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星合之空》无聊的一天一天

6、[1·06]

　　1

　　日向的心情其实并没有刚才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或者说，他并没有完全表达出他的想法，所以才会到了现在还在想着刚才古川明希和羽泉霙的那番话。

　　这并不是说他刚才那句「不会再输」是骗人的。他会为友人们比他先一步提升而感到骄傲，也会因对方比他前进的那几步而感到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些在日向的心中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活动，也不可能是造成他现在这般心境的罪魁祸首。

　　但这种莫名的、似乎是名为「在意」的心情如果要追究起来的话，甚至早在他在休息的间隙好奇地凑上去看他们的训练内容时，就显现出了端倪。

　　当时喝完水的他正好撞见桂木青野想要尝试交流笔记上的看法却被森木智乃制止的场景。他好奇地探头去看桂木和青野的笔记内容。

　　仿若是窥见了他们看到的世界或是脑中的想法，日向不由得看入了神。

　　桂木的笔记在记录佐藤瞳的「接球姿势是怎么样的」和「这个姿势为什么这样做」时候的一步步拆解都很详尽，但在记录「哪些接球方式能够替补」时候却很简略。

　　青野那边则刚好相反。他的笔记从「接球姿势是怎么样」开始就很简略，但是写到「替代的方式」的时候则写了很多听都没听过的名词和与之对应的一大堆解释。

　　他们给日向的感觉是一种奇妙的互补。

　　“如果makimaki的笔记和楸的笔记是同一人记录的话，那那个人肯定已经无敌了吧。”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但说完这句话，他那种「在意」的心情就冒了泡，「咕噜咕噜」的。

　　起初只是一点点，所以他被叫走去训练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这种「咕噜咕噜」的「在意」却又在正午听到那些对话时候冒了出来。

　　好奇怪。

　　他心里这么想着。

　　他应该已经表达出来了他想表达的东西了啊，为什么还会这么「在意」呢？

　　说到底，他到底在「在意」什么呢？

　　明明那些训练就如同早春那轻柔的微风，盛夏那明媚的阳光，深秋那纷飞的落叶，深冬那晶莹的雪花一样。

　　就像这些季节与对应的事物一样。

　　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让他觉得如此契合他们各自的特性。

　　——合适但「在意」。

　　他对于这种无法倾诉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索性就呆呆地望向前方。

　　日向刚这样做，桂木就突然闯入了日向的视线。只见桂木从高桥莉莉那里接过了笔记本后转身便和青野探讨了起来。

　　这个场景微妙地和刚才记忆中他们尝试交流的情景重合了。

　　刚才堪堪压抑下去的「在意」，又「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

　　“不会是！我在意他们不带我玩？！”日向突然惊讶而又自我厌恶地大喊了出来，“我原来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正在一旁思索着什么的羽泉霙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噗哧”地笑出了声：“应该不是吧，翔阳。而且就算有也是很正常的，才不算小心眼啊。”她略感好笑地拍了拍日向的肩膀，又突然正色继续道：“虽然只是我的猜想，但我在想，翔阳会不会是也希望像makimaki和楸那样——有个针对自己特点制定的训练计划呢？”

　　日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羽泉霙突然放柔了语气：“我知道，基础的接球训练也很重要。但是，我依然觉得，不同的人他的特性不同，我们应该针对这些不同的特性来训练——我觉得这是師匠存在的意义。”说着说着，她突然自嘲般地笑了起来，“话是被我说得很满很漂亮，但其实我并不算了解翔阳，以前我……”

　　“我很高兴！”日向难得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只见他扬起了嘴角，阳光的轮廓照得他的笑容刺眼却又温暖，“终于，终于知道那种「咕噜咕噜」的「在意」是什么了！所以羽泉師匠别说什么「不了解我」这样的话了——明明師匠将我自己都不理解的事情说清楚了啊！这不是已经很了解了吗！”

　　他笑得真诚而又灿烂，让羽泉霙心中那些因还未坦白的误解而生出的愧疚骤地消散了。

　　“真是的，作为徒弟未免太帅气了吧！”羽泉霙假装愤恨地揉了揉日向的头发，却郑重地在心里道了声谢。

　　2

　　日向觉得自己应该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桂木和青野更神奇的家伙了。

　　他兴奋地颤抖着接过了他们帮忙整理的、关于自己特性的笔记，难得地想要等一下再翻看：“makimaki和楸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他向羽泉霙看去，直到羽泉霙同样莫名地问出「是啊，你们怎么知道的，竟然还已经整理完了，真的，也太靠谱了吧。」后才又睁大了双眸，好奇地紧紧盯着他们。

　　猝不及防地被因兴奋而亮得惊人的瞳眸震慑到的桂木有些无措地侧开了头。

　　“不要用那种看超能力者的眼神看着我们啊，”青野不太承受得起对方感激又崇拜的视线般地挠了挠头，“你看过我们笔记后所的那句话的语气……如果是平常的话，会更兴奋吧……”

　　青野说着说着就被对方更加憧憬钦佩的眼神噎了一下，红着脸撇开头去地躲避对方视线的同时，用手肘戳了戳桂木的腰肢。

　　桂木轻叹一声，语气无奈地接上方才青野的话茬：“而且刚才你的反应，也排除了你对于我们先你一步的失落，那最可能就是出于对训练内容的羡慕了。”

　　“顺便一提，我说的是他想到的。”

　　桂木和青野似乎再也受不了那炙热的视线一般，不约而同地指向对方，异口同声道。

　　羽泉霙却坏心眼地拆穿道：“诶？真的吗？明明没怎么交流？”她看着二人一齐露出了破罐子破摔的神色，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模样，再次笑出了声。

　　但不知道是羽泉霙良心发现，还是她那顽劣的心理被满足了，她并没有再拿这件事出来调侃二人，反倒帮着解围地招呼他们将注意力放在笔记的内容上面。

　　很详细。

　　是真己写的。

　　这便是日向翻开笔记后冒出来的前两个想法。

　　但还没等日向闪过第三个想法，看着他不翻页而误会他有疑问的桂木便走到他身旁，为他讲解这页总结的来历，轻缓的说话声抓住了他胡乱飞舞的思绪：

　　“『接球姿势依靠直觉』，这个是因为高桥師匠描述翔阳视线一接触到球，就会迈开腿步，但奇异的是脚上的步骤往往与接球手的姿势不太相符。

　　“我和楸猜测，可能是翔阳看到球就会下意识追着球跑，也可能是击球出去是凭借本能，或者干脆其实都是潜意识的行为，再加上翔阳扣球时候也是依靠直觉快速判断，所以我们一致认为这个特性在接球这里也可以予以保留。

　　“这些，是我想到的一些针对这些习惯可供参考的训练方法，往后面翻的话，就是楸想到的一些可以利用这个特性去达成的一些战术和球路——不过这些都只是大概的框架，具体还是需要羽泉師匠再看看。再往后的话，是翔阳的另一个可能的特性……”

　　少年的声音混在春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中让人感觉有一种异常和谐的透明感。

　　日向听着听着就有些恍惚，视线不经意地从笔记本上偏移，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可能是春天的关系，中午的阳光斜斜地投射在黑发少年的发丝和眉眼上却不让人觉得炎热，反而呈现出一种充满温和气息的、让人想哭的暖意。

　　不好，

　　日向低下了头，企图遮住自己不争气而差点掉落的眼泪。

　　这样的话，makimaki的解说不就听不进去了吗……

　　刚才青野忘了说，桂木也忘了补充。之所以他们发现了，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日向太好懂了。虽然心思也很多很杂乱，但却依旧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童，什么都没有负担地表现在脸上。

　　就像现在这样……

　　青野偏过头去，看了眼旁边沉默地低下头，神情掩盖在阴影之中的日向，难得地对桂木和自己的分析能力和所写的内容不自信了起来。

　　「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他在腹中打好草稿，就见对方急切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他那拼命忍住而挤满眼眶的泪水和即使是这样也依旧上扬的嘴角：“真的太好了！”

　　日向胡乱地用手将眼泪擦去，带着些许泪花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明明之前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但果然啊，能遇到你们、能和你们一起打排球真是太好了！”

　　听出了日向的言外之意的青野愣住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复杂让他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该安慰还是该笑着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最后还是桂木打破了这个僵局：“翔阳是队长吧，”他眉眼轻弯，语气调侃却又带着几丝认真，“队长怎么能因为队里仅多了两个队员就哭了啊，我们可是要凑齐人数留在赛场上，拿下冠军的。”

　　青野听后，也了然地轻轻扬起了嘴角：“是啊，可还要招揽三个队员，我们才能组成一个队伍啊，队长，还不是哭的时候啊。”

　　——未来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伙伴的，我们正是相信这一点才站在这里的啊。

　　日向看到了桂木和青野眼中未曾说出口的那些话语，便也亮起了眼眸，期待起了未来：“是！就交给队长我吧！”

　　3

　　“回去以后要多注意休息，即使是现在这个季节不注意也是很容易感冒的。”六人中最后和他们分开的森木智乃如是嘱咐完后便笑着和他们道了别。

　　已然过了春分的天色连余晖都来得很慢，但风却没有了中午那般温和，反而带着点冷冽的气息，让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随即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对了，我一会儿要去makimaki家串门，楸去吗？”

　　“我就算了。”青野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但视线不经意间接触到笑得灿烂的日向，却停顿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话说你不会在那里也打算练习排球吧？”

　　被说中的日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makimaki答应我说我帮忙收衣服的话，他就帮我托球。”

　　“你们真的是……算了，要注意不要着凉感冒了——这句话也拜托传达给真己。”

　　“……楸是这样说的，所以makimaki也赶紧去泡个热水澡休息一下吧！”日向拉开门后，回头严肃地这么叮嘱完，便马上又露出了个大大的微笑，橙色的双眸在灯光的照亮下闪闪发光，“那明天再见，makimaki！”

　　桂木看着如孩童一般在门口挥手告别的日向，扬唇笑了起来：“明天见，翔阳。”

　　关门的那一瞬间，整个房子又恢复成了和往常一样的空寂，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屋内时钟的「滴答」走动的声音和门外「呼呼」吹起的风声。

　　桂木又回头深深看了眼阖上的门，耸了耸肩后便不再停留。

　　桂木再次打开电视，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他先是蹑手蹑脚地关掉了声音，然后尽量不让按键的声音暴露、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电视，调整到刚才录下的排球比赛后，便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手上却也不忘握着笔来记录下他需要的东西。

　　这是佐藤瞳在分别前给的一个针对性建议——观看排球比赛的视频时，选择一方进行弱点的分析，然后再倒回去看一下那一方的对手的战术是怎么样的，在这期间最好还要逐一分析双方的动作姿势。

　　“你观察力和分析能力都不弱，所以只要身体动作和比赛经验跟上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记忆中的佐藤師匠这么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完还特意压小声音地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时不时露出的纠结的神情是为什么，但你训练时候的那份专注是不会骗人的，所以——”她拉长了尾音，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稍微放松点，更加快乐地去享受排球吧！”

　　佐藤師匠是怎么发现的？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那时的他心里分明有很多很多想问的问题，但在即将说出口的最后还是全都化作了唇边的微笑：“谢谢佐藤師匠，我会的。”

　　「会」什么呢？

　　是「会」心无旁贷地享受排球的乐趣？

　　还是「会」按对方的建议去做？

　　亦或是二者都有？

　　其实连桂木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想要说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对方不要太担心罢了。而关于「想要提升、想要取胜，但被现实绊住而略微急躁、没能好好享受排球的乐趣」的深层次理由，他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的打算。

　　这些纠结好像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被对方再一次地发现了，但她这次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对于他的踌躇，没有询问也没有挽留。

　　4

　　桂木将闹钟按停的瞬间就清醒地察觉到了从喉咙深处传来的轻微的疼痛感。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倒水，反倒快速地将还在循环播放排球比赛录像的电视机关掉，并恢复成了平时的音量，随后，简单地将沙发收拾了一下，便将笔和笔记本还有那个他提前设置好的闹钟放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由于新工作的特性，所以母亲起床的时间变得很固定，再加之母亲曾经抱怨的一睡就很难醒来的事情——他能肯定，只要不要留下痕迹，那么对方就绝对不会察觉到自己半夜偷偷醒来还没有回房休息的事情。

　　“那么，真己，我出门了！”

　　“嗯，一路顺风。”

　　桂木收拾完家里后，便将昨晚记录总结的笔记本放入装着便当盒还有水壶毛巾的袋子，拿着周日应该丢的、已经分类好的垃圾出了门。

　　那时的他只是在洗晒好衣服后喝了杯水便远远地将喉咙痛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毕竟，在那时的他看来，那不过是可以马上恢复的小问题，无需过多在意，更没有为此而不去练习的必要。

　　真后悔没给当时的自己来上一拳。

　　母亲出门前都一直强撑着假装无事发生的桂木在打完给学校请病假的电话后，有些无奈地将显示「38℃」的体温计放回了原处，并在翻找着合适的药物的间隙这样想着。

　　但转瞬间，他想到比起今天下午的「社团活动」和晚上的「自由练习」那仅有的时间，自己白赚了好几个小时的六人专业陪练，又觉得这不应该成为自己后悔的理由。

　　想清楚这点后，他出门买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你是说你昨天去买药的时候正好看到旁边有个少儿体育馆？”青野看着笑着点头看向自己的桂木，有些不理解对方用意地挑了挑眉，“药店在少儿体育馆旁边也很正常吧——儿童可能不知道预防嘛，如果运动时候拉伤什么的正好可以去那里买防肿镇痛的药膏啊，考虑到这个所以才开在那附近的吧。”

　　“是啊，儿童，”桂木意有所指地重复着，“说不定有来年就要小学毕业的儿童呢。”他看着青野逐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眨了眨眼睛，装作不知道对方在震惊什么的样子：“而且体育馆的话，那也就是说可能有排球馆吧。”

　　“你、你不会是想去那边劝说会打排球的国小六年级的男生毕业后来雪之丘吧？”

　　看着露出了「Bingo」表情的桂木，青野有些无力地扶着额头，拍上了对方的肩膀，皱着眉头认真道：“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说到底，对方如果是为了打排球的话，怎么看也不会选择「雪之丘」吧？如果不是的话，也没有……”

　　青野话还没有说完，上课铃就打响了。他只好无奈地瞥了一眼回自己座位的桂木，打住了自己还未说完的、不解的话语。

　　「如果对方不是为了打排球，那也没有特意去那边招揽的必要，随便再拉三个人来男子排球部就好了。」——这大概是楸没有表达完的话语。

　　桂木趁着老师背对学生的空挡，将视线从黑板偏移至窗外的天空。看着那慢慢在天边移动的云朵和四散飞舞的树叶，他第一次想要对着这美好的景色露出苦笑。

　　或许是吧，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有结果呢？

　　“所以你在觉得我说的那些没有问题后，仍然想去看看？”青野拉住了说完让他转告翔阳便打算径直走向校门的桂木，“——即使可能会错过6:00开始的特价活动？”

　　桂木摇了摇头，就在青野以为他改变了主意的时候，就听他补充道：“不会错过的，我早上就已经拜托日向阿姨了。”

　　明明平时这种事情从来不会麻烦别人，都是变着花样拒绝别人来着……这事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吗？

　　青野有些无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且，谁知道他的感冒到底好了没有，这个感冒了还去练习的、喜欢逞强的家伙。

　　见说服不了对方，本来打算让对方在排球馆坐着休息到特价活动开始前的青野便也改变了主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移开了视线：“那你等我们一下，三个人的话总比一个人成功率要高吧？”他强装淡然地说完这些话之后，发觉这些话好像太过刻意，又很快地补充说：“反正翔阳一个人也练习不了接球。”

　　但此话一出却又直接暴露了不论翔阳去不去，他都会去的想法。

　　瞬间意识到这一点的青野不等对方回答，就头也不回地向排球馆跑去。

　　5

　　日向不仅要去，还很兴奋。

　　“说起来，我也去过那个排球馆呢！”日向挠了挠头发，「嘿嘿」地笑了几声，“但是因为那边不收12岁以上的小孩，所以我还没有在那里练习过呢……”说到最后，他的兴致渐渐低沉了下去，颇有些遗憾的意味。

　　“「不收」……？也就是说——如果翔阳练好基础再加强扣球的话，说不定能去那里带薪指导小朋友诶。加油哦，翔阳。”

　　桂木这句带着几丝调侃却又夹杂着鼓励和信任意味的话语，瞬间将日向的低落驱散了：“诶？！真的吗？我也可以成为師匠吗？！”日向抬头握拳发誓道，“那我会加油的！”

　　青野的关注点倒是和日向大相径庭：“真己的重点完全在「带薪」上面吧，真是现实主义啊。”他半耸拉着眼皮翘起了嘴角，这么揶揄了起来。

　　三人一路上就这么相互开玩笑地到达了少儿体育馆。

　　少儿体育馆的排球馆也挺大的，至少在估算着有两个班那么多的孩童围着球网或练习接球传球或练习扣球的情况下，整个场地都还是略显空旷。

　　青野还没从场地的感叹中回过神来，就见处在光晕中的球场被一人影遮挡住了。

　　“请问，你们是来参观的吗？”那人迎着光线的模样看不太清，只能瞧见他微微弯下身子的轮廓。

　　“是的！我一年前来过！今天是想来看看后辈们的！”还没等桂木和青野上前阻止，日向便大大方方地举手诚实地告知了对方己方的来历，这让他们在惊讶的同时也不禁扶额叹息——明明在来的路上说好不要提招揽部员的事情。

　　也确实没说，不过这样一说更怪了啊……感觉还不如直接说出来。

　　青野在心下吐槽道，但是看旁边这两人没有要走的打算，便也计划静观其变。

　　“是这样啊，看来橙子君这一年成长得很快呢。”对面似乎没有在意日向有些奇怪的措辞，他直起了身子，语气依旧带着笑意，“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先进来吧。”

　　虽然青野很想吐槽对方为什么能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讲出擅自给别人取的外号，也很想询问对方所讲的这个句式是不是有意为之的双关，但是碍于对方是陌生人的缘故，他最后还是默默地将这些话吞回腹中。

　　6

　　「想来看看后辈」

　　虽然日向不是有意的，但这个词可以说是用得极其微妙。可以被解读为「我只是好奇」，也可以被解读为「带伙伴来参观」，甚至可以被解读为「我路过顺便看看」……

　　所以，对方——也就是作为教练的松木吉礼，在双方自我介绍完后，摸着下巴思索良久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是打算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再问一遍吧？

　　估计是在想怎么在客套话之后把话题转回到上一个吧？

　　桂木和青野不约而同地这么想，又略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并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会被赶出去吧？

　　“我就说怎么这么耳熟！桂木、桂，”松木吉礼突然握拳拍手，恍然大悟道，“桂木君和夜陸君很有缘诶！”

　　三人面面相觑。

　　这两个姓氏只有前一个音相似吧，到底哪里能算“有缘”啊！

　　青野觉得自己的嘴角不自主抽搐了一下。

　　“松木老师，你找我吗？”被称作「夜陸君」的男生走近他们。他眨了眨眼睛，本来还不解的神情逐渐变得惊讶最后定格为了崇拜。他睁着亮闪闪的眸子凑近青野，激动地大喊道：“青野前辈怎么在这里？难道青野前辈也打排球吗？”

　　认识的人？但是我完全没有印象啊……

　　“嘛，算是吧。”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热情的人的青野略微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是哦，青野前辈不认识我，”男生恍然地退回了适当的社交距离，扬起嘴角微笑的模样丝毫不见刚才的兴奋和冲动，反倒显得有些谦逊有礼，“非常抱歉，刚才冒昧的举动让大家受惊了，我是桂夜陸，是和青野前辈一个国小的，不过青野前辈应该和我哥——桂朝穹，更熟一点。”

　　这么一说，青野倒是有了印象。国小时候，同班确实有个叫「桂朝穹」的同学，但是，青野和他的交集也仅限于某一天突然发生、而后一直持续到国六的「对方彬彬有礼地向他索要期末成绩单，看过后又面色平静地反还」这种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交流。

　　相对的，由于对方这一举动在一众或羡慕或崇拜或不屑或嫉妒他的同学中显得尤为特别，所以导致青野也不自主地会关注对方，从而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我确实认识……”本来想着礼貌一点，但又突然发现这样会有指代不明出现的情况的青野便又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桂君」吞回腹中：“……朝穹君，不过夜陸君又是怎么认出我的呢？我和朝穹君应该没有关系好到会被对方家人熟识的程度才对。”

　　“因为好奇，所以我有特意在发成绩单的时候借口肚子疼去我哥班上勘察了一下……”
　　桂夜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随后又双眸放光地盯着青野：
　　“不过说真的，青野前辈好厉害！不仅国小六年的「理科」和「算术」全是「5」，而且还完全不受外界评价的干扰！
　　“多亏了青野前辈，我哥才没有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
　　“对了，青野前辈在哪个学校？——我明年毕业以后也想去！
　　“还有还有……青野前辈在哪个班？同校了以后我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随时去请教青野前辈吗？”

　　……倒也不必如此！你哥不是不得过且过了吗，那问他也是可以的吧！

　　“不……那个……”青野有些尴尬地看向自己的伙伴，期待他们可以说些什么。

　　但可惜的是，三人中交际能力最强的日向完全没有接收到青野的求救。他在对方话语的冲击下，一直神情恍惚地喊着「『5』」、「全是『5』」之类的话语——青野仿佛都能看见魂魄一样的东西从日向的口中飘出来。

　　桂木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地眯起眼睛笑了——对方的这种神情几乎只在他想到什么好的对策的时候才会出现。但青野此时却并不感到安心，因为他很快地从对方的唇语中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可以让他加入雪之丘排球部吗？」。

　　青野不想。青野想摇头。

　　但他在看到了桂木在空中画了个大圆圈，随后笑着比出了「点心」的口型后，非常“艰难”地改变了主意：“可以，”他双关道，“但作为条件，你要和我一个社团——也就是，加入我们学校的排球部。”

　　“和青野前辈一个社团？！当然好！我本来就想和青野前辈一个社团来着！”

　　“楸！你太厉害了！我们又离目标更近一步了！”

　　本来？

　　觉得好像自己开出了个无关紧要的条件的青野黯然了一下，但随后又在桂木递来的感激的眼神中想起了对方的承诺。

　　无所谓。你只得到了一年的请教时间，而我得到了一大堆制作点心的技巧。

　　青野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但即使是在如此热烈讨论的空气中，松木吉礼的微笑还是不由得让众人噤声冷静了下来：“我记得，你们说是来看看后辈们的吧？”——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三人心头，“翔阳君，你能告诉我，你说的那个「离目标更近一步」是什么意思吗？”

　　和源師匠那一次的笑容好像……

　　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7

　　“所以，你们是为了凑齐打比赛的人数，才会想来这边看看有没有快毕业的后辈能和你们上同一个中学啊。”

　　松木吉礼听完众人的解释后，倒是没有生气地笑着称赞了起来：“不错的主意~”

　　但随后，他又话风一转：“但不可以威逼利诱他们哦——嘛，夜陸君因为本来也要加入，就算了。”

　　刚刚才利诱过自己朋友的桂木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颊。

　　“总之，”松木吉礼又露出了那种看着温和但是让人发毛的微笑，“还是希望你们给我的学生自由选择和自主思考的空间哦。”

　　“当……当然。”

　　听三人都许下承诺后，松木吉礼的笑容又恢复成了之前那真切而又暖意的微笑：“那祝你们成功，小勇者们。”他向他们挥手道别。

　　“是个好老师啊，松木老师。”日向不由得感叹了一下，“很为大家着想呢。”

　　这句话拉回了本来还若有所思的桂夜陸，他笑了，眼里有与有荣焉的点点星光：“是啊！我们都很喜欢松木老师！”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轻笑一声，“而且那两个家伙比我还夸张，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他马上顿住了，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学校有请排球教练吗？前辈们平常是怎么练习的啊？”

　　“前、前辈？！”日向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声，随后又眼神飘忽地挠了挠头：“前辈什么的，不敢当啦。”日向不好意思般地笑了几声，但眼眸中透露出的情绪却诚实地暴露了对方很开心的事实。

　　「能不能再叫一遍？」——感觉对方脸上写满了这句话。

　　是个好相处的前辈呢。

　　桂夜陸看向日向的神情变得放松了一些。

　　至少没有刚才那种紧绷的感觉了。

　　注意到了对方神色变化的桂木这样想着，低头垂眸，思索了起来。但下一秒，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抬起了头，并在看到对方又露出了方才那些许僵硬的神色后，安抚性地扬起一抹微笑：“桂木真己，”

　　他视线上移，在脑海中回想起对方的提问后，回神接上了方才的话茬：“如果说我们学校的男子排球部没有教练，甚至至少在这两年内不会有教练，桂君会介意吗？”

　　桂夜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介意！”

　　但，说完这些后，他顿了一下，神色显露出了些许犹豫。他微张着嘴唇皱着眉，似乎将要吐出的话语是什么难言之隐，但最后他还是笑着遮掩了过去：
　　“说起来，我是「接应」，前辈们都是打什么位置的？”

　　8

　　在四人简单地相互介绍完名字与球场上相应的位置以后，桂夜陸便告别了三人开始了热身环节。

　　因为他们这里算是周围规模比较大的排球场了，所以一次练习经常伴随着等待——就像现在这样，理所当然的，他热身完后便静静地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他擦了擦汗，沉着的眼眸无意一般地望向三人的方向。

　　“嗯，确实，虽然这种方法最终能招到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目前我们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可是，我除了接球和传球什么的还没有学别的，”青野意有所指地看向桂木：“而真己……”

　　桂木笑着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接上对方未说尽的话语：“而我只学了接球。”他眉眼带笑看向了日向，“所以，果然还是要翔阳来。而且翔阳的扣球也更有震撼力——不单是因为扣球，还因为那卓越的跳跃能力。”

　　“哦哦哦哦！我会加油的！”收到二人信任目光的日向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这个就放心交给我吧！”

　　“但是，怎么创造时机才是关键吧。”青野这么说着却不似往常那样皱起眉头，反而眼含笑意地看向桂木，“不过，你肯定想到了。”

　　——只见对方坏笑着勾起了嘴角看向他们，一如往常。

　　看着桂木正对着自己的方向笑着和另外两人说着什么的桂夜陸为了避免与对方视线相撞，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生的面容虽然显得柔和，但此时皱起眉头思索着什么的严肃模样却还是容易让人误以为对方在生气。前面正聊着天的二人似乎就产生了这样的误会，他们的交流声突然变为了耳语：

　　「喂，站在你后面的，我记得是个前辈啊，他好像正有些生气地盯着你……」

　　「诶？」

　　听到同伴的这个提醒，排在男生前面的那人瞬间有些慌张：“前、前辈好，还是前辈先吧……”

　　桂夜陸听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后展开一抹不失礼貌而又温和的笑容：“不，请别这样，”他摆手安抚着，“本来就是我来晚了，我理应排在后面。”

　　看着相互对视一眼并悄悄松了一口气的二人，桂夜陸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烦闷，背在后面的手也悄然攥紧了起来。

　　可能因为这一幕转瞬即逝，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站的位置很偏，亦可能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人显出惊讶的神色

　　——要不是松木吉礼特意上前似安定对此如履薄冰的二人、也似威胁对此习以为常的旁人地说出了「夜陸君说得很对哦，而且如果是这类陈规陋习的话，完全没有遵守的必要」，这件事甚至不会在他们队伍中间掀起波澜。

　　将这些尽收眼底的桂木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他第一次破坏了自己计划地走上前去，站在了练习完又排在队尾的桂夜陸的旁边。

　　“抱歉，我们能谈一谈吗？”他的神色十分认真，认真得让桂夜陸最终都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语。

　　9

　　其实前辈摆架子欺负后辈的情况在社团活动甚至可以说在岛国的哪里都不算新鲜。

　　虽然可以看出，在松木吉礼的教导之下，那些喜欢仗着年纪作威作福的家伙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教育。

　　但不知是什么缘故，除了少部分本身就不赞同这种陈规陋习的人，其余大部分人对于以「后辈要尊重前辈」为出发点衍生出来的陈规陋习还是心照不宣地予以或赞同或习惯的态度。

　　——这不仅体现在低年级的人还是对此心有余悸而小心翼翼的行为举止上，还体现在周围人对此的漠视和不以为然上。

　　或许正因为持有不赞成态度而无法视而不见的是少部分人，他们对于这种情况才更有压抑自己心中那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和无能为力的戚然的理由。

　　如某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烦闷，
　　也如某人悄然在背后攥紧的拳头。

　　“——但是，至少在我们面前，你可以放松一点，”这么说着的桂木柔和了陈列上诉内容时的严肃眉眼，他嘴角向上牵扯起温暖的弧度，“因为，我们希望和你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无论何时，”
　　他伸手到对方面前，深蓝色瞳眸里满是真诚的笑意：“叫我真己就好。”

　　桂夜陸惊叹于对方的观察和剖析能力，又欣喜于对方的细致入微和志同道合，一时间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真己、”

　　他握住了对方伸来的手，积在眼眶的泪水顺着弯起的眼角流到了脸颊。

　　“怎么了？别哭啊。”

　　桂木无奈地弯下眉梢，递给了对方一张纸巾。

　　对方接了过来，却没有擦拭遮掩的意思，那任由自己心情表露出来的模样与之前掩饰着自己情绪的样子实在过于不同，让桂木愣神地睁大眼眸后，又忍不住欣慰地上扬起唇角。

　　“都怪真己啦。”桂夜陸假意抱怨道。

　　太温柔了。

　　他悄悄藏起了这句没说完的话。

　　——无论是怕自己被骂而特意拉着自己的手，还是怕自己有负担而特意避开人群的心，亦或是现在这无奈却又纵容自己的眸。

　　“话说，我可以一起吗，招揽部员的事情？”

　　桂夜陸那被阳光映照得闪着光的眼泪、丝毫不能遮盖住他脸上因勾起的眉梢嘴角而绽放的光芒——他终于放下了积压许久的情绪，正笑得开怀。

　　10

　　松木吉礼虽然是个喜欢独辟蹊径的教练，但他同样深知入乡随俗的重要性。所以，如果不违背他的原则的话，他也很愿意了解和学习。

　　索性他语言天赋还是可以的。不论是可爱的外号还是双关的笑话，他都依葫芦画瓢地学以致用，至今也都做得不错。

　　不过，因地制宜地教育小孩，他就略逊一筹了。如果说「前后辈」那种有违公平的“规矩”还会被他划入陈俗陋习、是急需去除的糟粕的话，那对于桂木真己的「在自己学生排队时候站在旁边」、「直接带着自己学生走到角落」这类，虽然既不遵守排球馆的秩序、也不能帮助达成学生自己预期目标、但是过于理所当然的行为，就让他不由得怀疑宫城这边的情况是不是不一样而完全不知如何处理。

　　算了。

　　松木吉礼想起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桂夜陸笑得真切的模样，装作没有看见他们跑向另外两位参观者地移开了视线。

　　“诶？！桂君也要来帮忙吗！这真是太好了！”本来看到“流弹”准备扣回去的日向听了这个消息，一个激动挥了空，反倒差点被“流弹”砸到。

　　幸好桂夜陸注意得及时，将日向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这才避免了一场混乱事件的发生。

　　“是的！”桂夜陸咧嘴一笑，“还有，大家叫我「陸（RiKu）」就好了。”

　　日向这次没有激动地喊出「陸！这个名字好酷！」之类的话语，反而静静地看了桂夜陸一会儿，随后露出了个柔和而又温暖的微笑：“太好了呢，陸好像终于开心了一点。”

　　桂夜陸听这话，愣了愣，心中的疑问还没问出口，就听日向继续道：“因为陸之前看上去一直有些……”日向顿了顿，似乎在脑中组织着语言，“……放不开？或者紧张？反正就是感觉动作和说话都「霹雳霹雳」的！”

　　日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啊，我没能说清楚。”

　　“总之！现在陸的表情就很好！”他竖起了大拇指，笑容洋溢着的阳光的味道让桂夜陸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是！”桂夜陸也竖起了大拇指回应着。

　　“是真己和他说了什么吧。”一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的青野不由得调侃地朝自己身旁的好友坏笑了一下，直到对方脸上作烧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才收起了揶揄的视线，有些欣慰地看着笑容正好的二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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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青野为什么会猜到
因为桂夜陸之前说的都是「前辈们」，后面改口为「大家」，青野就有了这种猜想。
至于为什么觉得是桂木改变的，那是因为只有桂木中途离开了哈哈哈哈
　　
②日向怎么注意到桂夜陸的情绪不对的
在我眼中，或者说我理解的日向就是个直觉很强、但是又情感细腻的人，所以他是靠着自己惊人的直觉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的。
③「算术」「理科」
日本的小学科目，相对应的话，就是
「算术」＝「数学」
「理科」＝「科学」
「5分制」（虽然介绍过了但再重复一遍）最高为5，最低为1，每科都会在期末成绩单（简称为成绩单）上呈现。因为成绩单上面的分值由平时全部小考大考决定，所以虽然是小学，但拿个5还是很难的。
④「桂夜陸」与「桂朝穹」名字的由来
来源于《星合之空》的「五濑兄弟」——「五濑陸」和「五濑穹」。
因为这两个名字的寓意刚好是「大地」和「天空」，这个意象的相互对应我很喜欢，所以想再取个「昼」「夜」的意象相对应。
至于谁是「昼（朝）」，谁是「夜」，我是胡乱决定的，主要还是因为「朝穹」「夜陸」看着很好看，听着（不论是中文还是日文）很好听。
而「桂」这个姓氏，光看剧情可能以为是为了推动剧情设计的，但其实是根据我喜欢的人物，我才为文中的俩兄弟取了「桂」这个姓氏，然后才会设计出这样的情节
（因为同时也很符合我设定的「松木吉礼」的性格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