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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回归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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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他们怎么都急急忙忙往外跑?”
推着豆腐的中年男人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
就听见回来的人大声呼喊着:
“真的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李家小娃回来了!”
他不紧不慢地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
“哦,他们是跑去看热闹的。”
“喏,看那儿。”
他努努嘴。
一大群人护卫着中间一个抱小孩的妇女走来,脸上都带着庆幸的笑意。
最前方的老者,哈哈笑着向众人扔着红包,出手很是豪爽。
那手指上戴的金戒指在阳光下十分晃眼。
“他家丢了几天的小孙子被找回来了。”
“听说是从人贩子手里硬抢回来的。”
夏屿表情惊讶。
“啊?孙子是被人贩子拐跑的?”
“这年头拐卖小孩的人贩子真是可恶!”
“不过能找回来就是万幸了。”
男人:“谁说不是呢?”
“你不去抢个彩头啊?”
“李老三出手还是阔绰的,那红包里说不准封了好几百块钱。”
话音一落,先前拿到红包的人,正摇举着手里崭新的红钞票向李老三道喜。
“大叔,你咋也没去呢?”
夏屿笑着收回目光,朝男人问了句。
“我还要去卖豆腐嘞。”
男人头也不转,推着小车从容离开。
夏屿抬了抬背包,也向前走去。
……
一人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李老三,孙子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人也是之前搜救的一员。
原只想着道个喜,谁知道被李老三硬生生塞了好几个红包,还每个手指缝都夹了一个。
表情顿时有些无奈。
……这棒槌还是这鬼样子。
“嗨,幸亏能找回来。”
“要是真被那人贩子拐走,天南地北的,还真不知要到哪儿去找呢。”
“我孙子就是福大命大!”
李老三毫不客气一波吹嘘。
说话间,李老三还使劲掰开他的手指,试图再放几个,被那人飞快躲开。
“人不是我找回来的,无功不受禄。”
那人将红包塞给跑过来的小孩子,然后把手背到身后防备着。
见他又要来扯,吓得直接后退。
“哎,你们在哪儿找到的啊?”
那人揣着手躲进了铺子,还是有些好奇。
……
这话一出,一大家子人都沉默了。
那人一愣,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歉意。
张了张嘴,却不知再说些什么。
李老三脸上又挂起笑。
“嗨,今儿大喜日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人贩子带着我家孙子跑到深山老林子里去了,结果还给自己整迷路了。”
“你想想那【失山】山脉有多大?”
“整个镇子的人都去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说不定进山几天,派出所就会接到一个镇的失踪案,嘿嘿。”
“真是……”
不知想到什么,那略有些兴奋的语调一转,忽低沉起来。
“你是说……”那人眨眨眼。
李老三点点头,憨厚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也是我李家有幸啊。李小狗命不该绝。”
那人见主家不在乎,也跟着一笑,附和道:
“是啊是啊,你这次不大出血一下,都说不过去。”
“哈哈哈哈哈,是嘞是嘞。”
“不仅要准备好,我还要大办一场,请乡亲些都好好吃一顿!”
“李泉,去让吴老钩子杀几只好猪,不要家养的。”
李泉“哎”了一声,快跑离开。
“顺便再拿点儿茶叶!”
李老三大喊一声,生怕自家儿子没听到。
“狗日的,老子喊你拿茶叶,哪个喊你把老子藏的好茶都送给吴老钩子了安?”
“你个瓜娃子。”
“他一个卖猪的,哪配得上喝我的好茶?”
“当年要不是他抢了老子的饭碗,逼得老子去做生意,老子现在还在杀猪嘞。”
“这鬼生意做得,真是点都不安逸。”
青砖修葺的大宅院,高门阔梁,灰瓦白墙。三进三出的院落里,亭台水榭,小桥流水,一派江南水乡的园林景观,清幽雅致。
李老三这口气,颇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怪别人逼他‘从良’”的怨气。
听得人心里直冒酸水。不知上辈子吃了多少个柠檬,造了多少孽。
略有些肥胖的李老三站在流水环绕的亭子里,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家儿子骂。
食指上,金镶玉的戒指就这么怼在李泉眼面前。
李泉一看见那金戒指,就有些无语。
金戒指是请老工匠定制的,足10克重,带着跟个大扳指似的。
上面还镶了颗鸽蛋大的帝王绿,一眼看就像个暴发户。
虽说就是个很有钱的暴发户……
李泉想起自家老爹的那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土到极致就是潮……
这可真潮不起来。
当初自己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找省里的老工匠定制,人家还不愿意。
说是自家老爹的审美,就是来砸招牌的。
没办法,自己只能随便找个金店的师傅加工。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跟自家老爹说。
每次逢人就听他跟人夸是省里工匠定制的,就好笑。
想到此,他就想笑,又急忙憋住。
李老三一看他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笑。”
“老子是让你把茶叶给我送上山去,你个挨千刀的给了吴老钩子。”
“还把老子藏在柜子最里面的白茶全都拿去了。”
“老子藏了三年啊,那么大一盒全都拿给你喂猪了。”
“真是气死老子了。”
那有些发福的肚子起伏剧烈,那气极的样子,就差挥一巴掌了。
……
李老三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主儿,没过几天,这宴席就操办了起来。
大宅院旁五米远,就是李家的茶苑。主业承接各种宴席,副业是品茶交友。
今天歇业一天请客吃饭。
不过实在是请的人太多,镇上的人都自发赶过来帮忙。
那院子一角,坐着一群择菜的大爷大妈,谈天侃地。
秋季的天儿,锅灶边儿的几大大厨忙得汗流浃背。
大院里,摆着地地道道的坝坝宴,色香味俱全。
今日摆了百八十桌。铺着红布的大圆桌一路延伸到街道上。
不仅淮溪镇的人都来了,连住在这里的游客也请了来。
“李老三,人都来了,你们两爷子还在干啥子?”
眼看着就要到饭点了,李老三的老婆毛大娘站在围墙边,叉腰朝大宅院里大声吆喝。
“真是的,嗓门儿那么大,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毛大娘不满的嘟囔着,转脸又招呼起客人来。
李老三一听,瞪了李泉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一出门,拐个弯,就遇到刚来的吴大爷。
看着那弓着背、背着手,慢悠悠散步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子请你吃饭,你还慢腾腾的!
等着老子八抬大轿来请嗦!
上前一把薅住他衣领子,吼道:“把老子那盒茶叶还来!”
“那是你个卖猪的吃得起的吗?”
吴大爷斜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呵,你还没本事杀猪嘞。”
“想当年是哪个哭天喊地抢着要去当杀猪匠的?”
“连刀都不敢挥的人还好意思说?”
“你以为老子稀罕你那茶叶啊?”
“就知道你个铁公鸡没那么大方。”
周围一群进出的乡亲们倒是习惯了,看了几眼,也不去劝架,笑嘻嘻勾肩搭背进了门。
“狗日的,吃老子的饭,还好意思还这么慢?还这么横?”
李老三怒目而视,气得就要动手。
“那几头猪不用送啊?不用切啊?”
“只有你这种闷墩儿才干得出来,这几天累死老子了。”
见他挡着门,真准备不让自己进去。
啧,这直肠子。
“老子早就拿过去了。要不然你以为老子咋这么迟才来?”
李老三一顿。
“好不容易薅你一顿,老子要多吃点。”
吴大爷咂咂嘴,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
“手下败将。”
反倒是李老三,听到那句话突然泄了气,没注意到吴大爷后面又说了啥。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的目光背后隐藏着一抹悲伤。
他忍不住望向大宅院后,那座云雾间隐约可见的高山。
“你知道我孙子小狗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那个人贩子带他去见巫祝娘娘去了。”
吴大爷瞳孔一缩。
瞥见他那失魂落魄样,突然踹了他一钩子。
那利索的动作,有劲的力道,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在报私仇。
“大喜日子,你就准备这么哭丧着进去啊?”
“当年还没哭够啊?”
“去你爹的。你有老子这么有钱吗?”
李老三白他一眼,甩了甩手上的金戒指,大步跨进茶苑。
一时热闹的谈笑声起,李老三忙不停地应承招呼着。
吴大爷也嘿嘿一笑,进了门。
那双打过补丁的布鞋下,不时有泥土掉落,在那青石砖上十分显眼。
他哼着小曲,心里想着:老子今天吃不完也要打包带走。
右侧的口袋鼓鼓的,露出飘动的一角黑色塑料。
也不知这是揣了多少塑料袋来。
……
宾客间,还坐着来研学调研的淮大学生。
虽然坐在角落的圆桌,但毕竟还未出社会,带着些特有的腼腆和拘谨。
加之与主家并不认识,又没帮上什么忙,都有些不好意思。
一行七人坐在位置上,手脚无措,但都在拿眼瞧着门口。
“夏屿怎么还没来啊?”
“她不会找不到地方吧?”
“要不我再给她发个定位过去?”
“江教授,要不然我出去找找她?”
几人七嘴八舌,皆小声说着。
江教授看了眼主位。
主家人已到齐,再耽搁下去确实不好,遂点了点头。
其中一女生正起身,抬眼一看,小声连呼道:“来了来了。”
夏屿姗姗来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着歉。
“呼,还好你赶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这么样?有收获吗?”
夏屿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