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同人]赤子》pool

2、2.背信者

　　张立宪看着虞啸卿铁青的脸，他知道他报告的内容一定会让虞啸卿不快，但没想到能把这个如旭日般耀眼的年青团长气得全身发抖。
　　虞啸卿努力忍住了颤抖，一拳捶在了桌子上，还没有动过的饭菜被那力度弹得撒了一桌。
　　“副团长现在在哪里？”虞啸卿沉着嗓子。
　　“他在他的营房里陪城里来的商会首脑们吃饭，哎，团长——”张立宪的话音未落，虞啸卿已经奔出了自己的帐篷，张立宪连忙跟着他追了出去。
　　虞啸卿的步伐很大，但身体却绝不倾斜，张立宪跟得几乎有点狼狈。
　　笑语欢谈和着营房门缝泄露的灯光飘漫在夜空里，营房门前的警卫兵看到风一样刮过来的虞啸卿正要立正敬礼，虞啸卿已经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副团长唐基坐在对着门的上位，正和几个半百老头举杯畅饮，桌上摆的是在军营中接近奢华的精致菜品。
　　“哎呀，贤侄，你来得正好！董会长他们今日特意来劳军，还带来了城里有名的菜品，来，你在西北长大，一定还没尝过这正宗的南方菜……”
　　虞啸卿没有说话，但他进门的气势已经让几个商贾连忙赔笑站了起来。
　　“来，贤侄，我给你介绍，以后在这里驻军，这几位商界名流一定要认识……”唐基走过来拍着虞啸卿的肩头，指着几个老头，“董会长，叶副会长，李副会长，他们可是禅达城的商界三巨头！”
　　虞啸卿深吸了一口气，但在他说话之前，唐基已经热情地向几个老头推介起来，“虞啸卿！这可是我军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上峰宠得心肝宝贝似的天之骄子，驻滇川军团的新任团长……”
　　虞啸卿终于打断了唐基保媒般的介绍词，“唐副团长，我有事要和你谈，请借一步说话。”
　　门口的张立宪很佩服虞啸卿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接近冷静。
　　“哎呀，你看，团长，我正陪会长们吃饭呢，要不待会吃完饭我到你帐篷去说？”唐基不慌不忙笑容可掬。
　　虞啸卿不说话，他盯着唐基的眼睛看了两秒。他突然走过去，一把掀翻了桌子，稀里哗啦的脆响中，那些至少可以供一个排一天开销的奢华酒菜变成了满地残籍。
　　几个老头惊跳到了屋角，满脸尴尬地看着唐基。
　　唐基的脸色微微一沉之后马上恢复了正常，他若无其事地向几个老头抱拳笑道，“抱歉了，各位会长，今日尚有军中事务待议，请各位先回，下次唐某一定到城里设宴回请各位！”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偷眼看看冰箭一般杵在屋中央的虞啸卿，连忙走出了营房，不一刻，便听见私人汽车的引擎声远去。
　　“这几位会长今天向我团捐赠了数十车米粮和十万犒军军费，贤侄难道不认为我们应该让人家把晚餐吃完？”唐基瞧着一地的食物，一脸惋惜，“贤侄你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些地方上的土豪乡绅对我军能起到多大的助益，为了编派这几个老家伙掏钱助军我可费了不少心思，瞧你弄得……”
　　“缅甸的盟军被困，上峰已经急电让我们派军支援，我团的正规建制只有不到五百人，远征任务迫在眉睫，你却在这里设宴请土豪？”虞啸卿怒极反笑。
　　“援军我今天下午已经派往缅甸了啊，我也已经给上峰回电，上峰还对我们的快速反应大加赞赏呢！”唐基洋洋自得。
　　“赏你的巴掌！”虞啸卿终于怒吼起来，看他的样子的确很想赏比他年长十几岁的唐基一个巴掌。
　　“虞啸卿！”唐基的老脸终于有点挂不住了，门口的张立宪识趣地退出了营房。
　　“嗳嗳，别动气，贤侄，”唐基变脸般又缓和了口气，和蔼可亲地劝慰着，“瞧你这急脾气，当年你小时候虞军长就说过……”
　　虞啸卿不吃他那一套，恶声恶气地打断了他，“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说眼前——今天下午的派兵是怎么回事？！”
　　唐基虽然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毫无敬意，但职位上毕竟有正副之别，于是正色道，“今天下午收到上峰急电时你在东郊后勤部督粮，所以我就把今天到达驻地的新兵派去了。英国佬是什么东西，他叫支援我们就得支援他啊？如你所说，我们的正规军只有五百人，为了保存实力我就当机立断派出了那些没有作战能力的新兵，既回复了上峰命令又不损伤自己的战力，两全其美啊！……团长你是怪我没有先知会你一声的话，我现在向你道歉！”
　　唐基的振振有辞让虞啸卿目瞪口呆地噎了几秒。
　　“你知不知道那些兵是我亲自去禅达的收容站招集来的？我答应他们武器军饷医药一日三餐，还有正规的训练课目，你当我的话是在放屁？——你让他们衣服都没穿上就空投到缅甸去？！”
　　“衣服嘛，那边的驻军会提供的！”唐基晒笑，这件事确实很好笑。
　　“——你这老混蛋！”虞啸卿破口大骂，那声浪连营门口的张立宪都被冲击得缩头苦笑起来。
　　“你……你为那些人渣骂我？！”唐基再也装不出笑脸了，“那些人渣要多少有多少，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闹什么？！”
　　“他们一旦走出国门，代表的就是中国军人的形象！你想一下那些英国人美国人会怎么说？”虞啸卿逼视着那张圆滑的白胖脸盘，拳头捏得咕咕响，“现在亚洲战场如火如荼，我们早已和盟军统一战线，小日本占领缅甸之后中国的局势会怎样，你清楚吗？！最重要的——我的兵，哪怕只入伍一秒他们都是我的兵！我不管他们会死在哪里，但他们必须象一个军人那样堂堂正正地战死！而不是去当小鬼子大炮下的灰渣！”
　　虞啸卿一通吼完，再也不看唐基一眼，大踏步走出了营房。
　　他站在营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对肃立的张立宪道，“召集连部以上军官开会，我要派精锐支援缅甸的英军！”

　　到虞啸卿和军官们制订出作战计划，安排好运兵运粮的飞机，散会时已是凌晨三点。
　　张立宪看着站在地图前抽着烟的笔直背影。警卫员把重新热过的饭菜端上了桌子，向张立宪看了一眼，又向虞啸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张立宪点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团座，先吃饭吧。”张立宪走到了虞啸卿身边。
　　“我不吃。”虞啸卿盯着中缅边境地图发呆，弥漫的烟雾模糊了那片绿色山林。
　　“其实，副团他……”张立宪跟了虞啸卿两年，很明白他的憋屈。
　　“别提他！”虞啸卿抖了抖眉，飞快看了他一眼。
　　“好吧……您分了兵力去救那些新兵，为什么？”张立宪提出了他的疑问，“我们兵力本来就吃紧，而他们大抵是……”张立宪停了一下，“大抵已经死光了！”
　　“死了也给我把尸体运回来！”虞啸卿冷澈的眸子看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那里已经被标记了一个叉，那是已被鬼子占领的阵地。
　　“为什么？！”张立宪第一次觉得虞啸卿有点不理智。
　　“我没有做到应承他们的事，至少得让他们葬在自己的国家。”虞啸卿慢慢走回了桌边，盯着桌上的三菜一汤。他的脑袋里不期然冒出了一双死水般的眼睛，但那不同于他所见过的大多数麻木混浊眼光，那死灰般的神气，如水清澈，如湖死寂，让他感到的是一种忧伤。
　　“立宪，把饭菜撤掉，我不吃。”虞啸卿放柔了口气。他不是赌气，他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吃这餐，虽然这些饭菜并不能因此而端到他背弃了的那些人面前。
　　张立宪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放弃了劝说，叫警卫员进来端走了饭菜，警卫员一脸担忧。

　　这时远在缅甸丛林的山洞里的孟烦了正在啃地瓜。从古怪团长对他说“明天跟我去勘察地形”之后，他就象吃最后一顿那样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啃地瓜，现在他的脚边已经堆了小一堆地瓜皮了。
　　他问团长为什么找上他一个瘸子，团长的回答是，因为你是这堆丘八中唯一看起来会画地图的人。
　　他们已经在这山洞中窝了两天，每天团长都早出晚归，但始终未能再拾掇着活人回来，只是又捡回了一堆破烂让百无聊赖的丘八们修理清理。他们在山洞附近寻找着裹腹的东西，偏偏这片林子除了地瓜和他们不敢吃的毒蘑菇外几乎别无长物。
　　迷龙曾闷得慌，强烈要求团长带他一起去捡破烂，但团长的回答是，“我还想多活几天，不想带个活靶子到处招枪子儿。”
　　现在团长的“勘察地形”说明终于将会有所行动了，所以迷龙他们蹲角落里死瞪着暴饮暴食的孟烦了，却也并不阻止“肩负神圣使命”的他浪费粮食的行为。
　　“这地瓜不是你的仇人，跟我去勘察地形也要不了你的命！”不知何时从雨夜中回来的团长出现在他面前，收缴了他据为己有的地瓜，分给了饿得睡不着的迷龙他们。
　　于是孟烦了开始吃地瓜皮。团长似笑非笑看着他，把一包东西扔在他脚边，“给你的。”
　　对那个小布包的兴趣终于超过了无意义的食欲，孟烦了扔掉地瓜皮打开了布包，几件花衣服散落了出来，孟烦了瞪着，所有关注着此事的丘八也瞪着。
　　“给你找的衣服。”团长扯扯嘴角。
　　“从死女人身上扒下来的？”孟烦了翻起眼睛瞪着不怀好意的男人。
　　“活女人送的。”团长的口气很象刚串门吃了喜酒回来的人。
　　这个话题无疑比今天刚挖出来的地瓜还要新鲜，丘八们脸上泛起光彩，纷纷等待着下文。但团长偏偏不说了，咋咋嘴巴，滚在黑暗里倒头睡去。
　　迷龙不辣蹭了过来，把鼻子贴近了去嗅那几件甚至带着肥皂香气的花衣服，最后得出了鉴定结果：“是活人的！”

　　第二天，孟烦了穿着那身花衣服走到了团长面前。蓝碎花盘扣衫，蓝色大脚裙裤。这时的团长穿着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白褂蓝裤农民装，正拿着一块分辨不出本来颜色的毛巾在洗脸。
　　“嗯哈。”团长明显忍着笑，把毛巾扔给了他，“洗一把。”
　　孟烦了就着团长洗过的毛巾擦了脸，团长把一堆东西递给了他，“揣上。”
　　那堆东西有纸笔，地瓜，手枪和弹匣。孟烦了终于知道这肥大裤子的用处，这堆东西装进他的两个大裤兜，简直象泥牛入海，了无痕迹。
　　一票丘八怀着又期盼又哀悯的眼神送孟烦了他们离开。
　　孟烦了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农民”团长走在丛林里，前面的团长口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呼哨，不远处居然出现了一头毛驴！团长几步跑过去抚着驴头，流露出孟烦了所见过的他也许唯一一次真诚笑容，“谢谢了！”
　　他虽然对着驴说话，但显然并非在向驴道谢。他的口气让孟烦了联想到自己身上衣服的主人。
　　“上驴。”团长向他道。
　　“什么？”孟烦了其实更希望眼前这毛驴是食物而不是坐骑。
　　“我们要去的地方徒步一天不能来回。”
　　孟烦了于是懒得再问，翻身骑上了驴背。团长也骑了上来，孟烦了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决定懒得问。
　　“天色刚刚毛毛亮，夫妻双双去赶场……”团长在他背后哼起小调。毛驴小跑起来，居然并不显得吃力，驴背上的两个人就象一对恩爱夫妻。
　　不知道上坡下坡多少次，孟烦了早就被颠得不辩东西，山地毛驴的脚力让孟烦了由衷钦佩。
　　在一片斜坡上团长跳下了毛驴，孟烦了也下来，看着这片再普通不过的山坡。团长拍拍小毛驴的屁股，让它在不远处吃草去了。
　　团长慢慢走到山坡口的断崖上趴下，向孟烦了做个手势，孟烦了便也过去趴下。他看着团长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零件，七拼八凑地竟然组装出一架军用望远镜！孟烦了安静地看着，看来这个人再变出什么来也不会再让他吃惊了。
　　“纸、笔！”团长指了指山坡下方，低声喝斥道，“你还真当你是出来观光旅游呢？！媳妇儿！”
　　他的表情严肃得孟烦了一个激灵，他转头才看见，就在他们匍匐的山坡下方空地上竟是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如果不是那些人都穿着日本黄狗皮，而且安静有序，他几乎真要以为是来到静了音的菜市场。
　　孟烦了过度放松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了，因为山下至少是两个中队的日军，不但训练有素，而且坦克大炮重机枪一应俱全！
　　“明天这里就会被他们架上机枪哨点的……”团长侧头看见孟烦了已经半石化的脸，哭笑不得地低斥了一声，“回魂，干活！”孟烦了赶紧掏出了纸笔。
　　团长架着望远镜，开始低声报出日军的战备和方位。孟烦了不发一言，埋头在纸上绘制起来。
　　团长斜了他笔下的图一眼，一抹笑容浮上了唇角。

　　日斜西山时，孟烦了和团长安全从日军精锐部队头顶撤了回来。
　　回程的路两人依然共骑毛驴，比起早上出发时，两个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走近了一步。
　　“今儿你表现不错，奖励你一个小道消息吧……”团长在身后笑嘻嘻地开了口，“两天前东南方向曾爆发小规模的激烈交锋，逼迫得鬼子紧急把阵地转移到了这里。”
　　“嗯？”孟烦了不知道这每天都几乎爆发的交锋有什么“小道”可言。
　　“东南是你们被空降的地方。”团长意味深长地提醒他。
　　“哦？！”孟烦了的心里猛跳了一下。
　　“虞啸卿派的人——来救你们的。”团长悠悠笑道。
　　“不可能！”孟烦了决绝地打断他，心却一下子缩紧了。
　　“我管你信不信，他们搜索了一圈，死了几个，后来向西面英军的撤退方向去了。”
　　孟烦了沉默。
　　“他们走得太快，我想他们并不那么乐意带着你们，所以就没有去通知他们。”团长狡辩。孟烦了不指望能从这男人口里听到心里话。
　　“你怎么了？——有点后悔恨他，还是继续恨他？”团长阴阳怪气的劲头又上来了。
　　“你认识虞啸卿？”孟烦了终于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不认识，但他在西北很有名——从少年时代就有人叫他刀锋美人。”团长的笑声甚至有点猥琐。
　　“……美人？”孟烦了怔住，脑袋里出现的脸孔和这个词并不靠谱，但似乎又并非完全不靠谱。
　　“女人们背后叫的。”团长终于是肆无忌惮地取笑了，“听说倾慕他的女人每天大清早从街头排到街尾，只为了看虞少爷背着书包骑自行车上学的英姿。”
　　“后来他去了南京，黄埔六期生。他在男人中也很吃得开，简直是老少通杀，黄埔某副校长曾说‘此子龙凤之才，又逢此乱世，必将成就一番伟业！’他毕业回到西安，征战四方，战绩显赫，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几派军力的争夺重点……”
　　孟烦了听见身后男人的口气似乎混杂各味，于是孟烦了迎着他的话锋微微笑了。
　　“别叨叨了……对我来说，他和你一样，只是一个骗子。”

　　2.背信者•完
　　2008.10.31/01:25
　　池塘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