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111、染发

　　家里不太方便说话，驱车离开后，易博文兄妹又重新找了个可以谈话的地方坐下。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易博文身心疲惫，易梓灵则是被气的。
　　她本来不知道时俊航失踪了的事情，一直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于是在她去探望时俊航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的时候，人还是蒙的。
　　去找医生护士，他们却又说那位病人已经办了出院手续，然而时俊航的情况她是了解的，他现在那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会出院。
　　还是后来打电话追问黎梦苏的时候才问出来时俊航被人带走这件事，再给易博文打电话的时候，这人也不接她电话。
　　后来她干脆直接找去警局，是贺以安告诉她，易博文将时俊航的母亲送回家，回易家，因为怕林岚会出事，所以打算先接回易家照顾一段时间。
　　“为什么不告诉我？”易梓灵看着自家哥哥，目光没有移开过半分“你在担心什么吗？”
　　“我没有……”
　　易梓灵冷着脸色：“还是你觉得我会幸灾乐祸？你不相信我会原谅他是吗？”
　　“我没有。”易博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了几次嘴之后只道“对不起。”
　　易梓灵拧着眉，继续质问：“你觉得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他吗？”
　　“梓灵。”易博文重重叹了口气，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知道吗？时俊航被岑肇明带走的时候，时局刚收到消息转身就要把我踢出局，我那时候接受不了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现在……”他能理解了。
　　因为在意得太过，所以不敢让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发生，时之城不是不相信易博文，易博文也并非不信自己妹妹，但是有些事情，光有信任没有意义，他们都不敢去赌那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
　　担心得太多，害怕得太过，他们只能谨慎又谨慎。
　　易梓灵默默看着他。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你完全有权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我也没想过真的要瞒着你。”
　　“你只是想能拖则拖，最好拖到你把他给找回来再告诉我，以免让我添乱是吗？”
　　易博文没有说话，易梓灵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许久之后解释：“我没有骗他的必要，原谅就是原谅，我不会骗他，更加不会伤害他。”
　　易博文点了点头。
　　“是谁带走了他？”
　　她看到自家哥哥面上的憔悴，他也不容易，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很不好受，想到这儿，易梓灵心里的怒意慢慢降了下去。
　　易博文摇摇头。
　　“不知道？”
　　“不能确定。”易博文呼了口气“只能大概猜测是跟之前岑肇明他们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岑肇明和时局的死大概也是他们做的。”
　　他现在所有已知的信息都是时之城和时俊航之前告诉他的，现在时之城不在了，时俊航又失踪，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易梓灵知道的信息相对少很多，有些事情不方便太多人知道，她也不知道时俊航要面对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只是通过易博文的描述，她知道带走时俊航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也不知道时俊航这几年都在做些什么，竟然招惹上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易梓灵问：“他们为什么要带走时俊航？”
　　易博文还是摇头。
　　正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无从下手，他不知道时俊航此时正在经历着什么，但是上一次被岑肇明带走，万一……
　　易博文感觉自己的内心正在被无法言说侵蚀，心痛到麻木，脑子却越发清醒。
　　易梓灵犹豫着问：“那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人能知道他的消息……我是说，可能了解时俊航要面对的人的消息。”
　　还是摇头。
　　易梓灵继续追问：“时俊航回来这段时间，你跟他接触得相对多一些，他没有表现出对什么人或者事有比较特殊的情绪？”
　　易博文继续摇头。
　　易梓灵皱眉：“我觉得你现在不太清醒。”
　　“我很清醒。”
　　“……”并没有。
　　易梓灵担忧地瞧着自家哥哥：“你是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
　　“不重要。”
　　“……”
　　一看就是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以至于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怎么样。
　　易梓灵压下心里的忧虑：“你还是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吧，别等一下还没找到时俊航，你自己就先累垮了。”
　　“我没有……”
　　“你就算把自己压垮了也无济于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同时俊航感同身受了吗？哥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易梓灵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想法“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休息，然后好好工作，争取早日把他给找回来，要是他还没有回来你就把自己给累垮了，他该怎么办？你知道他要面对什么吗？”
　　易博文无话可说。
　　易梓灵直接道：“我送你回去，你不要疲劳驾驶。”
　　最后易博文还是点了点头。
　　易梓灵说得没错，时俊航还在等着他，他必须振作起来，他得将时俊航找回来。
　　“回你家？”
　　“回书屋。”
　　“好。”
　　星月和云朵蹲在客厅的茶几上，它们大概也有所感，所以一直都情绪不高，也不再先前那样玩闹，每天都趴在那里闷闷不乐，期待着主人回家。
　　易博文开门进来的时候，星月“嗖”的一下从茶几上跳下来，直直朝声音的方向冲出去，冲到一半生生刹住了脚。
　　看到易博文走进来的时候，星月瞬间就蔫了，它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主人，非常郁闷。
　　易博文蹲下身挠了挠它们的下巴，将云朵也放到它们身边去，不知道是在安慰猫还是安慰自己：“别担心，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喵呜～”
　　躺在时俊航的床上，易博文似乎能够闻到那人在这里留下的气息，就好像他在身边一样……
　　困意来得汹涌，他好像看到时俊航坐在窗边，不知道看着什么真正出神。
　　“好看吗？这可是专门为你种植的。”
　　时俊航看着窗外那片血红色的玫瑰花田，好像有一股剧烈的血腥味往他鼻子里面钻，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犯恶心。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些花香。
　　封驭雪没得到回应也不觉得失落，将手里的铁盒子放到窗边的桌子上，也转过头看向窗外的红玫瑰。
　　玫瑰花开得热烈，密密麻麻的花朵让人产生一股不在人间的可怖之感。
　　“巫梃哥哥，先前送你的玫瑰喜欢吗？”封驭雪笑得灿烂“那可是我在这片玫瑰花田里一朵一朵挑出来的，每一朵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她其实知道，那三束玫瑰都没能在时俊航身边留多久，但是没关系，她只要送到了就好，对方怎么处理她不在乎。
　　时俊航仍然没有反应，他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木偶，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目光也是涣散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封驭雪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是不是无论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愿意理我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什么都没有做错？
　　时俊航回了头，看向这个脸上带着委屈与不甘的女孩，带着些讥讽开口：“大小姐，这么多条人命，在你看来什么都不是？”
　　他终于有了反应，回答却不是她想要的。
　　封驭雪有些不满：“不过是些无关要紧的人，他们应该庆幸我让他们的死有了价值。”
　　无关要紧……
　　这四个字在时俊航心里来回梭巡，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嘴里无关要紧的人，对别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封驭雪一边打开面前的铁盒，一边说：“岑肇明这个混蛋，从离开T国开始，他就一路追杀我，害得我必须东躲西藏……”
　　一瞬间，她的脸色变得阴寒无比：“他竟然还敢这么对你，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时俊航默默地看着她变脸，什么都没说。
　　“好在，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再蹦跶。”封驭雪又笑了起来，恢复和煦的模样“他太骄傲自大了，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能把我给解决掉，最后不还是被我弄死了。”
　　然而死在那场爆炸里的人可不只是岑肇明他们。
　　时俊航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他知道封驭雪不会在意，对她来说，人命根本算不得什么，死再多的人对她来说都只是一个数字。
　　封驭雪从铁盒里拿出一个注射器和药瓶，将药剂弄到注射器里，她拿起时俊航的胳膊，将注射器里的液体注射到他的静脉之中。
　　时俊航始终没有反应，任由她摆弄。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封驭雪将铁箱丢到一边，站起来抓住轮椅的把手：“巫梃哥哥，我带你瞧瞧我们新家的布局怎么样？”
　　“……”
　　兴许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所以封驭雪并不觉得失落，她能够一直自说自话：“为了建这个地方我花了不少心思呢！很多地方都是按照你的喜欢来弄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将时俊航推到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
　　直觉告诉他，这间房里有他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推开门，抬眼瞧进去，正当中挂着一张巨大的照片，照片里那人一头白发长到颈间，微风将他的头发微微吹拂起来，微微冷凝的目光不知道正看着哪里。
　　时俊航远远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从那个黑暗的地狱离开过，照片里的人在火光下微微仰起头，正在跟自己对视。
　　他是巫梃。
　　“巫梃哥哥。”封驭雪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一般在耳边呢喃“巫梃哥哥还是白发好看些，看着习惯，我们去染回来好不好？”
　　这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封驭雪已经做好了决定，通知他接下来自己准备做的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时俊航没有动静，他还是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巫梃看着他，轻声道：“你回来了。”
　　语气稀松平常，好像他只是有事离开一段时间，始终还是会回到这个鬼地方。
　　封驭雪眯着眼睛笑得开心：“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们去染发吧。”
　　说染立刻就要染，封驭雪自然不会是开玩笑，马上就让林知墨安排好发型师，当即转移位置开始染发。
　　发型师手里拿着工具不敢多话，时俊航更是惯性沉默，所以在做发型的时候，说话的人始终还是封大小姐。
　　“再留个半年，头发应该能变回以前的长度了吧？”封驭雪有些迷恋地看着镜子里那张人脸“我的巫梃哥哥要回来了……一年了，我好想你啊！”
　　她的巫梃哥哥是谁都无法代替的，她要把这个人一点一点变回她的巫梃。
　　“等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我也把我的脸弄回去。”封驭雪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到时候我们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所有人都会祝福我们的。”
　　“……”
　　“巫梃哥哥，你期待吗？我们的婚礼。”
　　一个小时后，有人敲响了房门。
　　封驭雪转头看过去，是林知墨。
　　“大小姐，巫少。”林知墨进来第一句话是先跟两人打招呼。
　　封驭雪现在人就在这里，他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大胆，瞧了眼神放空的时俊航，林知墨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炷香。
　　封驭雪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怎么样？”
　　“查到行程了。”林知墨轻声道“要直接解决了他吗？”
　　封驭雪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正在被折腾头发的时俊航，他不知道是没听到这边的对话还是不想在意，始终一动不动。
　　他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变回去，她不喜欢现在这个模样的巫梃，这不是她的巫梃哥哥。
　　“大小姐？”林知墨抬手在她面前摆了摆。
　　封驭雪回神，朝林知墨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明白。”
　　林知墨点点头，起身最后看了眼时俊航才离开。
　　封驭雪单手托腮，一脸放空地瞧着面前这人：“巫梃哥哥，难道你不好奇我让他去办什么事情了吗？”
　　“……”这人还是沉默。
　　封驭雪张了张嘴，无意看到时俊航脖子上似乎有一条黑绳。
　　封驭雪伸手过去，将那段黑绳从时俊航的衣服里拿出来，结果发现黑色上挂着一枚戒指。
　　“这是什么？”封驭雪神情黯然，声音也都变了，看向时俊航的目光带着锐利和狠绝。
　　时俊航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脖子上的戒指被握在别人手里，只是道：“我家人留给我的。”
　　封驭雪愣了一下，原本脸上狠绝的表情慢慢褪下去：“家人？”
　　时俊航点点头道：“对，就是那个被你杀了的时之城时局长，我的家人。”
　　封驭雪愣了一会，她紧紧地盯着时俊航：“你会恨我吗？”
　　后者没有说话。
　　“其实我本来想将那一批警察都解决的，但是时之城有些太警惕，我没成功。”封驭雪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是想拉多一些人给他陪葬，但是他没给我机会。”
　　在做这件事之前，她不是没想过时俊航会怎么想，但是这不重要。
　　时之城不死，她也很难将时俊航从医院带走，不是做不到，只是有些麻烦，她讨厌麻烦。
　　“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他的戒指为什么留给你，没留给自己妻子？”
　　时俊航只是沉默，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没有任何意义。
　　心里始终有些难受，到底还是因为他，时之城才会死。
　　封驭雪也没说信不信，不过她最后松开了手，没有将那个戒指收缴。
　　染完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时俊航的皮肤足够白，所以一头白发在他身上从来不会突兀，封驭雪以前觉得一头白发的巫梃像天边的月亮，带着清冷和高贵，现在却是多了几分病态的美感。
　　“巫梃哥哥还是白头发好看。”封驭雪帮他将额前的碎发拨开“我带你去看些东西好不好？”
　　时俊航没有拒绝的权利，他现在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于是他们又来到一扇新的大门前，封驭雪有些兴奋地推开门：“快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摇头看过去，这应该是一个书房，里面摆了很多书架，其中最显眼的一个书架一整个架子都是同一本书--《罪愆》。
　　“巫梃哥哥，你的书我已经看完了，可为什么书里没有你的名字呢？你是不是忘记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了？”封驭雪笑着说“不如，我重新帮你总结一下这个故事吧？”
　　时俊航目光黯然，他从来都没有忘记，但是一点也不想想起。
　　“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封驭雪皱着眉思考“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吧，那时候巫乾叔叔第一次带你出席我们的宴会，你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色的头发，好看得像童话故事里的吸血鬼王子一样。”
　　时俊航思绪发散，随着她的声音，好像又回到那一晚。
　　封驭雪捧着脸轻笑：“我看见你从阶梯上走下来，每一步都落在我的心坎上，那时候我就跟哥哥说，我必须得到你。”
　　时俊航沉默。
　　封驭雪近乎痴迷地看着他：“你看，我做到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