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青铜绝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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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黑暗里，
有什么声音，
有很多声音，
“嗬嗬……”低低的，混沌的，野兽的粗喘，一声声，一声声，逐渐连成一片，慢慢夹杂着细细的哀鸣和哭腔……
一点白色光晕，渐渐扩大为一片纯白的空间，渺远的铃声若有若无地回响。
淡青色的雾气弥漫，快速席卷整个空地，渐渐的，层层身影浮现，摩肩接踵，或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或外衫潦草袒肩露背，或挚爱亲朋或素不相识，或耄耋或垂髫，或男或女……
是谁，在雾气深处歇斯底里地悲鸣？
碎肉和内脏铺就的猩红地毯，白花花的躯体肆意辗转翻滚……
血雨腥风席卷而来，突兀而不详的殷红蛮不讲理地冲击着眼膜，腥臭而浓郁的铁锈味势不可挡地侵占着呼吸！
红官“哇——”地一声，被恶心得吐了出来。
下一刻，他感觉脑子忽然被重锤砸了一般，疼得嗡嗡作响。眩晕中，可怕的危机感迫使他睁大了眼睛，随即他使劲地甩了甩头，闭眼，睁眼——
眼前的世界惊悚而壮观，
红白交织，低俗而肮脏，腐朽而荒诞，地狱里溺水者无望沉沦，圣殿下魔鬼歌舞狂欢……
哀哀的尖叫此起彼伏，一条条身影自成一界，完全无视了外围的红官，沉浸于凌虐的快感，挥汗如雨，尽情践踏着那些女子的骨血，敲打吮吸着她们的骨髓，享用着她们泣血的悲鸣。
一声声，一幕幕，生生激活了曹阡陌半生的噩梦，只一刹那，他眼睛就瞪红了，泪水盈睫。
不是思念，更不是恐惧，
而是激动！是刻骨铭心的恨！
这场上每一个人和物都有些过于熟悉，那些被拐卖的女人，那些无休无止的暴行，那些触目惊心的供词……
整整20年，他满世界搜集他们的犯罪线索，亲手整理出一页页案件资料，一个个送这些东西滚去该呆的地方。
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开始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浑身都在颤，从腿抖到指尖。
这场景过于荒诞，又过于真实，真实到这红官短短5年的人生才是大梦一场，醒来曹阡陌还身处炼狱。
诡异，违和，可此时的红官如被魇住般，他努力顶住太阳穴想要仔细分析思考，忽明忽暗间陷入更深的眩晕。
脑子如在浆糊里生锈的齿轮，转一下都要废莫大的力气，思维断断续续。
身体都好像压着千斤重担，呼吸都困难起来，红官双手捂住脑袋，一点点歪倒在地上。
庞大的情感冲击下，那一点思绪似成了翻波涌浪中一叶舟，摇摇不得自主。
迷乱，不详，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被散碎模糊，似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使劲撕扯着零星的意识沉沦。
闭了闭眼，红官用力向舌尖一咬，妄图冷静一下，耳边欢笑参杂着惨叫的混乱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红官胸口起伏越来越急，
怒气勃发，血脉喷张！
红官很少这么生气，但他其实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
本就岌岌可危的自控力飞速下降，
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逃避！去他妈的冷静！
视而不见，难不成，要变为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呸，红官一口把嘴里的血水啐了出去。
不知从哪来得力气，一撑而起，一步，两步，借着冲劲，越来越快，越来越高，瞬间逼近最外围的两人。
最后一下垫步，红官腰下弓到了极致，气血和内劲都蓄到了最高点，知道自己气力不足，他脚带腕，腕带膝，膝带腰，像将自己像一个炮弹发射出去，一出手就是全力。
如矫健的鹰隼自云端以雷霆之势俯冲而下，带着犀利的美感，和扑面而来的肃杀。
扑击的瞬间，双掌一错，拉弓变式，左掌立刀护胸，右拳直冲，将全身的力道重重印上左边瘦子的膻中，同时顺着下砸的力道，身体在空中如水蛇般扭转，所有的力转而集中于右腿，借力从斜上方横扫摆尾，狠狠鞭在右边较胖那人颈侧动脉。
用最暴力也是最快的方法，废除这些人的行动能力，结束这场荒谬的暴行。
红官在空中正要变掌挂拳，可，不对！
触上躯体的一瞬间，红官全身一震，仿佛撞在两堵厚厚的肉墙上一般，全力一击，那一胖一瘦两人一个踉跄。
转瞬即逝的愕然，他右脚踝一紧，不及回头，一股不可抵挡的大力传来，他如同破麻袋一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远远甩回他最初的位置。
“咔嚓——”，踝关节错位的声音，尽管空中已经本能地调整卸力，但巨大的动能依然掀动人在地上翻滚了四五米才堪堪停下。
两人被打扰，无所觉般，短暂的恍惚，很快又继续投入方才未完成的事。
不对——
模糊的念头一闪而逝，很快又沉了下去。
惨叫，哀嚎，越来越尖锐凄厉，刺激得耳骨膜突突直跳。
就像丧尸大片一样，一只只苍白的手臂从满地的凌乱中穿出，五指虚张，用力到根根血管浮突，像妄图抓住什么依靠，又像无望到极致的求救。他的视力很好，因此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憔悴的脸上青紫的伤痕，可以看见一双双绝望噙泪的眼眸，也可以看见那些凶手狰狞的青筋！
冷血的，不是禽兽就是死人，
但此时此刻，
他还没死，他的血滚烫如沸！
一滴晶莹剔透的珠泪，伴随着女孩子娇柔的躯体，无声无息地砸下，清澈哀婉，碎裂在地面上。
在满世界的嘈杂中，红官模糊的视线正巧对着那个方向，他忽然一下子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就好像只能看那样一个女孩，和泪一样，和梦一样，刹那凋零。
如同在上演了一场荒唐的默剧后，不堪地落幕。
红官好像整个人都突然被烫了似的，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下一刻，他面无表情用手使劲一扭，嗑叭一声将关节复位，随即他合身而上，宛如一颗刚出膛的子弹，再一次劲急地扎进人堆。
围棋生死攸关，曰
——搏
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试探出敌方的弱点，他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人。
学武两年，红家道义传家，打基础讲究中正平和，不让旁门带偏心性，一点杀招还没学。
在道士出身的三师傅教学下，红官还没练出来气感，武侠梦摇摇欲坠的，但出手也是混圆无相，应物自然。
但这个困境，红官心念电转，一下子福至心灵，他眼神一凌，招式一变。
从大开大合切换手心微含，四指虚抚，急如闪电，正是那日红承袖启蒙缩骨功时用的分筋错骨缠龙手。
反关节擒拿技巧，三盘困索，九节缠拿，是四两拨千斤的绝技。他人小力微，这门功夫简直是绝处逢生。
红官不知，这是武当紫霄派玄真神剑门的正统道家功法。
明朝成化年间，武当紫霄派有个玄真道士，江湖圈内称为“玄剑神掌”的玄剑子练功有感，结合道家经典，练成这集缠拿锁扣于一体的缠手。
但红官学缩骨功时，被要求精准把握身体的每一寸骨肉，经络穴道分毫不差。
此时，功法，招式再加上对人体弱点的了解，万变不离其宗。
一时，红官身如灵蛇，动如狡兔，双掌翻飞，转瞬搭上一个人手肘，巧劲向反方向一捏一提，那人登时变了方向，后脑勺和身后的人影重重撞在一起，双双倒地。
“两个。”红官在心里默数，这招有用！于是那一招换着部位如流水一般使将出来，他动作奇快，又得了要领，沾衣即跌，转瞬放倒一片。
他第一次冲出人群还来不及欣喜，忽然听见背后又响起不堪入耳的声音。
那些倒下去的躯体旁，不知何时又摇摇晃晃地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身影。
红官强行抑制住恐惧又一次冲进人群，他再次穿出来的时候几乎要不支倒地。
新生的肢体一次比一次强横灵活，一面继续暴行，一面已经开始进行小动作的反击。
放倒的躯体并不起身，还在挥舞四肢蠕动，层层堆叠成一座肉山，一张脸从四面八方注视着红官在他们中穿梭。
受伤加拼命，红官力气飞速流逝，步伐踉跄，第三次冲进人群，这次红官只打算把女孩分离出来。
意想不到的是，女孩子拖出来后，肉山并没有减少，新的肢体填补了她们的位置，而他身边，被逐渐失去气息的女性肢体填满。
终于，他单手抚胸半跪在地上，看着无数双眼睛逼近，泛着淡青色的光芒。
太恶心了，红官恨不得隔夜饭都给呕出来，然后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
没有弱点吗？
该怎么办？
泪已经流干了，眼眶里吣着血，身体软绵绵的，感觉不到一块完整的骨头！
终究……是红官无能……
力气随着血液渐渐流失，
红官缓缓歪倒在地，
他慢慢能感觉到体内泛起不详的冷……
失神地躺在血泊中，孱弱的身躯不知何时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好不甘心……
冷汗涔涔而下，顺着纤长的睫毛，混着血脆弱的滚落。
明亮含情的眸子无力又不屈地开合，眼尾眉梢迤逦一片病态的嫣红，细幼的手腕奇怪的扭曲着，浑身上下斑斑血迹交错纵横，纤薄的练功服只有丝丝条条挂着，沾着凌乱的肉质碎块……
如果，这就是地狱……为什么？
弓腰抽搐，失血痉挛，剧烈的疼痛伴随眩晕和脱力，血液和温度不断流失，红官的目光逐渐暗淡迷蒙，视野里的影像却反而愈发生动真实！
群魔舞动间，逐渐露出中间纠缠的两人。
“不要——！”
巨大力道伴随悲伤和愤怒炸开！不知何处而来的力气，红官伤痕累累的身躯承受不住的仰起！模糊的血肉在空中崩到最高，又重重砸回地上！
“唔——”
他目眦欲裂，红着眼睛拼尽全力的挣扎挪动！
却只能不断挺起又倒下，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极其残忍而缓慢的蠕动，骨渣溅在地面，嶙峋的骨刺化为更深重的刑罚……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却连声音都劈裂，只发出一丝不成调的声音……
那两人，一个哭喊绝望，是河洛英，曹阡陌的母，凶残覆盖其上的，却是曹松，曹阡陌的父！
这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是他永远洗之不尽的罪孽之血！
这一切本该被深深埋葬！在那月黑风高的夜，在那百灵鸟折翼的冢，在那层层叠叠的深山！
更应该，在庄严肃穆的法庭！在牢不可破的监狱！
有一段尘封的往事，比夜色更浑浊——
（——见番外）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青铜绝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