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90、女姐

　　楔子
　　你知道要怎么称呼她吗？
　　巫祝只有一个称谓——【女姐】。这是一种尊称，也是为了避祸。
　　她的真实姓名，也是灾厄。
　　你只要知道，带来不幸的人才能带来幸运，这就足够了。

　　淮溪走在商业化的进程中，唯一不变的就是这里的建筑。
　　即使内里的木门换成了扇形开关的单板门，外间依旧是老式的板搭门。
　　一块块长条木板并成一排，上下凹槽卡住。开门时需按顺序从第一块斜着将木板取出，然后放到一旁。
　　有些木板久经风雨，又经受了虫蛀，在卡槽里摇摇晃晃。等到实在不能用的时候，又回去买一块新的来安上。
　　所以，若是清晨早些时候，从上溪街经过，就会看到很多新新旧旧颜色不同的木板交错。
　　“女姐。”
　　这日，穿着一身蓝布衣裳的老头撤下两块木板，正准备开店。
　　一头一脚刚踏出铺子，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微微欠身，又将脚伸了回去。
　　夫芥点点头，提着竹篮，静静等在一旁。
　　竹篮里放着刚剪下的红玫瑰。
　　她等了有些无聊，伸手捏了捏衣边，脸上挂着笑。
　　穿着一身崭新的红披挂，在清晨的微光里异常显眼。
　　今天穿这身，我就不信还吸引不来客人。
　　往常卖花，总得买到傍晚才能卖完。
　　也不知是不是她从不招呼客人的缘故。
　　自我找补的角度也是清奇。
　　老头又从店里走出来，一手拿着装好的饭菜，一手拎着椅子。
　　等夫芥接过碗，又将椅子放在门外，然后又进去了。
　　那椅子就放在打开的门边，又半天不见老头出来撤其他门板。
　　看样子今天是不打算做生意了。
　　她手里的白陶碗，上大下小，底部是米饭，上面放着浇汁的红烧肉，一旁是炒的不知名的山野小菜。
　　一大早上吃这么油腻，夫芥倒是欢喜得很。
　　这么一大碗，看来中午能节约一顿了。
　　吃完饭，将碗放到门内，这才慢悠悠将竹篮提到屋檐边，和石板路就隔着一个台阶。
　　圆子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
　　在它的侧兜里翻找几下，又拿出一块硬纸板和半人高竹竿。
　　倒腾几下，“招牌”就做好了。
　　斜眼望去，那硬纸板被竹竿从中间戳穿，正好避开了文字。
　　那纸板上用白粉笔写着：一元一朵，只收硬币。
　　也不知是从哪儿剪下来的，背面还印着“某某方便面”的宣传画。
　　穿着小老虎布鞋的脚，在一个又一个注视中越发晃悠和急迫，屁股底下的竹椅也嘎吱作响。
　　一个小时过去了，越来越多的游客走过这条街，可愣是没人来买。
　　她索性拢起披挂，躺倒在竹椅上假寐。
　　哎，今天不知又要等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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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老板，要是喜欢的话，下次再来啊。”
　　一脸笑意地送走客人，那男人边数着钱，边走回店铺。
　　这是家买特色糕点的店，里面的点心都是夫妻两口子自己做的。
　　一抬头就瞧见自家婆娘表情有些奇怪，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那表情也是相当无语。
　　那廉价的招牌，显眼的穿着，以及无所谓的态度，吸引的不只是好奇的游客，也会有‘想忽视也忽视不了’的淮溪人。
　　每到这个时刻，他们总是装也装不下去。
　　等到两个女生选好商品，见她们也瞧着那边好奇，男人适时上前。
　　“两位美女，要不要去买朵花？”
　　他指指斜对面，认真道：
　　“玫瑰会带来好运的。”
　　他婆娘也笑着上前劝道：“是啊是啊，才一块钱一朵，买一朵试试也可以啊。”
　　“万一真的带来好运了呢？”
　　离他两近些的女生眨眨大眼睛，瞧了那边一眼，懵懵点了个头。
　　伸手扯了扯身旁同伴的衣袖，“小屿，要不我们买一朵试试吧？”
　　夏屿盯着二人看了好几眼，见他们依旧善意的笑，点头答应。
　　“哎？这不是硬纸板吗？”
　　“这玩意儿也能做招牌？”
　　在她两走过去之时，已经有好几个人站在那里看稀奇了。
　　“老、老板，我想买一朵花。”
　　那女生瞧着闭眼睡觉的夫芥，小声喊了句。
　　手里拽着一张十元纸钞。
　　身旁有个老头拍拍她，好心道：
　　“小姑娘，自取就行。”
　　他瞧了眼竹椅上的人，“女姐估计又睡着了。”
　　“哦哦”。
　　女生点点头，低头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找零的地方，正想直接放十元进去挑两朵。
　　倒是夏屿一直盯着老头的背影，直到看见他走进那竹椅背后的店子里。
　　怎么这么像套路呢？
　　费劲巴列骗这一元钱做什么？
　　一回神，就看见同伴小心放了十元钱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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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说不准还真能“骗”到更多的钱。
　　夏屿瞧着何芯认真挑选的样子，有些无奈。
　　“小屿，我们走吧。”
　　何芯拿着两朵花，转头对夏屿说道，一脸开心。
　　看得出来，何芯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想必家庭也很幸福。
　　“纸币不行哦，我只收硬币。”
　　“而且一人只能买一朵。” 眼神在那张十元纸币上流连几番。
　　突然出声，何芯被吓了一跳。
　　转头瞧见店主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拿手拄着膝盖，正低头瞧着她。
　　连忙翻包，掏出硬币递过去。
　　“一个硬币，不帮付。”
　　夏屿瞧着那张带笑的脸，眼皮忽的一跳。
　　心中莫名的不安和慌张，潜意识里逐渐泛起的思绪快要让她窒息。
　　在她慌忙找出硬币递过去时，那张笑脸也正朝着她。
　　对视的瞬间，她惊觉自己的内心被看透了。
　　谁知那人只是伸出手，那双眼也随之看向她手里的硬币。
　　似乎……眼冒精光？
　　夏屿拉着何芯离开，连头也不会，走得颇为急切。
　　老头站在门后，轻轻摇头。
　　“哎，躲是躲不过的。”
　　叮
　　一个硬币忽然滚落到地上，旋了一大圈儿，然后径直躺倒在马路上。
　　夫芥一个箭步冲过去，撅着屁股捡硬币的时候，不小心和路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疑惑看向她的时候，猛地打了个抖。
　　毕竟谁被那双冒着精光的眼睛盯着，都会吓一大跳。
　　可夫芥只是盯着硬币，看看有没沾灰尘而已。
　　谁知硬币正好举到那路人眼面前。
　　“呼，真是吓死我了。”那人拍拍心口。
　　“我说，美女你下次不要冲那么快，会……会受伤的。”
　　那声音越说越小声。
　　夫芥拿着硬币，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要买花吗？”
　　“嗨，我一个大男人，买什么花呀？”
　　他说笑着摆了摆手。
　　谁知老头从门后走出来补了句刀：“花又不分男女用，男的也可以买一朵。”
　　“交好运的。”
　　他手里拿着锄头，眼神明显瞧着他身旁那个沉默的人。
　　“装神弄鬼！”
　　那人轻斥一声，沉寂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狰狞。
　　男生瞧了眼他，眼中有忧色，咬了咬牙，比出两根手指。
　　“要两、两朵。”
　　“自己选。”
　　夫芥将硬币扔回篮子里，坐回竹椅笑看着他。
　　眼神从他身边的人划过，只半分又移开了。
　　站在这儿的是甘星和他室友汪友森。
　　此时汪友森正半蹲在地挑花，那脸上的表情虽有些不情愿，可更多的是犹豫和郑重。
　　就像是选到那支“上上签”真能带来好运一样。
　　只是……
　　两个大男人拿着玫瑰……
　　“不强卖哦。”
　　汪友森一听，像是认命般，闭眼胡乱薅起两支。
　　这玫瑰花，除了长的不同，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这一抓，结果就是被刺扎的吱哇乱叫。
　　此时恰巧听见对面嘀咕道：“糟了，今天忘了摘刺了。”
　　“你……”
　　“友森，我们该走了。”
　　甘星出声道。
　　他看向夫芥的眼神有不善，以及丝丝的厌恶。
　　这是走到哪儿都有这些神棍。
　　“哦。再等我一下。”
　　汪友森低头拔刺，翻找起衣兜来。
　　摸了半天，衣兜内衬都被翻出来，露出丝丝白须。
　　竟是一个硬币也没有。
　　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脸看过来，还有些窘迫，就那么傻捏着花杆站着。
　　“我来付吧。”
　　甘星瞧他一眼，叹了口气，递过来两个硬币。
　　夫芥捻了一个，又瞧着汪友森。
　　“小朋友，不给钱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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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结滚动，汪友森下意识咽了口水。
　　不知为何，他瞧着那笑，后背发凉。
　　急忙拿出百元大钞去对面商铺换了零。
　　给钱后又拽着甘星快步跑走，仿佛有鬼在后面追。
　　跑的时候，还不忘捏着花。
　　于是，路人就看见：一面色惊惶的男生，一手拉着同伴，一手高举着玫瑰，在街道上疯狂逃窜。
　　那玫瑰迎风飞舞，花瓣都快抖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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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响，汪友森实在跑不动了，半弓着身，累得直喘气。
　　边呼气还边疑惑。
　　“呼……哎？我刚才……跑什么呢？”
　　“那不就一个小女生吗？”
　　“我怕什么？”
　　说着还直起身，挺了挺胸，显示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其实是很有底气的。
　　可惜，没人欣赏。
　　甘星的心神早就不在这里，只想快些回去待在母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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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是这两拨人开了个好头，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买花。
　　可即便是这样，一篮子花依旧卖到了傍晚。
　　来买花的人，有些没有硬币，嫌麻烦不愿去换；有些凑热闹的，一听这么多要求，转身就走了……
　　晚霞将歇，火红的云彩依依不舍，逗留在天边。
　　夫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最后一朵玫瑰倚在门边，然后朝着一条巷子里走去。
　　竹篮子里硬币叮当作响。
　　这个时候，卖冰淇淋的还没关门。
　　今天净赚68块，正好趁着两只狗子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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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元一只的原味冰淇淋。
　　“喔，好香啊，还是这么好吃。”
　　黑夜降临，街角的路灯亮起。夜风划过，深秋的风沁凉。
　　将披挂的帽子立起，她缩着四肢，站在路灯下静静吃着冰淇淋。
　　只有街口这里设了个路灯，路灯昏黄照不清明，人影轮廓也有些不分明。
　　她时常在这里等那两只出去疯玩的狗子回来。
　　只是今天这里似乎很是热闹。
　　她朝着对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