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蒹葭Ximo

2、第二章

　　大门轻声打开，所有人的眼光都聚到门口，在看到宋敛身后的人时纷纷陷入了沉默。正在备菜的赵砚桢发现身后突然安静了，慢慢转过头来，眼神定在了门口陌生的女生身上。

　　鹅蛋脸，桃花眼，五官明艳而不失大气，虽然不施粉黛，但皮肤是肉眼可见的白皙细嫩。头发是国外刚流行的巴黎画染，挑成了银灰色，披在阔版的羽绒服上也不显得身形臃肿，深色牛仔裤包裹着纤细而不失肌肉线条的双腿，脚踩麦昆刚出的黑尾小白鞋，但是这双明显已经被穿得半旧了。

　　面对大家突然的沉默，沈灵皙抿了抿嘴，但是身姿却依然挺拔，透露出习惯了被注视的从容。

　　与此同时，沈灵皙也在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赵二公子。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词是：矜贵。康纳利的灰棕色连帽毛衣穿在眼前的人身上柔和又贵气，沈灵皙记得这件是前年的秀款，当时在秀场上就觉得很喜欢。毛衣的袖子被随意地挽起，水珠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蜿蜒而下。赵砚桢的五官立体却不锋利，眉骨高，鼻梁挺，加上一双丹凤眼，古典中又别有异域风情，不愧被称为女娲毕设。

　　两人对视了几秒，谁也没移开视线。沈灵皙的眼神闪着惊艳，低头看佣人递来的拖鞋。赵砚桢这才开口：

　　“宋敛，你不介绍介绍？”说完对沈灵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是我大学同学，我跟你们提过的，好姐们儿沈灵皙，今天刚从巴黎回来就被我拐来了。她外公是梁爷爷，你们应该都知道。”说完，宋敛看了看赵砚桢的方向，对沈灵皙介绍：“这位就是赵砚桢赵公子，咱们今天的主厨。”

　　“赵公子，打扰了。”作为客人的沈灵皙主动打招呼。

　　“不用客气，欢迎。”赵砚桢语气柔和地开口，然后转头继续处理食材。

　　原本在客厅玩牌的众人站了起来，宋敛带着沈灵皙走过去，向她一一做介绍，有几个面孔并不陌生，大概是前几年回国时在宴会上见到过。

　　“你好，我叫唐珠，我小时候在梁爷爷家见过你，你好漂亮啊！”一个活泼的声音传进了沈灵皙的耳朵。沈灵皙循声看去，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扎着花苞头，穿着一身miumiu的娃娃领连衣裙，看起来还在读书的样子。

　　“我听说你大学毕业之后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想到可以在这里见到你……”唐珠看到传言中的漂亮姐姐，一时口快。

　　宋敛见她说个没完，赶紧打断她，在沈灵皙身侧补充道：

　　“这位是唐家的二小姐，现在北师大学历史，是在读大一？”

　　“是大二！”唐珠有些气急败坏地打断宋敛的话，自己接着讲，“我是妍希的闺蜜，他们总是把我们当小孩！你叫我珠珠就好了，他们都这么叫我。”

　　赵妍希，哦，是赵砚桢的妹妹。沈灵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脑中没什么印象，但是听这说话的语气可不就是小孩的性子。

　　“你好呀珠珠，”沈灵皙个子高，微微俯身对唐珠俏皮地笑了笑，“消失也算不上。我在偷偷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沈灵皙抖了个机灵混过了话题，大家见这个国外回来的美女还懂网梗，都笑了。倒是赵砚桢停下了手上的事，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这样的姑娘，会怎么惊艳所有人呢？

　　人齐了，就到了今天聚会的主要环节：大家介绍自己带的食材。

　　有日本空运来的M12和牛，一整块三公斤的鹅肝，11年的西班牙5j火腿，硕大的云南野生松茸……为了配得上赵公子亲自下厨的身价，大家带来的食材都价比黄金，每一个食材都有其背后的故事，不是喝啤酒长大的牛就是在音乐声中熏了十一年的腿，并且远超一餐饭的用量，多下来的便是给赵砚桢的谢礼。

　　到了沈灵皙这，大家都期待这位自小生长在欧洲的名媛会拿出什么新奇的食材给大家涨涨见识。

　　沈灵皙慢悠悠地将老太太塞给她的袋子放到桌上。众人看过来，眼尖的唐珠看见袋子上的logo，惊奇地说：

　　“你这菜还是prada的？”

　　沈灵皙这才仔细看向这个袋子，熟悉的标志映入眼帘，本来以为老太太只是拿了个破布袋子给自己装菜，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反转，看来那个老太太果然不是一般人。

　　大家一下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金贵的菜要配上这么大牌的一个包装袋。

　　当看到袋子打开是一袋绿油油的青菜时，在场的公子小姐们都觉得有些幻灭。可能这就是贵族大小姐吧！这个青菜背后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故事让它价值连城吧。

　　宋敛想起沈灵皙在车上的回答，语气中有些迟疑：

　　“你还真的带了青菜啊……”想了想又替她向众人解释，“姐们儿刚下飞机就被我拽来了，临时没来得及准备，大家多包涵。”

　　“我从机场过来的时候路过南锣鼓巷那，看见一个老太太在路边摆摊儿卖青菜，突然特想吃。这袋子也是老太太给我的。”沈灵皙解释了几句，毕竟这青菜的身价和鹅肝松茸什么的比起来确实显得有点窘迫了。她看了一眼赵砚桢的方向，见他脸上没有不快的神色，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众人听后，觉得这个袋子应该只是仿制的。大家都在国外待过，回国了想吃口蔬菜也不难理解，转而看向其他的食材。

　　赵砚桢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那个青菜，又看了看那个有点眼熟的袋子，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仅漂亮，还挺有意思。他把青菜拎进中式厨房嘱咐佣人处理，又让管家安排人去买这些食材的配菜，自己回到西厨继续准备自己的帝王蟹。

　　其他人深知赵砚桢专心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回到客厅玩牌。沈灵皙却踱步走进了厨房的区域。

　　厨房由一扇雕花玻璃门分割成中厨和西厨两个部分，西厨是黑色为主色调的开放式厨房设计，整块黑色大理石作为中岛的台面，暗暗的金色纹路点缀其中，沉稳又大气。透过玻璃门看去，中式厨房以米白色为主，白天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应该很温馨。整套的SMEG厨电整洁如新，只是有几个按键处有略微磨损的痕迹。

　　厨房的每一个角落都透露出主人的财力和品味，想来装修时费了不少心思。沈灵皙心想，看来赵公子确实好厨艺，审美水平也不俗。

　　沈灵皙往厨房这边走的时候赵砚桢就注意到她了，赵砚桢向来不喜欢在做饭的时候受人打扰，这些朋友都知道他的性子，自然不会这时候过来触他的霉头。赵砚桢本想开口让她出去，但抬头看到她透过玻璃门看中厨看得入迷，挑染的头发上还停着门外雪花化成的水珠，在暖色的顶光折射下微微发光，突然觉得让这个小姑娘到处看看也没事儿。

　　沈灵皙转过头，碰到赵砚桢的目光，愣了一下。

　　“沈小姐对烹饪也有研究？”赵砚桢主动开口。

　　“不不不我不太会做饭，平常在外面吃得多。今天叨扰赵公子了，来得匆忙，改日一定重新给赵公子送些好食材来，还望见谅。”沈灵皙想起送菜的事，又解释了两句，毕竟这是人家的局，不能让这位公子哥觉得太怠慢。

　　“那赵某就却之不恭了。沈小姐不用客气，叫我砚桢就好。沈小姐好像对我的厨房很感兴趣？”

　　“嗯，这个厨房设计得很有格调，可见主人的品位。”沈灵皙露出一个社交专用笑容，“这个冰箱是SMEG联名的限量款吗，之前没见到过这个尺寸的。”

　　沈灵皙说的是嵌在黑色橱柜间的黑色磨砂冰箱，把手处用纯黑的皮革包裹，更显其低调奢华。

　　这话听起来像是没话找话的搭讪，但是沈灵皙却是真的好奇。作为一个嗜美如命的人，她非常喜欢研究各种美的、有特色的东西。她曾经看中过好几个这个牌子的联名款冰箱，但是尺寸都太小，放在公寓里不实用，放在宅子里又和整体风格不搭，所以最后都只饱了眼福。不过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双开门大尺寸的联名款，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赵砚桢第一次遇到有人问他这个问题，愈加觉得这个姑娘有意思，认真解释起来：

　　“我找他们总部专门定制的，SMEG的联名款的尺寸不太适合这个西厨的整体格局。”

　　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宋敛一抬头看到沈灵皙进了厨房，想到赵家二少的性质，正想过去打圆场把她带走，没想到赵砚桢非但没生气，反倒是和沈灵皙聊得挺好，便又放松下来，心里想着：到底是沈家独宠的千金大小姐，赵公子怎么也得给点面子。

　　赵砚桢关系最好的发小，苏家独子苏祝余敲了敲茶几，收起手中的牌，暗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心想：

　　看来这沈家的大小姐挺对他胃口，要不然别说欧洲的名媛，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遇上在做饭的赵砚桢也得碰一鼻子灰。

　　终于等到了开饭的时候，被飞机餐弄得没胃口的沈灵皙也有点饿了。

　　佣人们将赵砚桢准备好的菜品一一呈上，看得众人不约而同发出“哇”的惊呼。

　　香煎法式鹅肝配红酒酱，上菜时鹅肝表面还响着轻微的“滋滋”声。五分熟的鹅肝入口即化，为了防止大量的脂肪吃起来生腻，赵砚桢在鹅肝的表面挤了一些橙汁，增加了酸甜的清香，配上鹅肝表面微微的焦香，让沈灵皙无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之后的菜更是道道精致：粉色半透明的西班牙火腿铺在描金边的白瓷盘子里，奶酪擦成碎散落其上；黄油煎的野生松茸片上简单地撒着黑胡椒，但是散发出的香味却让人食指大动；主菜是苏祝余带来的战斧牛排，将近2公斤的牛排煎烤至五成熟，切成两指宽的块，摆放在一个粗犷的木板上，占据了餐桌正中的位置；主食是意大利面，做了奶油蘑菇和番茄肉酱两个经典口味，热气从盘子里缓缓升腾起来，在这个大雪初降的冬夜尤其暖心。

　　大家都是熟人，没有刻意摆什么餐桌礼仪的谱，先让女生一人挑一块牛排，然后几个男生三两下就把剩下的战斧瓜分了。

　　刀叉划过白瓷盘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大家脸上都露出享受的笑意，正要开口夸两句，才发现主厨还没出来。

　　苏祝余正要起身去看，赵砚桢打开玻璃移门，亲自端着一个冰裂纹的白瓷盘子从中厨走出，盘子里盛的正是沈灵皙带来的青菜。

　　赵砚桢将盘子放到靠近沈灵皙的一侧。这是一道猪油渣炒青菜，作为桌上的唯一一道中餐，赵砚桢在这道菜上花了最多的时间。现熬的猪油比起植物油有浓郁的香味和更加鲜亮的色泽，均匀地包裹在翠绿的叶片上，整道菜看起来都亮晶晶的，非常诱人。

　　众人见他终于现身，对他的厨艺一顿猛夸，赵砚桢笑着应了几句，在沈灵皙身边的位置坐下。

　　沈灵皙拿起筷子就要往青菜盘子里伸，手举到一半想起来主人坐在自己边上还什么都没吃呢，但是往回收又不合适，就这么顿在那里，转头看向赵砚桢，正撞上他的眼神。

　　赵砚桢看着她的样子，乐了，笑着说：“没事儿，请。”说完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松茸。

　　沈灵皙这才继续刚才的动作。

　　好久没吃炒青菜了，果然还是中餐的做法最美味。

　　沈灵皙看了看身边优雅地切着牛排的男人，想不到这公子哥做饭还真有一手。

　　“怎么样，还能入得了沈小姐的口吗？”赵砚桢靠近她轻声询问。

　　“地道。”带着笑意的两个字伴着众人的笑闹声传入赵砚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