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私奔》易初*

11、月光机场

　　期考拖拖拉拉地考完了，舒达一出考场，居然见石缘在等他，当下二人去吃饭，去逛街，去图书馆，去淘书，去看画册，时间就这么过了，等石缘硬拉舒达回校，夜色已经很浓了。舒达便让石缘留在他的宿舍里过夜，反正他的舍友归心似箭都跑光了。舒达没钱、也没胆，只能留校过年了。
　　石缘刚刚很周到地买了个电饭锅，两人关好宿舍门，就着一锅水、一个西红柿、一颗鸡蛋、一把青菜、一把挂面、一些简单的作料就开始煮饭了。舒达不大帮得上忙，就支好画架，拿起画笔发呆。这时门被大力拍响了，舒达吓得笔都掉了，这么倒霉吗？都放假了宿管还闲着？
　　舒达第一反应就是去把门堵上，可成霖黎和苏舒盈已经破门而入了，带着一身风雪。
　　苏舒盈矜熟地挂大衣、倒开水，对石缘煮的面也很感兴趣。成霖黎笑笑，很周到地把门关好，才随口问舒达：“画什么呢？”
　　“□□图。”舒达惊吓过后有气无力，“下雪了，美女都走光了。”
　　苏舒盈笑，情绪很好，一看就知道刚欺负了人，只听他得意洋洋地说：“没走光呢，碰见刘涉了，抢白了他一顿，包管他年也过不好了！”
　　“人家跟你有国仇家恨啊，总欺负他。”舒达咕嘟一句。
　　“罗嗦！我还不是为了你！”苏舒盈脱口而出：“那小子喜欢阿成。”
　　“喔，”舒达点头，一分钟后，又惊慌失措地从桌边跳起：“你刚才说什么？”
　　苏舒盈咬了咬嘴唇，成霖黎也不再淡定，僵住了放包的动作，石缘事不关己地搅着他的面，放点盐，又加上盖。
　　苏舒盈看看舒达，慢慢在唇边浮了个冷淡自嘲的笑容，拖长声调说：“噢，我忘了我们的好孩子阿舒可不是圈中人了。”不等旁人开口，声调一冷，又连珠炮般说：“没错，我们都是ＧＡＹ，同性恋！你要觉得恶心可以滚，当我们从来也没认识过！滚！”他越说越生气，上前就把舒达往外推。
　　舒达哭笑不得：“可……这，这是我的宿舍啊！”
　　“那我们走！”苏舒盈真生气了，一阵风似地卷起大衣就去拉门。
　　舒达急了，忙拉住他：“哎——我又没有说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苏舒盈马上逼上去问。
　　舒达很想说怕你开门让人看到我们在偷电煮东西，但他很识趣地这样解释：“只是有一点吃惊，还有……一点好奇而已。”
　　苏舒盈看他闪烁的眼睛马上怀疑：“真的？”
　　舒达很诚恳地点头，苏舒盈恶狠狠地一直瞪一直瞪，舒达便心虚了，语无伦次地道：“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五代十国就有个男皇后。英国同性恋婚姻还可以继承遗产呢！这个，龙阳、断袖，还有张国荣还是四大绝色之一……”舒达哪个急啊！他把自己所知道的跟同性恋沾点边的都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可苏舒盈还是不见有满意的迹象，一急，冲口而出：“我也很喜欢你们啊，如果西西不要我，我也跟你们做同性恋去！”
　　这是什么话啊！舒达真想打自己两巴掌。所幸苏舒盈终于满意了，甜甜一笑：“真的？”上来抱了舒达，亲亲热热地往床沿上一坐，很热心地问：“那阿舒好奇什么呢？我都告诉你！做法？体位？三Ｐ？ＳＭ？……”
　　舒达头皮发麻，苏舒盈抱也抱不住，他退呀退，然后直接从床沿上摔了下去，痛也不敢喊，跳到离他多远就多远，诚惶诚恐：“不、不用了，我们谈谈感情就好。”
　　苏舒盈还要纠缠，听石缘闷闷地插了句：“面好了。”
　　舒达和苏舒盈对视了一下，争先恐后地向石缘扑过去了。
　　等他们抢完面，成霖黎有点为难地开口了：“阿舒，我和阿盈找了你一个下午，你们都没有移动电话，所以……”
　　“哦，有事？”舒达漫不经心地问。
　　“是……你托我联系苗西，她是下午的机票。”成霖黎小心翼翼地说了。
　　舒达绝望地看着外面漫天星斗的雪国，无语。许久，他说：“我想……我们去看飞机起飞吧！”

　　舒达没有坐过飞机，他不懂如果没有机票的话，是连侯机室都进不去的。电视里那种骟情的机场拦截表白只是应景编出来成人童话而已！昂起头，也只有清白的天，飞机的影子也是看不到的。他很遗憾。他的西西已经挥挥衣袖，潇洒地走了，不留下一片云彩。
　　“如果你们要走，一定要白天走，让我看着它飞走也好。”舒达说。
　　他的三个朋友看看他，谁都不忍心打断他的煽情，也不好意思更正他：在机场外面是看不到飞机起飞的，不管白天或者黑夜。
　　从入站口不能如愿，舒达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绕到出站口，眼巴巴地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出来，从高空上下来的人。仿佛要从他们身上找到云彩一样，羡慕又好奇地盯着。有好几个单身的旅人被他期待热切的眼睛盯得都落荒而逃了。当然，也有例外的，因为，他身边聚集了太多的人，又或者说，他已经习惯被人关注。且舒达的目光再亮也不会亮得过不停闪烁的照相机闪灯光。
　　“这个人很拽啊，明星吗？”舒达问。
　　“当然，他是北京十大企业家里最年轻也最英俊的一位。”成霖黎答。
　　舒达硬生生压下自己眼里的艳慕，酸溜溜地说：“这么招摇的人肯定没学问。”
　　他说完都料到会被苏舒盈取笑，但难得他居然没有开口讽刺他。不禁有点奇怪。倒是石缘凉凉地来了一句：“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没钱。”
　　成霖黎也说：“他是二十年前画界最耀眼的流星，没有人敢说他没学问，连你的导师们都不敢。”
　　舒达满不在乎地笑：“这么牛！他以为他是苏树啊！”看那个人无懈可击的优雅里却带了明显的野性，是一个很具攻击性的人。舒达越发不喜欢他。
　　成霖黎笑：“阿舒真聪明，一猜即中。他的确就是二十年前以一幅画震惊画坛，却就此神秘封笔并弃画从商的——苏树。”
　　舒达呆住了，“真的吗？”半响，他忽然一扫讽刺冷漠的样，一团火一样扑了上去，嘴里疯狂地喊道：“苏老师、苏大师！请你给我签个名吧！偶像！你是我的偶像啊！”
　　舒达当然被当做闲杂人等给挡了回去，但总算也制造了那么一点点混乱，让苏大师真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眼，居然被吸引住了目光！舒达不胜荣幸，狂喜。又喊：“苏老师，您给签个名吧！”并要再接再厉地扑上去，却被石缘一把扯了回来，轻声制止：“别闹！看……”
　　舒达稍微冷静了一下，终于发现，他的苏老师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瞄到自己的身上，他看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躲到阴影里的……苏舒盈。但也只是一瞬，快得甚至舒达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目光已经淡淡地转开，对着镜头完美地笑一下，点个头，就在助理的掩护下从容地上了奔驰，离去。
　　人群慢慢地、不甘地散去了，舒达意犹未尽，还激动地谈论着刚才的情景，许久，他才发现，苏舒盈一直一言未发。舒达敏感地意识到什么，想问，可话到嘴边，他还是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改成抬头的样子，看到天空里只有淡淡的溶月，照着苏舒盈异常苍白的脸，带着早熟的忧伤。
　　苏舒盈，只是个孩子，再要强，他还是个孩子。他比舒达还小了两岁，曾连跳了两级，才跟舒达一届的。十六岁，多么单薄的年龄！如何能让他承受如此沉重而隐忍的伤？要他压抑不住地流露出脆弱的表情？谁，如此狠心？
　　舒达的心疼和不忍带出豪气万丈，跳出几步，回头，不伦不类却能傲然道：“世界是你们的，世界终究是我们的！二十年前的第一又如何，我们注定会赶超。阿盈，你敢说吗，你会比他更优秀！你敢吗？”
　　苏舒盈隐忍的表情慢慢地瓦解，焕出激动的神情，然后，他昂起头，宣誓一般说：“是的，我一定会超越你！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