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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面 ...

  •   “砰”地一声响起。
      橙红色的篮球划出一道道残影,砸在篮板正中,顺畅地穿过篮网滑落在地,“咚咚”地弹远开去。
      周生用漂亮的投篮结束了那场友谊赛。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兀自喝水的时候,扶游站在他身边惊奇感叹:“原来你打篮球这么厉害的吗?”
      周生微顿,挪开水瓶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不然你以为呢?”

      二十来岁的青年额发剪得很短,一场篮球赛下来只有薄薄的一层微汗,游刃有余的模样给人奇异的爽朗感,记忆里高中时期的少年身板越发挺拔,清隽的眉眼也已显出几分成年人的锋利。
      扶游略觉尴尬地闭上嘴。她总觉得他在嘲讽她,给他写了情书,事实上却一点不了解他。

      她哪里想得到,不过是来大学城找一个朋友,居然就那么不巧地被周生逮住了。她早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恨不得再也见不到这个人,这次意外碰面,他没事人一样邀请她去看他学院的篮球比赛,和扶游走在一起的朋友笑嘻嘻地当场叛变,弃她而去,她不得不维持一些表面的礼节,只好答应了。

      “帮我把毛巾拿出来可以吗?在书包里。”

      他的请求随意而礼貌,无遮无拦的眼神却是将她看得如芒在背,扶游浑身不自在,听他这么一说,连忙找事情做去了。翻他书包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之前她连他书桌都没怎么碰过!她怨念地想,就该让他自己找的。
      她将毛巾递给他,周生左手将篮球抱在手上,右手捏住矿泉水瓶,朝她浅浅一笑:“不帮忙帮到底的吗?顺手帮我擦一下汗?”

      他一步走近,向她俯身低头。扶游的耳根开始发烫,手肘僵硬。她从他手里拿过篮球和水,假装自然地道:“你自己擦。”

      面前的青年抿抿唇,也不算很意外,接过毛巾直起身,将书包一拎背在肩上,“行吧,走,赢了比赛我请你吃饭。”

      他说得轻快顺畅,扶游迟疑地“啊”了声,周生转头看她,玩笑似的道:“刚刚才拒绝我一次,不会又要拒绝我?就算多年不见,同学一场不能那么无情吧?”

      扶游暗暗咬牙。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拧不过他,放松表情笑:“好,那就在附近找家店吧。”

      她始终记得那封情书的存在。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长长的信寄去他家后她很快就后悔了。这几年间每每想到这件事都反复难安,最后庆幸自己是在外地上大学,碰面机会约等于无。眼下不幸被他逮住,她在周生面前一举一动都感到尴尬至极,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遁走,待一块相处是哪哪都不自然。先前看他比赛还好,吃饭的一个多小时里她简直如坐针毡,也只有表面上表现正常了。

      她熬不住,撑着脸上表情,又是假装自然,问他:“毕业那会儿寄给你的信你看过了吗?”

      周生闻言一笑,笑得好看,除此之外扶游辨不出他的心思。

      “看了,写得挺好的,文采出众。”

      扶游连忙描补:“你不用太在意,我那时就是写着好玩的,你不用太当真。”

      她一连强调两回,周生眼眸微暗,谈笑如常。

      “这样啊,我还以为——”

      他微妙地顿了顿,扶游生怕不及地打断他:“没有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和他告别的时候扶游总算松了口气。回想起先前的相处,她隐约觉得不太对,不确定地想,周生不会对她有意思吧?她光顾着尴尬去了。不不,现在一回想还是尴尬得不行。她拒绝深想,在他那里已经够丢脸了,要是一不小心又自恋了,她可以连夜搬离地球了。当初她怎么就把情书寄出去了呢!

      虽然是前后桌,两人的交集寥寥可数,只能勉强算是朋友。

      少女那些琐细的暗恋心事,就那么被她一封长信全然剖白在他眼里。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不然你以为呢?”
      周生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回响。
      扶游羞惭地捂住脸。

      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大学城里气氛热闹,笑语交谈从远处传来。她瞻前顾后地看了眼这条林荫路,四下无人,她猛地一踹旁边草坪的矮石阶,喉咙里无意义地哀叫几声,蹲在地上,将脑袋埋进手臂里。
      ——不想见人。
      ——想钻地缝。

      也许是心理作用,似有若无地,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呵笑。

      *

      这年寒假扶游的学校放假格外早。
      回家后她接连约了好几个朋友,半个月就过去了。

      距离年关还有将近一月,一天晚上,母亲突然说周末的时候要带她去见人,吃顿饭,让她空出时间来。扶游没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母亲的朋友。临到那天和母亲进到饭店,扶游还在漫不经心地想,这家饭馆的装潢真是好看。非常有特色,像是维护良好的遗留古建筑,处处都有年代感和使用痕迹,又养护得干净整洁,满是雅致的高级感,连灯光都是恰到好处地让人舒适。

      门牌是木质,刻着几个篆书,扶游停住辨识了下。包间名字也很雅,叫“云水间”。推开包厢门那一刻,扶游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里面的三人投来视线。

      坐在小厅的红木椅上一位西装革履、眉开眼阔的中年男人立即站起身,向门口走了几步,迎上扶游的母亲:“是祝女士吧,初次见面,你好你好!”
      这位男士从头到脚收拾得利落,吐字字正腔圆,通身一种上位者的气场,言谈举止却颇为谦逊随和。他礼貌地伸出手与祝女士交握,旋即看向一旁静立的扶游。

      “这是您闺女?从小谭那里听说过,比我儿子小三岁。”他说着拍了拍身边跟着前来打招呼的青年,“这是我儿,司衍,你们两个年轻人可以多相处相处。”

      扶游的视线落向对面的男生。

      司衍的衣品非常好,茶色的毛呢长外套搭配浅色系的休闲裤,中间的低领针织衫不长不短,柔软地覆盖过腰间,脖子上米白色的围巾前后垂下,气质温雅,淡淡地泛着一股书卷气。他扬起的脸沐浴在柔和灯光下,五官漂亮得惊人,皮肤白皙,向扶游伸出手,手指根根修长,犹如美玉,掌心干净。
      “你好。”
      他略有些腼腆地微笑,像个瓷娃娃。

      扶游第一眼感觉,面前的男生精致得像个gay。

      长得比她漂亮,衣品比她好,收拾得比她整洁。仗着一副好外形,糙得头发忘梳、裹了羽绒服就出门的扶游心情微妙,深切体会到那句话的意思。
      珠玉在侧,觉我形陋。

      她伸手与他交握了下:“你好,我叫扶游。”
      司衍很快收回了手,像是感到害羞,复又不好意思地冲她一笑,纤长的眼睫垂下,蝶翅那样颤了颤。

      包间里还有一位是谭女士,算是引介人,与两边都有关系。人到齐之后,饭菜陆陆续续开始上。交谈中扶游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司衍生性内向,不爱说话也不爱交际,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司先生想让他儿子多认识一些朋友,多和同龄人打交道,无意中听谭女士提到亲戚的女儿,遂请她引介,让两个孩子结识一下。

      扶游感觉怪怪的。
      说来说去,这顿饭的主角竟是她和司衍?

      她看向司衍,坐在她手边的青年眉目低垂,握着手中的筷子,手指比那象牙白的筷子还要细腻精美,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头悄悄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视线不说话。

      扶游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司衍再害羞,他这样长相的人怎么会没有男生或女生和他结交?
      更难以理解的是,扶游自己性子也不够开朗,在长辈面前向来表现得文静乖巧,怎么也不该被引介给自闭男孩儿吧?

      饭局上三位长辈侃侃而谈,宾主尽欢,饭局的主角司衍和扶游反而没说几句话。
      在一众长辈的敦促下,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司先生温和敦厚地嘱咐扶游:“我就把司衍拜托给你了啊,出去玩的时候你多多叫上他。”
      扶游礼貌地微笑点头。

      饭局是在中午,她下午正准备出去玩,打算直接从饭馆过去目的地。临别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转头低声问安静走在她身边的司衍。
      “我下午要去博物馆看一个展览,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司衍微愣,琉璃般漂亮的眼眸中顷刻间闪了闪惊喜的火花。他点了点头,声音清澈悦耳:“好,我也去。”

      -

      司衍其实很好相处,温柔乖巧又柔顺。

      他性子安静,行事非常有分寸,从不会打扰到她,或者是冒犯到她。交谈的时候也没有滞涩感,他往往会自然地接过话题,将话题进行下去,或者开启新的话题。这是不是他努力的结果,扶游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两人意外地合得来,相处默契又舒适。

      他鲜少表达不同意见,也几乎没有过安静温柔以外的情绪。她总感觉他的性子太软,容易受欺负,从一开始的看他不顺眼很快转变成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她不明白司衍怎么会没有朋友。认识一个月下来,他们已经建立起了相当稳固的友谊。有想要去的地方时,扶游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叫他一起去。年关将至,买年货的时候就是一起去的。她开开心心地采购,在她没注意的地方,司衍走在她身边,目光如水地望着她。

      新年转眼就到了。年初二的时候母亲问她,要不要去司衍家拜年。扶游当时就惊讶地“啊”了一声,完全没想过这件事的可行性。虽然和司衍关系不错,但她家和他家的关系没有到上门拜年的程度吧?
      祝女士想了想,不过片刻后就收回了提议。

      “也是,他是高干家庭,过年估计客人很多,我们不适合去。”
      扶游更惊讶了,又觉得很合理。司先生一看就是个官儿,司衍身上也若有若无带着点被熏染出的气质,的确像是高干子弟。
      “他们家门庭很高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咱们扯上关系了。”祝女士也有些困惑,自言自语了一句,转头做别的事去了。

      当天晚上,扶游接到司衍打来的电话。
      他语气温软,像是藏着点委屈不解,问她:“扶游,你怎么不来我家拜年?我等了两天你都没个声儿,你不会不来我家吧?”

      扶游正在看书,闻言漫不经心敷衍了他几句:“你家客人很多吧,我也社恐,不想去。”

      “没关系,你来找我,又不和他们打交道,父亲晚上还说起呢,让我邀请一下你,你和你母亲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吧?”

      司衍温温软软地磨她,一字一句没有半分攻击性,清澈如泉水的嗓音可怜巴巴的,像是在央求,扶游受不了,耳朵骨都被他磨软了。她没办法,只好道:“行吧,我回头问问我母亲。”

      “明天来吗?吃午饭还是晚饭?”司衍锲而不舍地问她,非要她给个准数。

      扶游无奈道:“你让我问问先,看明天有没别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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