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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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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个月,老衰再遇到程凯文时,已是深秋。程凯文一件加厚浅灰色衬衫挽了袖子,开着他的车停在他旁边,打开车门,“去哪,送你一段。”
老衰微一迟疑,就上了车。两个男人,半天竟然不知道怎么打破沉默,老衰的目光忽然被车内的挂饰吸引,类似于中国结的形状,是串小风铃,车子性能稳,几乎没有太大震动,但随着前行,仍是微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吸引老衰目光的是风铃垂坠中有三面椭圆形的小镜框,相同的形状,不同的照片,有一张,老衰看清了,夏凡!
嘴轻轻的抿着,一双大眼睛,灵灵气气的。另两张没见过,一个是幼儿,竟然是躺在床上抱着脚丫照的;还有一张,留着齐刘海,六七多岁的模样,老衰猛然发现到几丝熟悉,也是凡凡?
看了程凯文一眼,他仍是开着车,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打算说些什么的意思。似乎真的只是捎自己一段路。老衰主动出声:“三张都是凡凡吗?”
“嗯,”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明显不想多谈。一张相片,那上面的人,每次看,都会看好久。也看了好多年……这个跟他过了才不到一年快活小日子的混蛋女人。
老衰再看那张抱着脚丫照的,噗哧笑出来,“就快啃上了啊。”
程凯文心里一紧,她自己也这样说过。目光很快的向照片扫了一眼,嘴角勾了勾,极浅的笑意来不及展现便消失,“啃过不是一回两回了呢。”
到了地方,老衰准备下车,程凯文忽然问了句:“常姨去看过凡凡那几次,回来跟你学过什么吗?”他有次开车去了常姨那,问他来干吗,他笑着说来看看她。常姨说了句:能放就放下吧。他沉默着坐了会儿,走了。
老衰不想说。
“说一件也成。”
老衰硬不起心来,“……我妈有次去看她,邻居跟她学,说凡凡有次感冒发烧,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念叨着你的名,邻居不知道,还问,说这小丫头喊的那人叫什么凯文的怎么不来看她?”
程凯文想到病恹恹的夏凡躺在床上的模样,那昏睡的世界,一定离喧嚣的现实很远,也定是一片孤寂而忧伤的灰色。
看吧看吧,就知道不该说。老衰打开车门急急的走了。
又是一年揭过,她27,他31。
两个地方,两个孤单人。
刚刚入夏,夏凡接到程老爷子的电话,他说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求你件事,既然你俩这样了,就别让他等了。你跟他说句话,不管说什么,别让他等了。
夏凡当时望着窗外即将升起的朝阳,那一点点晕染出来的光亮,如剧场里遮掩的幕布,矜持而又优雅的徐徐拉开新一天的到来。
每一天,都有出发的人,
每一天,都有离去的告别,
太阳一天,黑夜一晚,是起点,也是归程。
几年之后,你还记得吗?
几十年后呢,你还在吗?
不能陪着一辈子,不如远远的给予祝福!
夏凡打给程凯文:“你该结婚了……省得耽误了我和琳琳。”琳琳已经29了。
他知道,老爷子肯定又打电话过去了!
电话那边长久的沉默。
她说:“凯文,找个伴儿吧。”
他抓着最后一点什么,“真不让我等你了?”
“别这么孤单着了。”看他孤单,比自己孤单更难过。“……我将来也会找”
再相爱的人,到最后,都要找个伴的。
半晌,他低低的说,“凡凡,今天有点累,给我唱首歌吧。”
“好。”
唱的是那首《布列瑟农》……
很好听!
他听着,听着,渐渐泪盈于眶,轻轻按了结束键。
他可以找个人结婚,那她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呢?
谁又能真正代替谁呢?
因为共同渡过青春时光,他们曾是最亲密的爱人,以后,只能做亲人!
可,心中留下的缺憾,是再怎么修复也弥补不了的了。
而那些相爱并在一起的人是该珍惜的,因为许多人一旦分开,就如断线的风筝,再接续不上。
于31岁这年的夏末,程凯文结婚了!
老衰将手机上拍到的一张相片在网上传给夏凡,定格中的男人嘴角扬着,微微笑起来,脸拍得很正,好象是配合着拍的般,旁边的女子一袭婚纱,侧着脸往一旁看,好象在与谁说着话。夏凡看着照片,嘴角也勾起来,他元宝耳的耳垂好象还是那么厚啊……那个女人的头到他的耳边,蛮高挑的。
夏凡仔细看的同时,老衰在电脑这边也在看,他拍了两张,第一张趁他不注意时拍的,他似乎立即感觉到了,回过头看他,什么也没问,只说:“重新拍一张,我笑一下。”
整场婚礼上,最真诚的一个笑。
老衰忽然心酸,他打过去一句话:凡凡不哭!
半天,回来一句:好漂亮啊。
她为他高兴。
紧接着这一年冬初,程琳琳传来喜讯,嫁与罗旭。
赶在29岁这一年。
不然,一个冬天过去,程琳琳便挂三了。29毕竟还挂在20多上,好听些。
婚礼前夕,程琳琳与罗旭几次威逼相邀,夏凡终未回国参加,只空运了礼物来。
老衰也结了婚,听常姨话里的描述,蛮精明一人。夏凡说能张罗点好,老衰那人需要别人管着点。那三层小楼终是被拆了,除了按回迁的面积要了个大门市外,其余部分折算成了钱,买了新房子。乔迁了新居,而关于那个门市,常姨说还是做老本行,准备到时开个大超市,总得有个营生干。
电话中老衰跟夏凡诉苦,说我妈是个不好惹的吧,我老婆那也是个有个性的,我当时还担心,寻思着这俩人到一块不得掐啊,结果,俩人到一起特对脾气,那个和谐啊,现在合一块掐我。
夏凡笑倒!
流年在指尖绽放芳华,又是两年后,她也变成了29,早已成功拿到学位,在加拿大的中文学校里教汉语。电话中经常与老爸笑称同行,无上光幸的加入误人子弟行列中来。竟还稀里糊涂的得了个“撰写杰出教案”的老师奖状,说与老爸显摆,深觉“虎父无犬女”的夏爸爸很是欣慰。
血缘这东西,无论隔得多远,都割舍不断。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老小孩之说,夏爸爸频繁的说想夏凡了,到后来,电话中每次都要说上一句:“回来看看老爸吧,哪怕待一天第二天就回去呢。”
四月份在电话中又提这话,夏凡说:“十月份也许能回去一趟。”
夏爸爸大喜,连声问:“定下来的吗?说准了啊。”
夏凡说:“我一说您肯定知道这事,就是由咱们国家汉办主办的第三届“汉语桥”世界中学生中文比赛,预赛五月份在我们这选拔,到时复赛和决赛以团队方式在中国十月份举行。我们学校有几个参加,如果争气拿到了来中国参加复赛和决赛的资格,那就成了。”
夏爸爸没底了,“要是没选上,那就不能来了?”
夏凡囧,她本来挺有信心的。嘴上说,“没事,选不上我也回去看您。”
结果真按这话来了,预赛时,她名下弟子还没完全发挥出实力来就出局了,速度之仓促,表现之低潮,让她大为汗颜。
夏爸爸得到消息后有些失望,觉得自己闺女的教学水平还有相当大的空间需要进步和完善。反过来又有点高兴,这样就能早些过来不用等十月份了吧?
最后回来的日期仍按原计划定于十月份。还是因于汉语桥比赛的相关事宜,虽然不论是代表团队还是带队教师,都没夏凡的份儿,但她这次是作为观摩营营员过来的。勉强就算是公差吧。
夏爸爸一直盼到十月份。
夏凡一行启程,飞机一落地,食宿交通都已由组委会安排好。大赛历时半个月,夏凡尽职尽责的观摩了几天,就开了小差,假公济私的跑回到老家来。
三年了,夏凡故地重游。
异国的风,偶尔更能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寒意。还是故乡好啊。瞅哪都亲切,瞅谁都顺眼。
入秋的太阳犹带炙热,街道两旁的花依然开得灿烂,洋溢着热烈的奔放。
竟有些不真实。
好比每次,明明挂念到梦见,那一张张清新可亲的脸,一声声熟悉的“凡凡”,像冥冥中一种无形的牵引,走得越远,越吃力。
却在醒来后,静静发呆,心底百转。那些瞬间涌至的过往,扯痛着麻木的知觉,随着呼吸翻搅抽咽,回荡着难以成言的感伤。
第二天,谁也不知道,你曾在夜里想过那个地方,想过那些人。
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呆怔了好一会儿,呵,终是回来了,别来无恙吧都?
兴奋的打车去老爸那儿,路上,对着司机大哥好一番微笑大赠送,热情洋溢得直让司机大哥心里发毛。到了地方,司机找她钱时,终于忍不住问:“你认得我吗?”
“不认得!”夏凡说,“可我觉得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司机摸着自己的脸,好在什么地方,可否细细道来捏?
奔上楼去,放着门铃不用,咣咣拍门,门一开嗷就一嗓子,“我回来啦,哈哈!”
三年不见,老爸更见衰老。见到夏凡,压抑着激动,不放过分毫的细细打量,半晌才吐出一句:“凡凡一点都没变样啊。”
夏凡很高兴,觉得老爸的眼光就是好。
马阿姨在一旁瞧着也说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瘦。
夏凡更高兴了,觉得马阿姨的眼神也不错。
夏凡四平八稳的走进来,见老爸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腿上,没有立即坐下,配合的在客厅走了好几个圈圈。夏爸爸惊喜的问:“好了?”
夏凡点头,“是。”
似不敢相信般,“真的?”
呵呵,夏凡笑,坐下来给他看了鞋,特制的,某只设了内增高。
夏爸爸眼神暗了暗,随即又笑起来,走起来真的看不出来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