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字神言》塔达牧的夏天

52、半山腰的小破房

　　黑色吉普车在杂草丛生的崎岖道路上缓慢行驶。

　　已经换到副座的唐时诗时不时透过反光镜观察后排老人的状况。

　　他们已经连续开车5个小时，进入了南部的深山里，再往前开一段距离，吉普车就不能通过了。

　　原本靠在后排车座上歪着头，蜷着身体睡觉的老人突然开口，“到了。”

　　林松之踩下刹车，车停在山脚下的一棵柳树边，唐时诗和林松之对视一眼，没说话。

　　“老人家，这附近看着不像能住人的，您是不是记错位置了。”唐时诗扭身往后看，却见老人颤抖着身体，似恐惧似惆怅的推开车门。

　　“村子过了这座山就是。”他颤颤巍巍的扒拉开隐藏在一片荆棘杂草，一条人为修建的破败小土路显现出来，“村子穷，住的地方也不发达。”

　　陈念跟在他身后下车，他环顾四周，朝林松之使了个眼色。

　　“这天，瞧着马上要黑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又是第一次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不如先去我家休息休息吧。我家虽然不在村子里，但距离也不远。”老人的上眼皮已经耷拉下来，盖住一大半的眼睛，但依然挡不住眼中的算计。

　　唐时诗一阵反感，她第一次被厉鬼盯上，对方就是以老人的形象出现，导致她现在对这种眼中充满算计的老人极其抵触。

　　林松之从车上下来，“老人家，我们这车就放在这里？”

　　“放这里吧，反正也没人来，放十年都没事。”

　　老人咧开嘴笑了。

　　唐时诗反感的转过身，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谈以桥靠着鼓鼓囊囊的背包，翘着二郎腿等着，一见唐时诗打开后备箱连忙凑过近，想要爬出去，结果被陈念一手按了回去。

　　谈以桥鼓着嘴，气鼓鼓的举起拳头，试图威胁陈念，但屁用没有。

　　陈念趁着林松之和老人攀谈之际，快速掏出几张符咒扔给谈以桥，低声道：“拿好了，一会儿我们先走，你呆在这里，等我们走远了，你再出来，背包里有水有吃的，够你三天的量了，如果我们三天后没出来，你一个人开车回去。”

　　随后他又扔给谈以桥一张符箓，“这是引路符，你不认识路就把它贴在车上，它能指引你回去。”
　　谈以桥忙问：“那你怎么办？”

　　陈念把她要探出来的脑袋又按了回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号机你一定贴身携带，还有你要是无聊可以多刷几遍董霞的资料和视频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唐时诗拍拍谈以桥的脑袋，“乖乖等我们回来。”

　　谈以桥……

　　不是，到底谁是上神的使者啊？

　　怎么看这四个人里，只有她是个废物？

　　“啪。”后备箱被无情的关上，陈念和唐时诗背上包，跟在林松之和老人的身后，进山。

　　山里的温度要比城市里低六七度，再加上山里的树木茂盛，让原本穿着长袖的三人都翻出外套穿上。

　　“你们这三个年轻人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身体好嘞。”老人露出只剩下几颗牙齿的嘴，佝偻的身体似乎也挺起来几分。

　　林松之跟着笑道：“平日里缺乏锻炼，这一出来身体就吃不消了。”

　　老人哼笑几声，没说话。

　　跟在林松之身后的唐时诗不自然的皱皱鼻子，她清楚的记得上次林松之揽着她的腰，把她从鬼影中拉出来，他胳膊上的肌肉，以及他身上的力量感，让她的呼吸为之一振。

　　现在听着林松之说自己缺乏锻炼的话，到有那么几分扮猪吃老虎的意味。

　　跟着老人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在半山腰的一处柳树附近，三人看见了一个小房子。

　　房子孤零零的出现在一片丛林之后。

　　唐时诗看着周围草木茂盛的似原始森林，不由的心底打颤。

　　“老人家，这地方……”她欲言又止的闭上嘴。

　　这破地方根本不是人能待得，草木的茂盛带有掠夺性，它们的生命力旺盛，努力倾听似乎能听见它们之间的交谈，在这里人类才是外来客。

　　“我就住在这里。”老人推开沉重的木门，带起的灰尘，让三人不由得捂住口鼻，皱眉往里看去。

　　唐时诗站在二人身后，透过陈念和林松之之间的空挡，看到屋内的场景。

　　屋子很小，四个人明显有些拥挤。

　　一张破旧的三条腿桌子，做起来“嘎吱嘎吱”作响的椅子，一张凹陷下去的床，还有角落里的壁炉就是这屋子里的全部。

　　唐时诗站在屋里，只觉得这地方让人喘不过气，他们三人挤在一起，老人坐在椅子上。

　　“我平时住在这里，你们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在我这里住下吧。”老人笑眯眯的从床下翻出来四个裂口杯子和一个水壶。

　　“我来吧。”唐时诗伸手接过水壶，就算她不喜欢眼前的老人，她也做不到让老人来伺候她。

　　老人咧嘴，眼中的神采复杂又闪烁，他粗糙的手指着门外，“出门往左走3米，有个蓄水池，用水洗一洗水壶和杯子，再用里面的水烧一壶喝。”

　　陈念在屋里走了七八步，把整个屋子都转完了，只觉得异常憋屈，“我去外面看看。”说完，他也跟着唐时诗离开房子。

　　老人勉强的笑了笑，有些无奈的坐在床上，身体又佝偻下去。

　　“你们城里人肯定住不惯我这破茅屋。”

　　“您别这样说。”林松之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结果凳子一歪，他差点仰过去。

　　林松之连忙站起身，发现凳子的其中一条腿已经折了。

　　“您为什么不住在村子里？”

　　老人颤抖的摸着床，指尖摩擦着粗糙的床单，眼中闪烁着泪水，喃喃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回不去？”林松之眉头一皱，摘下墨镜，一双漆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屋里分外有蛊惑力。

　　老人看着林松之的眼睛，失神道：“回不去从前了。”

　　林松之身体慢慢往前探，嘴巴缓慢的吐出话语，“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以前的生活好啊，我们村叫太子村，从我爷爷那辈儿起就是村长，等我当上村长的时候才16岁，当时赶上好几次天灾，我家还算好，因为我买到了媳妇，所以她能去种地……”说着，老人的眼中开始泛起泪花，皱皱巴巴的嘴巴里有着说不完的话，在林松之能力的加持下，彻底吐露了出来。

　　“我们村子穷，只能买女人，要不然我们村子就要灭绝了。我们可是有着50多户人家的村子，300多人，就因为没女人，导致我们庄稼歉收，家家没有一件体面的衣裳，愁啊……好在每年都有女的被卖到我们村，我娘当时就是花了5块钱买到手的，我媳妇是我爹花了30块钱买到手的。当时我媳妇是所有女的里最好看的，好像还是个女大学生，上学的时候没钱，被骗到这里来的。俊俏又漂亮。结果没想到她那么倔，打断3次腿，都拦不住她要跑，最后只好给她拴上链子，每天打她一顿，让她跟狗一样趴在地上，才能老实。”

　　老人平静的话让林松之毛骨悚然，比起面对尸王时的危险，眼前老人的回忆才让他感到无力的绝望。

　　林松之幼年丧父，是母亲拉扯他长大，这一路，他母亲的辛苦他都是看在眼里，所以在他长大之后，他的共情能力要比一般人更强，再加上他的异能让他的感官更加敏锐，也进一步加强了他情绪上的感知。

　　他似乎能透过老人的话，想象到当时那些被买卖女人的绝望。

　　“哎……”老人一声长叹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林松之马上控制情绪，加强对老人的控制，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有一个儿子，叫天赐，生他太不容易了，在他之前，我媳妇先后生了7个女孩，后来终于等到我的宝贝大儿子，天赐。”

　　“那之前的七个女儿都怎么样了？”林松之问。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烟，用火柴点燃后，吸了一大口，语气就像扔了一条破抹布一样轻松，“扔女婴塔了。”

　　“什么？”

　　“女婴塔，你不晓得吗？”老人因为林松之不知道女婴塔而诧异，他吐出一口浑浊的烟，眼睛略微清明几分，伸手比划着，“村子西边有个高塔，只要把女婴扔进去，下一胎就能生儿子，我家一连扔了7个才得来一个儿子。我那个没用的媳妇，生完天赐就死了，但也算是给我家留了后，给她挖了个坟，算是认她这个媳妇。也就是我心善，让她死后能埋在后山里。”

　　林松之看着他，“这个待遇很好吗？其他的女性死了会怎样？”

　　“死了就卖给其他没女人的家庭里，虽然死了，但勉强也能用，总比没女人好吧。有的穷人家，一辈子没碰过女人，也只能买死去的女人，试试……”老人说着污言秽语时，不由的咧开嘴就，发出猥琐的“呵呵”声。

　　林松之反问道：“那你如今怎么活成这个样子？你的太子村呢？”

　　老人一顿，随即颤抖着捂着脸，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都是那个女人……我就不该给我孙子耀祖买……女人。”老人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他手上的烟掉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冒了几下火光后熄灭了。

　　老人叫赵家耀，在他60大寿的时候，花了2000块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一个女大学生，送给自己的大孙子赵耀祖。买女人在太子村很常见，每年都有被拐卖的女大学生来到他们村子，大部分都是姿色平平没文化容易被骗的穷人家姑娘，但偶尔也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因为心地善良被骗到太子村。

　　像这样的漂亮有文化的女人，一但到了太子村就不可能活着回去，赵家耀买下来的董霞就是这个情况。

　　董霞年纪轻轻，双目神采奕奕，皮肤较为白嫩，身材也高挑，在男多女少的太子村就宛如羔羊掉入了恶狼窝。

　　赵家耀为了改善自己大孙子痴傻的基因，买下了董霞。

　　一开始，董霞也像是其他被拐卖来的女性一样，挣扎着要逃跑。

　　连着逃跑两次被抓回来后，赵家耀和儿子赵天赐把她关进猪圈，最后站在门口抽了一根烟。

　　对付女人，赵家耀有的是手段，他叫来村里几个老光棍，把他们和董霞关了一个晚上。

　　从那天起，董霞就乖了。

　　她规矩的吃饭，白天干活，晚上给家里的三个男人暖/床。

　　随着董霞肚子一天比一天隆起，赵家耀天天都乐的合不拢嘴。

　　直到董霞生产的那一天，她大出血，生出来一个两瓣脚宛如猪脚的畸形死胎。赵家耀不顾董霞的哀求，把死胎扔进了女婴塔，回家后又把董霞打的半死出气。

　　从那天起，每晚赵家耀都会做噩梦，梦见女婴塔里有东西要出来找他。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村越来越多的男人做起和赵家耀一样的梦。

　　他们梦见村子外的女婴塔要裂开，里面有个怪物会冲出来吃了他们。

　　赵家耀坐不住了，他和村子里的人凑了5万块钱，请了个高人前来查看。

　　结果高人却给出他们最不爱听的解决办法。

　　“对女人好。”

　　只要村子里的男人能善待老婆，善待女人，把女人当成人看。他们就不会做噩梦。

　　太子村的男人不但没有听从，还认为是村里女人串通高人搞的鬼，于是他们趁着高人休息的时候勒死了他，随后又回家杀了自家的老婆，把她们和高人一起扔进了女婴塔……

　　夜色如墨，屋外挂着阵阵阴风，陈念抱着胳膊站在无门槛，“所以，你怀疑小薇的尸体在女婴塔里？”

　　林松之脸色沉重的点点头。

　　“从赵家耀的话分析，他们至少上下7代都在往女婴塔里扔女婴，要是想从里面找小薇的尸骨，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工程量吗？我就是把道观里弟子都带来，也得找上3年，这还是理想状态。”

　　“没这么简单。”林松之点了一根烟，嘴里的话差点让陈念暴起，“赵家耀只说太子村出事了，说太子村的男人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剩下的男人都死了。”

　　“所以呢？”陈念挑眉。

　　林松之吐出一口烟，嗓音低沉，“你不觉得这里有不得了的东西在吗？太子村的男人至少有300人，能把这些人消灭，要什么样的力量？”

　　陈念眉头紧锁，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夜空，漫天的星星却不亮，心中升起一阵诡异感，“林瞎子，你还记得丫头给咱们看董霞的视频吗？”

　　林松之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胸口发紧。

　　“最后三分钟的时候，你说董霞眼睛里有白色的影子。而那件事情录像的时间是09年底……”

　　“你是说。”林松之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踩，继续分析，“当时太子村里的怨气已经凝聚成形，正准备报复太子村的男人们。”

　　陈念马上附和道：“所以我怀疑董霞是怨气的载体。”

　　林松之只觉得心脏砰砰砰的快速跳动，他的语调不由的上扬，问：“之前咱们也碰到过一次怨魂杀人事件，当时怨气杀人的手段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陈念摸着胡子，回忆道：“我记得是……怨魂把怨气封印在视频里，并在网上传播，凡是多次观看视频的人都会被怨魂找上。”

　　两人皆是一愣，下一刻脱口而出。

　　“谈以桥！”

　　“林队！”唐时诗从屋里冲出来，神情慌张，手机拿着不断闪烁的号机，“桥桥发来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