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47、复仇

　　众人将那幅画给拆了下来，墙后面竟然有一个储物空间，里面摆着一个箱子。
　　易博文将那个箱子拿下来，这才发现原来这面墙跟隔壁房间有一个洞是连通的，但是对面房间有一个书柜严丝合缝地挡住墙，所以他们刚才没有留意。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两支手机。
　　不等他们找人问，房东就走了进来，看见墙上那个洞很是惊讶：“这是夏小姐弄的？”
　　贺以安看向他：“这里原本没有这个洞的吗？”
　　房东点点头，可能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脸上的诧异慢慢消失：“我这就是个普通公寓，没什么特别地设计的。”
　　如果这个箱子里的东西都属于夏楚晗，那这个洞可能是也是她找人挖的。
　　“老大。”小楚手里拿着一个拆下来的猫眼跑进来“这个猫眼里有摄像头，摄像头是朝内的，正好能看到客厅里面的景象。”
　　易博文同贺以安对视了一眼，将手里那些东西也都交给她：“查查这些。”
　　小楚眨了眨眼睛，接过他手里的箱子。
　　把东西交给她之后，易博文又问：“那个摄像头可以查得到是谁装的吗？”
　　虽说在猫眼上安装朝内的摄像头有些奇怪，但是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是屋主人装的。
　　说不定夏楚晗就乐意将屋内的监控装到猫眼上呢。
　　小楚有些犹豫：“我可以试着去找，但是不一定能找到。”
　　易博文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干活了。
　　这时，贺以安也差不多将整个房子都检查完毕，除了那电脑和手机之外，没发现其他可疑物品。
　　贺以安让出位置给痕检他们拍照，自己退到易博文他们身边来：“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夏楚晗带回来的人应该都是住一晚就离开的那种。”
　　易博文点点头，让贺以安继续在这里盯着。
　　贺以安疑惑：“你这是准备干嘛去？”
　　易博文道：“再找姚敏思聊聊。”
　　姚敏思出现在警大附近这件事值得深思，那姑娘行动不便，好端端跑这么远，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拉过一边还在发呆了时俊航，两人再一次前往那片旧城区。
　　姚敏思还是像往常一样待在家里，她腿脚不便，很少往外跑，在家除了看书就是帮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看见易博文他们再次找上门，姚敏思并不觉得意外。
　　打开门让他们进屋，姚敏思准备给他们倒水，易博文赶紧拦住她说不用。
　　姚敏思点点头：“我妈妈出去了，大概要一个小时才回来，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意思是不想让她妈妈知道他们再次上门的事。
　　易博文将姚敏思出现在警大附近监控下的照片拿出来，递给她看。
　　姚敏思抬头瞟了一眼，她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收回目光冷静开口：“我是去过她学校，偶尔去一次。”
　　易博文蹙眉：“为什么？”
　　按理来说，姚敏思跟夏楚晗应该彻底断绝关系没有往来了才对，为什么姚敏思还会到夏楚晗的学校去？
　　姚敏思垂下双眉，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因为我想看看她后来活得怎么样，因为她，我这一辈子都没可能再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因为她，我失去再用双腿走路的可能，所以我想看看，踩在我骨血上生活的她，到底有没有一点愧疚……”
　　说到这里，姚敏思放在一边的手陡然收紧，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
　　易博文不由得拧起双眉，正思考该怎么安抚她的情绪。
　　还没想出法子来，一边的时俊航突然抬手捏住女孩的手腕，在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朝她摇摇头。
　　这人眼睛里的目光很沉静，好像不管什么东西都能让这双眼睛给淹没……
　　姚敏思暴虐的情绪好像一下子没了去处，忽然就冷静下来了，有些怔愣的看着面前这人。
　　时俊航却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将手收回去，示意她可以继续开口。
　　姚敏思垂下目光：“我见到她了，她好像很开心，上了大学，认识了好多新朋友，还有光明的未来，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愧疚，从来没想起过自己还害得妹妹失去双腿这件事。”
　　“都没有了。”时俊航轻声说“你说的那些光明的未来、新朋友、光明的未来现在她都得不到了，她死了。”
　　姚敏思嘴边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笑得悲凉：“是啊！她死了，而我还活着，我是不是比她幸运？所以我不能再恨她了吗？”
　　“你可以恨。”易博文看着她道“她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而你的不幸是她造成的，所以你可以永远恨她，不过她已经死了，你也应该将重心放到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将自己困在过去。”
　　姚敏思看着他，眼睛里全是苦涩：“未来？我还能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搭在轮椅把手上的双手渐渐收紧：“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就连最基本的洗衣做饭都做不到，我甚至想过无数次，为什么出车祸的时候我没有死，要是那时候死了就好了，留下来也不过是个拖油瓶。”
　　要是那时候就死了，现在父母也不至于为了她而把生活过得这么窘迫，她见过自己母亲偷偷躲起来抹眼泪的模样，都是因为她，自己家才会变得这么困难。
　　易博文蹙眉：“你这样的思想不对，你爸爸妈妈从来不觉得你是拖累，他们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他们都很爱你。”
　　姚敏思垂下眼睛没有说话，那种让人窒息的情绪也收了回去。
　　时俊航问：“当时车祸开车的那家人，情况你了解多少？”
　　根据已知的信息，当时车里的驾乘人员都已经身亡，姚敏思跟那一家人应该在同一家医院，还是当事人之一，或许会对对方有所了解。
　　姚敏思：“我不太记得了，那时候我很痛苦，再多的麻药都没办法减少半分身上的痛意，所以我无暇顾及其他人的情况，不过……我好像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那家人的姐姐哭得很难过。”
　　刚截肢时，幻肢痛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感觉失去的残肢还在，残肢末端经常有针刺，撕裂，火烧等剧痛，姚敏思时常痛得整个人好像重新在车轮底下再被碾压一遍一样，那段时间是她对夏楚晗恨意最浓烈的时候，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拉着夏楚晗一起去死。
　　只有偶尔腿上的痛感轻了些，又或许是适应了那样的疼痛，慢慢的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她才有机会喘口气。
　　姚敏思当时住了一年院，其中有一回，她听到自己隔壁病房传来很痛苦的哭喊声。
　　医院么，每天都会有人去世，家人痛苦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但是那天她听到自己父母在门口聊天，说隔壁死去的那个女孩是当时姚敏思车祸时车上的女孩，当时车祸时她受伤不太严重，谁能想到半年后她却自杀了呢。
　　姚敏思：“我父母当时说在哭的那个女孩是死去的女孩的妈妈，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也不是很想清楚。”
　　她知道真正害她的人是夏楚晗，但是又会忍不住迁怒于当时开车的人，所以她不愿意过多了解那家人的事。
　　妈妈？
　　易博文跟时俊航对视了一眼——小楚明明说林茵茵只有爸爸和姑姑之外，没有其他亲人，这个妈妈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好像也确实一直没能查到什么有关于林茵茵母亲的事情。
　　时俊航：“你父母认识那个女孩的妈妈？”
　　姚敏思摇摇头：“应该是不认识的，当时他们的原话是‘听护士说，里面在哭的女孩是那姑娘的妈妈’，我父母因为我的事应该不会过多跟那家人接触。”
　　因为那段路没有监控，双方家庭各执一词，这场车祸最终以意外结案，林家还给了姚敏思一家赔付了一笔赔偿金。
　　在那之后，姚敏思的父母也没再跟林妍的家人有别的接触，等林家出事时，他们更是选择避嫌，免得在对方面前碍眼。
　　说是这么说，两人还是想问问姚敏思的父母有没有跟那个“妈妈”接触过。
　　时俊航还有疑惑没问完：“你是怎么到警大那边去的？谁陪你去的？”
　　姚敏思沉默了一会：“就不能是我自己去的吗？”
　　时俊航点点头说可以，并且换了一种问法：“那么你自己是怎么去的警大？使用了什么交通工具？”
　　“这个很重要吗？”姚敏思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似乎很不解地望着面前这人“连这个都必须查得一清二楚？”
　　时俊航：“只是案件需要而已。”
　　姚敏思道：“没有谁帮我，我自己一个人去的，交通工具什么都有，公交、的士之类，有很多人愿意帮我。”
　　易博文蹙眉：“你妈妈不是一直在家吗？她怎么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出门？”
　　“她不知道。”姚敏思偏过头看向一边的墙壁，眼神有些空洞“有的时候她需要出门办事，会跟我说出门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这时候我就有机会出门。”
　　时俊航静静地看着她：“我不相信。”
　　姚敏思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膀：“随便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样。”
　　“……”
　　也是，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姑娘在撒谎，再加上易博文两人都不想逼她，只好作罢，还是去问问她父母关于林茵茵妈妈的事吧。
　　两人起身跟姚敏思告辞。
　　后者默默推着轮椅将两人送到门口。
　　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姚敏思的目光跟着发散，好像又回到了医院里的那个午后。
　　那天她感觉自己腿上的疼痛没那么强烈，也慢慢适应了轮椅上的生活，于是便让护士推自己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她就站在十米外，就那样看着自己，眼神里好像藏着万千情绪交错。
　　姚敏思回望过去，后来她走了，姚敏思也被推回病房。
　　在那之后的三个月里，她总是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身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在姚敏思出院的前一天，她终于走了过来，摸了摸姚敏思的头发，问她：“你不害怕吗？”
　　姚敏思：“害怕什么？”
　　“我看起来很像另有所图吧。”她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沧桑“我看了你这么久，你怎么都不跟别人说？”
　　姚敏思问：“你要杀了我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那你怕我会杀你吗？”
　　姚敏思微微眯眼：“不怕。”
　　“为什么？”
　　姚敏思低下头：“我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好累，可是我没有勇气自杀……”
　　她听闻愣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蹲下来跟她对视，似乎正透过她在看着谁：“活下去，总会找到生活的希望的。”
　　姚敏思：“是吗？”她并不相信。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总不会更糟糕了。”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姚敏思跟随父母回到新家，生活日复一日，无趣而痛苦。
　　直到两年后，她又一次出现，那天只有姚敏思自己一个人在家，她敲开了姚敏思的家门。
　　她看着姚敏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想出去走走吗？”
　　姚敏思还是没有多问，就让她将自己推出家门。
　　她带着姚敏思走了很远，一路沉默，后来还订了车，带着姚敏思上了车。
　　“这样都不害怕？”
　　姚敏思只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抓着姚敏思的手，没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看向窗外：“如果她能够平安长大，应该也跟你差不多吧。”
　　姚敏思摇摇头：“不一样，她应该不像我，我只是个残废。”
　　“但是你们性格很像，都是一个有趣的孩子。”
　　姚敏思不觉得自己哪里有趣，要说出事之前她那个天真烂漫的性子有趣还可以理解，而现在的她除了死气沉沉一无所有。
　　但是对方好像不这么想。
　　目的地距离她家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她将自己带到了那所大学，那个女人所在的大学。
　　姚敏思自然是知道这里的，她拧着双眉回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人现在生活的地方环境如何，更不想知道她活得多潇洒自在，那只会让自己觉得更痛苦。
　　“嘘！”她朝姚敏思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前方“看，她要出来了。”
　　没一会，夏楚晗跟几个学生嬉笑打闹着往外走，他们看起来好不快活。
　　姚敏拧眉，脸色沉了下去：“为什么要我看这些？”
　　“你恨她吗？”
　　“……”恨不恨的，很重要吗？
　　她还是坚持问：“回答我，你恨她吗？”
　　姚敏思怒了，回头吼道：“恨，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能怎么样。”
　　然而她还是那么平静，抓着她的手蹲到地上，抬头仰望着她：“那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
　　“你……”
　　她的双眼好像藏着无边的漩涡，能一下子就将人吸进去，永远都无法挣脱。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她？
　　“我帮你报仇吧。”她轻轻摩挲着姚敏思的手“我帮你杀了她。”
　　“……好。”
　　那天之后，她将姚敏思送回了家，直到夏楚晗自杀那天，她又出现了，又一次将自己带到那所大学。
　　姚敏思亲眼看到自己恨的那个人从高楼跳下，身边的人轻声道：“你看，我给你报仇了，怎么样？开心吗？”
　　姚敏思没有说话，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其实目光从来都没有真正放过在自己身上，她要帮忙复仇的那个对象，从来都不是自己。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姚敏思也并不在乎她到底在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