也猝不及防，他没个正形的样子没眼看，祁然呸了声先离开。

　　只剩他俩落在队伍后面。

　　陆先和额前碎发被汗打湿，有几缕贴着额，嘴里仍不吝的逗她。

　　他搭着她肩的手绕过她耳侧，轻挠她下巴，动作像是在逗小猫，“我的呢？”

　　李知漾下巴发痒，心也跟着发软。很快明白他在问什么，乖巧丢出两个字，“没做。”

　　他湿着发，身上有汗滴落，衣服半湿不干的贴着腰侧，浓密剑眉也湿透，低头说话间眼尾狭长，勾着笑的样子比往日多几分桀骜。

　　李知漾不知不觉望出神，回过神，就是他在掰手指，“徐瑶有，祁然有，江时居然也有... ...”

　　数罢，他仗着身高优势睇她，口气挑衅，“你和江时很熟啊？”

　　李知漾无语：“江时不是你室友吗？你比我熟。”

　　这也要生气。

　　-

　　一行人出了一中，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馆子吃饭。店门外人来人往，街灯亦明亮。

　　姜橙朝哥哥冷笑一声：“漾姐，你以后还是别伤及无辜了，礼物该送谁送谁，不然又有人要发癫。”

　　李知漾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往日保持的距离，今天完全被他擦的干干净净，可依旧名不正言不顺。

　　菜上来后，陆先和却极少动筷子，反倒给李淮夹了几筷子菜。

　　从小一起长大，李淮给了几拳出了气也不放在心上，他拿开碗，忍不住刺他：“我受不起啊。”

　　陆先和没完了，放下筷子后倚着靠椅，挑眉携着笑，语气意味深长。

　　“不是李知漾夹的，你还是受的起的。”

　　“正常点吧...”李知漾十分无辜，索性把菜转到李淮跟前，“别管他。”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骨节微凉的手便抚上她后脖颈，而后是一道轻微的力将她后带。

　　她目光对上他懒洋洋的视线，下一瞬，薄唇贴上来，他漫不经心吻了她一下又放开。

　　桌上一阵哗声，祁然把筷子砸在碗上，切了声：“吃什么，还吃什么。”

　　“我饱了。”

　　姜橙呵呵一笑，“我也是。”

　　李知漾一愣，默然，抬手推开他，“有必要吗？”

　　他真的很小气，比她想象中的要不稳重。还以为他拿腔拿调的样子要保持一辈子了。

　　后者好整以暇，“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