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107、刺激

　　这还是易博文第一次见时俊航做复健，拖了这么久，他一直没有时间多陪陪这个人，也就现在能腾出一些时间来。
　　他才知道时俊航的复健过程这么艰难，医生和他一遍遍努力，站起来的时间始终没能超过两秒。
　　所幸时俊航心态还行，并不像其他病人那样崩溃无助，只是因为好几次失败的尝试在身上留下了好些淤青，看得易博文十分心疼。
　　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提供一点陪伴价值。
　　一天下来，易博文感觉自己比时俊航这个病人还累。
　　折腾了一天下来，复健似乎并没有起任何成效，易博文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心急的人，他想看到时俊航站起来的模样，想看到他变回以前的模样。
　　晚饭时间，这一次是易博文给负责晚饭准备，林岚一天都没有出现。
　　时俊航问了声自己母亲的情况，易博文只告诉他林岚在给学生们改试卷，暂时腾不出时间来。
　　事实上，林岚没有过来是因为她在整理时之城在警局的遗物，时之城人已经离开了，留在那里的东西只能让家人去收拾。
　　当然这事不能跟时俊航说。
　　所幸时俊航并没有多问，这人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性子，要不然易博文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晚些时候黎梦苏也来了一趟，她还给时俊航捎了好些零食过来，即便她知道时俊航根本不吃零食，她带过来的那些零食最后不是被林岚吃了，就是被林岚拿去喂给其他病房的小朋友们。
　　但黎警官依旧乐此不疲。
　　重逢到现在这么久，再加上时俊航现在的情况，他们成功失去了话题，又因为黎梦苏心中有愧，时俊航又敏锐，怕自己会暴露出时局的事，她没能留多久又匆匆离开了。
　　易博文干脆将病房门都给关上，让时俊航有个安静的休息环境，然后回头看向时俊航：“时间还早，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往常这个点，都是林岚陪着他在聊天，林岚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告诉自己儿子，易博文习惯在旁边听着，这会儿林岚人不在，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时俊航轻声道：“我想到窗边坐一会。”
　　“夜里风大……”他并不是很想让时俊航到窗边去吹风，对上这人的眼睛，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好。”
　　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只是轻轻一眼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只能在心里暗叹，这个人真的长得太犯规了。
　　易博文将时俊航抱到窗边，顺便将他的电脑也拿过来。
　　时俊航拒绝：“不用电脑，我就坐一会。”
　　易博文陪他一块坐下，看到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尖似乎有些苍白。
　　手比脑子快了一步，等易博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握住那只手，手的主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易博文：“……”他该怎么解释这不是他的主观意愿，其实是他的身体不受脑子控制。
　　好像不太能解释得了，那就算了。
　　“你的手好凉。”易博文直接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我给你暖一暖。”
　　时俊航：“……”
　　他没有把手收回来，夜风确实是有些凉。
　　这里毕竟是医院，附近人不多，到夜里的时候，病人们都回了房间，外面安静得连虫鸣声都能听得见。
　　易博文没感觉到对方的抗拒，心里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
　　“你二十九了，马上就三十了，家里没有催你成家吗？”
　　易博文心里的喜悦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聊起这个话题，也不知道这个话题会往哪个方向偏，他不敢想。
　　于是他只是朝时俊航笑了笑。
　　易博文自认为自己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就算不明显，先前时俊航做心脏手术前自己也直接跟他表明过心思，都这样了这人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有点过分了。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结婚生子？”
　　易博文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这人总有办法将他心里的窃喜打得烟消云散。
　　“没有，我没想过。”易博文站了起来，走到时俊航身边“你明知道我是什么心思，现在还说这样的话，是在故意报复我吗？”
　　时俊航皱眉，他没有在故意报复谁，只是问了个问题而已。
　　“你从来都是个聪明的，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易博文弯下腰直视时俊航的双眼：“你心里的坎过不去，不愿意去面对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但你别再说这样的话来刺我了可以吗？”
　　“……我没有。”
　　易博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发现两人的距离好近，近得让人觉得心的距离都近了。
　　易博文向前靠了靠，发现对方并没有躲避，他在时俊航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道：“我会等你。”
　　他会等这人好起来，等他重新面对生活，他可以等下去，毕竟那四年都等过来了，现在这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奢求的也不多了。
　　“万一我再也站不起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易博文一把捂住了嘴：“胡说八道些什么。”
　　时俊航说不了话，只能朝那个捂着自己嘴的人眨眨眼睛。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医生都有些气馁，能不能恢复真的是个未知数。
　　“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易博文轻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也别离开。”
　　时俊航敛起目光，抬手将他的手拿了下来：“很晚了，休息吧。”
　　有些事不该多问，有些话不能多听。
　　易博文点了点头，又将他转移回病床上：“等护士送药进来？还是我去给你拿？”
　　还没到平时时俊航睡觉的点，所以护士还没有将药送过来。
　　时俊航摇摇头。
　　“我现在好像总不太能明白读懂你的意思。”易博文叹了口气“要不然我们说说话吧，等护士过来。”
　　时俊航点了点头。
　　“星月现在在林阿姨那里，它们很想你，每次开门它们都在守着，盼着你去见他们。”
　　“你去了我家？”
　　“嗯，我送林老师回家，顺便上去坐了坐。”易博文又想起那本相册，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林老师给我看了你以前的照片，好大一本。”
　　时俊航回忆着自己以前那些照片，已经没多大印象，不过肯定是跟现在的自己天差地别。
　　他现在其实有些不太敢看自己以前那些照片。
　　时俊航将自己的心绪默默压下去。
　　易博文有意要找话题：“林老师还跟我说了好些你小时候的事，他说你小时候听故事是很喜欢玩她手上的戒指，还示范了一下给我看。”
　　“……”时俊航真没想到林岚竟然连这些事情都跟易博文说，一时间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最后只能说“那时候还小。”
　　易博文微笑着点头。
　　他只是发现了时俊航的另一面，这个人的小时候也跟很多孩子一样，做过傻事，也会为了一件小事开心好久，有自己执着的东西……
　　这些都是现在的时俊航身上没有的，他想帮他找回来。
　　时俊航默默听着他说了一会话后出神，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梓灵她有跟你联系过吗？”
　　不只是联系过，他们这两天因为时之城还见过好几回。
　　易博文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时俊航倒是没有再开口，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后便闭上了嘴。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护士拿着药过来，让病人吃药休息。
　　易博文看着他吃完药，给他掖好被子，轻声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嗯。”
　　在入睡前一秒，时俊航想起一件事，易博文刚才说的那句话……
　　易博文站在床头看着他的睡颜，目光里带着些许缱绻。
　　他弯下腰在时俊航眼角亲了亲：“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早上，时俊航醒过来的时候还早，他现在不需要陪床，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是常事。
　　他想起昨天晚上易博文跟他说的话，他在说自己小时候玩林岚戒指的事情，林岚还示范给他看……但是有个问题，林岚的戒指早丢了，后来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同款就一直没有买。
　　暗里来说她手上应该是没有戒指的。
　　她和时之城的婚戒现在只有时之城手上有才对。
　　护士晚些时间过来了，见时俊航清醒着十分无奈，她总劝他多休息，作为一名病人，时俊航的休息是严重不足的。
　　“要多注意休息，就算睡不着也可以闭着眼睛歇着，睡眠不足不利于病情恢复。”
　　这样的病人不好搞，要不是因为这人长得好看，让人看着就觉得身心愉悦，护士还真没那么大的耐心一天又一天劝。
　　今天有些不一样，以往她跟这位病人说要多注意休息什么的，这位病人都会沉默，这一次却是主动跟她说了话。
　　他让护士帮忙拿了一下自己的电脑。
　　护士：“……”果然不是一位及格的病人，早上起来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找电脑？
　　不过她还是帮了忙，给时俊航调整好床位之后吩咐：“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会有人过来帮忙的。”
　　时俊航点头道谢。
　　他打开网页，在各个浏览器之间跳转，找御璟市内热点新闻，什么都没有找到，去搜索最新的新闻，结果却是一些明星的私人琐事。
　　时俊航犹豫了一会，按照了脑海里的记忆登录了一个网址，输入时之城的账号和密码。
　　那是警局的内网，他干脆直接搜索时之城的名字，然后他看见自己父亲的头像变灰了。
　　时俊航脑子空白了一瞬，他清楚知道这颜色代表着什么，有些不敢置信点开那一页。
　　时之城的个人简介：22岁进入御璟市分局正式成为警察，从一名辅警一步步升迁，最后成为御璟市总局的局长，时之城一生破获无数的案件，是御璟市……
　　时俊航略过那些夸赞之词，的目光放到最后一行--于213行动中，不幸牺牲。
　　不幸牺牲。
　　不幸牺牲！
　　电脑从手里滑了下去。
　　……
　　易博文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警局开会，他看到了林岚的信息，连会也顾不上，直接冲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
　　他找到了时俊航的病房，林岚守在那里双眼通红，而时俊航重新戴上了呼吸器。
　　“怎么回事？”易博文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林岚摇了摇头：“护士经过他病房的时候听到异常的响动声，他晕了过去，呼吸心跳骤停……刚从手术室出来。”
　　易博文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不是说恢复状态良好吗？
　　他昨天都还跟自己好好说着话。
　　怎么突然就……
　　易博文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些：“医生怎么说？”
　　林岚抓着自己孩子的手：“医生说可能是受了刺激，他的心脏本来就有问题，再加上身体才受过重创，一子缓不过来。”
　　易博文皱眉：“怎么会突然受刺激？”
　　“我不知道，俊航他会不会……”林岚在害怕，她就只剩下时俊航了，要是连他也不在了，林岚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她低下头额头抵在时俊航的手指上：“不要吓妈妈好不好？妈妈只剩下你了，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
　　她始终想不明白，他们家一直安守本分，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偏偏这些不好的事情却全都要找上他们呢？
　　这不公平。
　　易博文站在病房里默默看了一会，然后去了护士站，他在找今天时俊航出事之前最后见过的人。
　　问了一圈之后，有一名护士怯生生举了手。
　　易博文转头看向她：“你最后见过他？”
　　护士点了点头：“早上查房的时候我去了他的病房，他起得很早，我们还说了几句话。”
　　易博文赶紧追问：“你们说了什么？”
　　护士自认为她跟那位病人的对话是没有问题的，便如实说了出来：“后面我就离开了，结果没一会就传来消息说时先生出了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其实也有些被吓到。
　　易博文沉默半晌，没再为难他们，转身回了病房，将时俊航的电脑找出来。
　　他的电脑不知道被谁收回了原位，易博文找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电脑被磕坏了一个角，并且开不了机。
　　林岚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心情探究，心思全都扑在自己儿子身上。
　　易博文找来了充电线，重新给电脑充电开机。
　　设备异常关闭，所以易博文在打开电脑时看到的是这台电脑关机前最后的页面。
　　易博文僵住，盯着那个页面看了许久：“他发现了。”
　　林岚抬头，有些疑惑。
　　易博文默默将电脑合上，回头看向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他用时局的账号，登上了警局的内网，看到了时局的信息……”
　　林岚陡然僵住，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原来是这个刺激源，亏我还在想编什么谎话去骗他，结果连几天的时间都捂不住。”
　　易博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将他的电脑放到一边：“他总是这样聪明。”
　　他们早该知道瞒不了多久的，可是总是想要试一下，总是试图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保护他，然而这个人却根本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易博文有些茫然地看向林岚：“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告诉他实话吗？
　　要不然该怎么解释时之城在内网上的信息？时俊航肯定不会再让他们骗第二次了吧！
　　林岚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也不想再去思考了，她只想好好守着自己的孩子，确定他不会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