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同人]赤子》pool

16、16.象一个歪理

　　孟烦了让郝兽医胡乱抹了点药酒，便蹲在帐篷门口望着无边的夜色发呆。一个传令兵走进了帐篷，“师长请孟副官议事。”
　　孟烦了怔住，脑中闪过了无数纷杂念头，最后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川军团临时指挥官。
　　传令兵把孟烦了领到了川军团的指挥帐篷前。他不自觉地整了整衣服和军帽，深吸了一口气，“报告！”
　　走进帐篷的孟烦了脚步僵滞了一下，心跳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他没想到帐篷里只有虞啸卿。
　　虞啸卿正坐在那天龙文章坐着发呆的椅子上，盯着挂在墙上的大大的军事地图，上面被龙文章莫名其妙的标记画得花花绿绿。
　　“你对现在的局势怎么看？孟副官。”虞啸卿转过头，瞥了一眼他迟迟疑疑的脚步。
　　孟烦了马上原地站住，可是混乱的脑袋却思考不了这么严肃重大的问题。龙文章说他的“满心思就剩下自己那档事儿”在大庭广众中也许并不准确，可是，突然处在这深夜的两个人的帐篷里，却让他满脑子真的“只剩下自己那档事儿”了！
　　“局势……很混乱，很，危险。”他嗫嚅。他说的是自己目前的悲惨“局势”。
　　虞啸卿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对他的距离不太满意，“你站过来。”
　　孟烦了仿佛趟过雷区般小心翼翼走到了桌子前，生怕自己的心跳声被虞啸卿听见！
　　“你认为我们会赢得这场战争吗？”虞啸卿接着问了他一个更重大严肃的问题，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
　　“会。”他凝着虞啸卿放在桌子上的军帽，吐出了一个字。
　　虞啸卿却被烟呛到，咳了起来。
　　“师长，请您保重身体！”孟烦了微微倾过了身体，情急中冲口而出。
　　他难得流利的语句让虞啸卿惊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龙文章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但显然和面前这个满脸挂着伤痕，却一脸焦急担心看着他的青年的用意完全不同。
　　“孟烦了，你想要什么？”虞啸卿感觉自己心底的莫名烦躁又上来了。
　　他突兀又直接的问题惊得孟烦了一个激灵，随即脸上竟发红起来，“我，没，师长……”
　　虞啸卿显然不明白他脸红的具体原因，空气有点诡异地冷场了几秒，“战争结束后，你想做什么？”虞啸卿轻轻吐出口气，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孟烦了慢慢道，凝着虞啸卿被烟雾模糊的脸，烟雾中那双冷星般的眸子似乎惊跳地闪烁了一下。
　　“报告！”门外张立宪兴奋嘹亮的口令打断了某些快要曝光的秘密。

　　“师座，您终于回来啦！”张立宪见到虞啸卿后毫无矫饰的欣喜神色，让孟烦了又忍不住象女人一样嫉妒起来。
　　虞啸卿也淡淡笑了笑，“说正事，立宪。”
　　“哦，对！”张立宪一个立正，“报告师长，属下奉龙文——龙团长之命，率队跟踪前日穿过我军防线的日军小分队，他们昨晚在大牛村换了衣服伪装成村民，然后摸到了禅达城门……属下向天放了一枪示警，城门的守军发现了鬼子，盘问中鬼子露馅，和城门守军打了起来……”
　　虞啸卿微微沉下脸，但没有打断。
　　“守备军死了几个，跑了几个，本来计划是我们把鬼子赶给守军就撤队，可是我见他们实在太孬，也怕鬼子混进城就无法区分，于是忍不住动手了……鬼子这支侦察小队共二十人，击毙十四人，俘虏六个，有一个少佐和两个少尉……”
　　张立宪脸上带着一丝得色。
　　“城内情况怎么样？”虞啸卿微蹙起眉。
　　“今天属下特意在城里转了一圈，虽然造成了恐慌，但应无大碍。”张立宪苦笑道，“不过，禅达守备军的战斗力让人担忧。”
　　虞啸卿的眸子带着一丝沉思，冷冷道，“马上加派人手驻守342，让龙文章撤回来！”
　　“是！”张立宪敬礼，瞥了一眼一直站在角落的孟烦了，走出帐篷去了。
　　虞啸卿又沉默了片刻，看着孟烦了，“你信奉龙文章吗？”
　　孟烦了觉得虞啸卿似乎从来问不对他想回答的问题，他直愣愣的眼睛似乎终于让虞啸卿觉得无趣起来，向他挥了挥手，“行了，你出去。”
　　孟烦了莫名觉得从来都冷硬得象块生铁的虞啸卿好象有点从未见过的烦躁。

　　五日后，龙文章留下两百余人驻守342，带领着他剩下的一百多人穿过鬼子的封锁线渡江回到了川军团。五百人出征的突袭队，击退了日军一个上千人的精锐大队，仅损折六十多人。
　　虞啸卿立刻召他到师部指挥营，龙文章看着孟烦了期盼的眼神，便笑道，“一起去吧，孟副官，你可是这次行动的同谋，是罚是赏和老子一起担着！”
　　“喂，有赏吗？别忘了帮大爷领一个！”急冲冲正准备回家看老婆儿子的迷龙，顺风耳地冲他们大嚷了一声。
　　还未走进帐篷便听见了副师长唐基充满忿怨的嗓音，龙文章脸色阴沉了一下。
　　“哈！来得正好——卫兵，把龙文章给我绑了！”刚走进帐篷，唐基便发飙地大叫了一声！
　　两个卫兵看了虞啸卿一眼，没有动。
　　虞啸卿冷冷向唐基道，“这件事我会向上峰解释，副师长请你先出去。”
　　“有什么好解释的，绑了这个目无军纪的家伙交出去就行了啊！”唐基恨恨瞪着龙文章，显然龙文章的越级行为已经严重触逆到了他的权威，让他一直憋闷在心。
　　“出去！”虞啸卿猛地一捶桌子，龙文章停滞了脚步，孟烦了更是很不争气地猛抖了一下，他突然有点后悔跟着来了。唐基重重叹气，走了出去。
　　“师长，342我夺回来了……”龙文章有点小心翼翼地道，看来有事件正套在他身上，让他“领赏”之词都有点说不出口了。
　　“大功一件。”虞啸卿瞪着他的眸子带着愠怒。
　　“嘿嘿。”龙文章干笑。
　　“你难道就不能好好领着你的兵打仗？为什么到滇军营地搞事？”虞啸卿冷冷道。
　　“滇军？”龙文章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哦哦！他们克扣运往前线阵地的军粮，我只不过和他们营长比了比枪法而已……”
　　“那位营长是滇军总司令云行庭的侄子，正好借题发挥，告到重庆去了。”虞啸卿没好气地冷笑。
　　龙文章怔住，他绝对没想到这个小插曲竟可以发酵到如此庞大的地步，“这家伙！果然是他妈的孙子！老子不该饶他的！”
　　孟烦了多少有点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从军路这么曲折坎坷了。
　　“现在是他不饶你！”虞啸卿眸中有点疲惫，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文件，“还有这些，自己拿去看！”
　　龙文章心知没有好事，赔笑道，“这是什么？”
　　“讹传鬼子进城造成工厂停业，因人群恐慌造成交通堵塞，奸商哄抬物价秩序混乱，禅达政府把一切归罪军队无能……滇派说我们连禅达都守不住，借机阻挡我们的军备入滇，要求削兵，或把我们划归滇系指挥……”虞啸卿冷冷看着他。
　　龙文章有点笑不出来了，显然他没料到当一个正规部队的军官有这么累。孟烦了却被虞啸卿脸上的倦色搞得心中隐痛。
　　“这些家伙除了逃命就是告状！我看呀，也是师长您把他们宠坏了……”龙文章苦笑，挠了挠额头被弹片划伤正在结痂而发痒的伤口。
　　“你形势预判正确，并迅速拿下342，本该论赏。但你放鬼子进城，造成恐慌，却应重处！”虞啸卿打断他的嘀咕，隐忍着怒气，“我不管你有怎样的理由，作为军人，故意失职，致使鬼子惊扰民众就不可饶恕！”
　　“师长，过度保护只会让孩子越来越软弱的！我回来时特地从禅达城区过来，您没发现现在城里喝酒听戏的人少了，磨刀习武的人多了吗？当兵的是应该保护百姓，可不包括帮他们换尿片！他们应该知道鬼子随时有可能杀进城里的事实，他们得反抗，得学会保护自己！听天由命得过且过就是我们这么多年都赢不了这场战争的原因！”龙文章并不放弃自己的理论。
　　“穿军装吃军粮手里拿着枪的人没权利把自己的责任转嫁给手无寸铁的平民！”虞啸卿冷冷瞪着他，“我宁愿帮他们换尿片，也不想给我的军官擦屁股！”
　　龙文章半张着嘴巴哑口了几秒，怔怔瞧着虞啸卿，苦笑，“师长，你……真象一个真理！”
　　虞啸卿绷着脸，“……你象一个歪理。”
　　“可您得承认，真理虽然美好却难触难摸，而歪理往往能行走于这个世界每个角落。”
　　孟烦了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婚姻中的男女，这两个被战争碰撞到一起的男人，似乎已经度过了他们“一见钟情”的“蜜月期”，而进入了针锋相对的“摩擦期”。
　　空气静默了几秒，两个男人对峙的眼眸慢慢放松下来。
　　“说正事……”虞啸卿吐出了一口气。
　　龙文章揉着鼻子苦笑，这居然还没说到正事？
　　虞啸卿指着铺在桌子上的地图，让龙文章过去，“现在日军分三路向怒江进发，北路的两支已经攻克数城，而你遭遇的西路日军却突然盘踞在高黎贡山不动，你有什么看法？”
　　“我也正要向师长您报告这件事，”龙文章也正色起来，“这个日军联队的指挥官挺古怪的，他用两个精锐大队攻占下了腾冲城，但他自己却不进城，领着一个大队满山头乱转，既不筑工事，也不进攻我们山上的据点，我们夺回342之后他们马上退了五十里，听说这个叫竹内连山的……”
　　“竹内连山？”虞啸卿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惊异神色。
　　“师长认识这个人？！”龙文章被虞啸卿的表情吓了一跳，“从我得到的情报，这个人在他们国内军界只是个小人物……”
　　“我和他交过手，五年前，在太原……”虞啸卿眸子泛起一抹古怪。
　　“师长……输给他了？”龙文章小心问道。
　　“没有。”虞啸卿吐出了一口气，“……但是没赢。”
　　“噢？！”龙文章的脸色也肃严起来。
　　虞啸卿看着地图沉思，这时一个军官走进了帐篷，“报告，因嫖妓而贻误军情的副营长冯平西已经认罪，等待师长发落！”
　　“毙了！”虞啸卿连眼皮都不抬。旁边的龙文章惊跳了一下。孟烦了更是突然眼前发黑心跳加速。
　　军官犹豫了一下，但看了龙文章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虞啸卿抬头，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吩咐龙文章，“你马上派人渡江侦察，最主要是这几个地区，密切注意竹内的动向！另外，新兵的训练必须加紧！”
　　“是！”龙文章立正，又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投诉文件，“这个……”
　　“功过相抵，没有下一次了！”虞啸卿淡淡看着他，语气绝无玩笑。
　　“是！”龙文章敬礼，转身走出帐篷。
　　“孟副官！等一下，”虞啸卿却看住了溜角落正要跟出去的孟烦了，从文件堆中找出了一张纸，“美国顾问对你的翻译工作很满意，这是给你的表扬信，希望你能为美国报纸撰稿。”
　　孟烦了愣住，在龙文章戳他一下后才想起连忙走过去，双手接过了那封表扬信，埋下头，“谢谢师长！”
　　他仿佛断掉的脖子，让虞啸卿又皱起了眉头。孟烦了心里盘旋着的却是虞啸卿没有任何温度的两个字——“毙了”。
　　他怀疑这两个字终有一天会落在自己头上。

　　龙文章虽然没有得到奖赏，但他属下的一票以迷龙为首的前锋猛将，却都得到了虞啸卿的嘉奖令和三个月军饷的奖励。
　　日军占领腾冲后，和原驻守部队在各山头又爆发了数场激战。虞啸卿派出了一个精锐团的兵力，过江掩护残部撤退，有效抑制了日军的攻势，日军被迫在腾冲驻防，两军形成了隔江对峙之势。
　　之后正面交火虽然减少，但日军持续在占领区骚扰村庄，难民潮和伤兵潮几乎把怒江的渡口堵塞。虞啸卿开放了两个军用渡口让难民通过，涌进禅达和沿江各地的流民让沿江的粮食和后勤补给空前紧张。
　　不久，又从各难民点传出军队驻防消耗大笔军粮军费却迟迟不发兵收复腾冲，是因为军队会放弃云南战场等不利流言。几个难民营相继爆发疟疾霍乱等瘟疫，严苛形势让怒江之侧仿佛翻滚的沸水，濒临溃堤。
　　虞啸卿下令严格审核难民身份，因为明显已经有日军间谍混入其中，但这只造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的激愤抱怨。因为治军严明而一直被沿江民众拥戴的虞师部队遭到从未有过的质疑和责难。
　　而探子从对岸回报的，除了满山遍野无人掩埋正在发臭的尸体数目增加，就是竹内依然在山间悠闲游玩的消息。

　　龙文章从师部开会回来后就一直站在操场边看着新兵们的操练发呆，脸上带着孟烦了不能正确解读的冷漠忧伤。
　　当前纷乱艰难的局势，让龙文章本就玄迷深晦的心事更加难以辨析。孟烦了觉得这个人常常在自己的冥思中去了距离这个世界很远的隐秘地方，那地方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到达。
　　虽然张立宪和他的训练军官已经很努力，但大多泥腿子出身的新兵们仍然不太有样子，除了杀鬼子的热情高涨，军事素质实在是乏善可陈。
　　“虞啸卿要动了……”龙文章突然喃喃着对身边的孟烦了道，“他想用川军团打前锋，可被我推掉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孟烦了。”
　　孟烦了不知道，打前锋的部队一般都是将领们最信任最勇敢，而且最能得到首功的部队，对于凡事都争强好胜的龙文章来说，这本是扬名获功升官发财的最好机会！可是龙文章竟然不要！
　　最近龙文章已经很少和他交谈，除了在师部开会就是站在地图前冥思，甚至连那招牌的油滑笑脸都看不到了。这让孟烦了相信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地逼近了眼前。
　　“因为还不是时候，现在出击还不是时候……”龙文章仿佛站在旷野对自己一个人说话，孟烦了便不答腔地听着。
　　“他们还没有准备好，他们没见过大阵仗，我很庆幸他们没什么想象力……可他们看见对岸的尸体会当逃兵的！他们还没有当兵的本能，他们还只是小老百姓……可是我不能这样告诉虞啸卿，他不会理解的……”
　　龙文章的古怪唠叨终于让孟烦了有了些许不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师长……”
　　“我们吵翻了，”龙文章对自己笑了一下，他流露的沮丧表明这一场架显然已经对两人关系伤及筋骨，“他说我养了一票只知吃睡的饭桶，我说他的精锐们中看不中用……”
　　孟烦了张大了嘴巴，敢这样对虞啸卿说话的，龙文章肯定是第一个！这样的对话如果在非战状态下的平日，也许两个人都会很快释然失笑，可是在目前的态势下，这样的争吵只能表明两个人对战争的理解在某些方面已经站到对立的边缘！
　　“我看虞啸卿快被他的副师长和对岸那个神叨叨的竹内逼疯了！……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龙文章黯然看着天边模糊的云块，“他犯忌了。”
　　他突然又下定决心，提步便向师部走去，“不行，我还是得阻止他！”
　　孟烦了连忙跟上了他，“我也去！”

　　16.象一个歪理•完
　　2008.12.26 / 02: 52
　　池塘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