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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旁观 ...

  •   “安相,安怀轼!你会后悔的。”
      那嘶喊挣扎声戛然而止,后巷里走出几名侍卫,其中一人正擦着剑。
      安怀轼拢着外袍,走出厅堂,抬首望着天空。
      侍卫快步上前,低声道:
      “大人,陈耀说受陛下所托,已经先行离开了。”
      “离开前嘱托属下告知大人,陛下如今身陷平源。”
      ……
      此时大风起,带起枯黄的树叶,飞舞旋转。
      暮色沉沉,即将有倾盆大雨袭来。
      他依旧昂首迎着天边,站立良久,轻声道:
      “看来快要知道了啊。”
      “快马加鞭到平源要多久?”
      “七天路程。”
      “嗯,飞鸽传书给宫里吧。”
      低头摩梭着手里的青玉戒指。

      鼻尖是潮湿的泥水味,涌来的大风里混合着草料和马粪味,空气都浑浊了几分。
      陈耀翻身下马,站在高大的船头,眺望远方滔滔江水,心情复杂。
      转头看了眼南方,轻声道:
      “既然陛下选择留下,那么下官也该做好分内之事。”
      “开船!”
      吼声嘹亮,一艘艘载满马匹的大船朝着北方驶去,一往无前。

      “大人,大人,刀疤那小子被胡家那小杂种带人给打出来了。”
      “如今,被绑在他家门口,正让人用鞭子死命抽呢。”
      “大人,再这样下去,周家可就无后了。”
      阿桂急急跑了过来,满头大汗,神色慌张。
      那群糙汉一听,撸着袖子就要去干架,被吴冉一把拦住。
      胡家
      本地的世家大族,家里出了好几个官儿,个个官职都比吴冉大。
      外有蛮敌虎视眈眈。如今一去,再起内乱的话,只怕得乐掉敌人的大牙。
      所以,吴冉,你会怎么做呢?
      是不管不顾,为自己的属下讨回公道;还是忍气吞声,继续用属下的命换回粮食呢?
      于公?还是于私?
      门外的夫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径直站起身,整束好旧衣装,瞧了眼昏暗房间,十分平静。
      整装待发。
      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吗?

      平源县城,有一胡姓世家,家中三代皆在朝做官。
      嫡女嫁于周家次子,算是攀上了周家这棵大树。
      一时风光无两。
      嫡幼子胡某更是不学无术,上月在街边闹事,刺死一老妇,只因后者踩了他新买的鞋。
      而这老妇正是周作之母,周正姨母。
      吴冉当时本要将胡某就地正法,谁知胡家太爷出面,要以500石粮食换孙儿一命。
      胡家太爷老奸巨猾。
      他是吃定军队已经缺粮,才会有此一谈。
      更明白,这500石粮食就是救命粮,吴冉最后一定会同意的。
      可吴冉出乎意料,并不同意。
      当时就让胡老太爷心梗了一下。
      谁知周作听罢后妥协了。
      就在自家亲娘的尸体面前,握着拳咬牙下跪恳请吴冉收回成命。
      一条人命就这么换了500石粮食。
      所有士兵都觉得屈辱和不值。
      可他们都明白,这500石粮食能让士兵们能坚持得更久一点。
      不用啃树皮吃麦麸,不用饿着肚子上阵杀敌,还能让伤兵营的兄弟们能吃上米饭。
      可笑的是,
      周作家真要算起来还是京城周家的远亲。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沾点血缘,无权无势,可没这利益姻亲关系亲近啊。
      何况天高路远。
      谁管你是什么阿猫阿狗。

      胡家大门外,那木柱子上绑着一浑身是伤的人。
      他满脸是血,却笑得好不大声。
      旁边几个小厮一脸凶狠,使劲甩着鞭子抽打,还不时不时抹些辣椒水,痛得他龇牙咧嘴。
      笑得越发狰狞。
      两只肿眼泡瞪着一旁的人,毫不客气的嘲讽。
      那衣着华贵的胖老头被两个丫鬟扶着,气得全身发抖,皱皱巴巴的脸皮飞颤。
      “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打得他断气为止。”
      胸口剧烈起伏,那肥腻的肚子跟着一坠一坠的。
      这誓不罢休的样子,显然刀疤脸做了什么事让他发狠了。
      一人影快步上前,一脚用力踹开甩鞭子的小厮,转身将刀疤挡在身后。
      动作利落。
      又有几个冲撞来,抓着小厮往死里揍,眼神发狠。
      胡老太爷瞧见吴冉,眼睛一眯。
      “县尉大人,这是做什么?”
      吴冉瞧着他,“这是我的兵。”
      “还轮不到胡老太爷你来教训。”
      “呵呵,你可知你的兵跑到我胡府上做了什么?”
      吴冉并不接话,转头解开绳索,让人扶着就要走。
      胡老太爷让家丁拦住,眼神不善。
      “来人,把我孙儿抬出来!”
      “让县尉大人看看,这就是他的兵干出来的事。”
      没一会儿,一浑身缠着染血纱布的人被抬了出来。
      不难看出,那纱布下不停有血浸出。
      露出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本就肥胖的脸此时更像一个猪头。
      手脚歪歪扭扭,顺着抬动的力道摇摆,像没长骨头似的。
      看来刀疤脸是下了死手的。
      来的几个士兵看着,心中直叫好。
      “我孙儿并未犯错,却被你的兵打成这样。”
      “怎么?县尉大人不该先给我胡家一个说法吗?”
      “还是说,县尉大人手下的兵就可以为所欲为?”
      刀疤脸啐一声,朝着他的方向吐了口血沫。
      艰难抬头看向吴冉。
      “大人,此事我周正一人敢做一人敢当。”
      “大人你们先走吧,莫要被我连累。”
      吴冉蹲下身看了他的伤一眼,起身道:
      “李兄有句话说的很对。”
      “人心太廉价,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若是本官早些肃清平源城内,或许本官手下的将士现在还能再多活几个。”
      杀伐之气铺面而来,冒着寒气的话语,掷地有声。
      胡老太爷仔细观察着他的双眼。
      很快意识到他这不是一时气话,而是真要真敢这么做。
      大喝一声,“吴冉,你敢!!!”
      “罔顾法纪,杀害无辜,你就不怕被就地正法吗?”
      “我胡家在京城的子嗣绝不会放过你!”
      “朝廷也不会放过你!”
      颇有些色厉内荏。
      见他不为所动,胡老太爷转而又道:
      “你就不怕连累跟随你的那些将士吗?”
      吴冉眼神轻闪。
      “他们跟着你,可不是为了陪着你去死的!”
      ……
      “老家伙,这话你就说错了。”
      “再喝几日清水,恐怕不用等到朝廷清算,我们就已经饿死了。”
      陡然插入的声音,让众人一惊,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
      一个面黄肌瘦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木床旁。
      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就在那胡某的脖子旁不停比划着。
      看样子,像是在找个下手的好位置。
      她抬起头笑嘻嘻的看了胡老太爷一眼,眼神真挚。
      “我刚才在路上打听过了,这平源城就只有你家有粮仓。算起来起码还有500石的余粮。”
      “老家伙,你觉得你的孙儿值多少?”
      胡老太爷瞧着那笑觉得有些刺眼。
      虽然那小子笑得憨憨傻傻的,但周身却带着不容分说的杀气。
      见他沉默,夫芥又将刀移近了几分,依旧微微笑着。
      “你敢!”
      见自家孙儿脖子出了血,胡老太爷怒目而视。
      “有什么不敢的?”
      “不是才跟你说了我要饿死了吗?”
      “你要知道,一个长久饿着肚子的人,情绪很不稳定的。”
      “你再不回答,没准我真的会做什么。”
      她扯下嘴角,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胡老太爷看出他没什么耐心,急急道:
      “200石!200石!”
      “放我孙儿一命!”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夫芥瞧着他。
      “你孙儿的命只值200石?”
      胡老太爷:“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粮仓里的粮食本就没剩多少。”
      “不信你可以让人去我的粮仓看看。”
      ……
      没一会儿,一个士兵跑回来,轻轻摇了摇头。
      低声道:“他的粮仓里连200石都不到。”
      “再去找些人来,先搬空再说。”
      吴冉朝着他们挥手。
      至于刀疤脸,早就趁着夫芥和胡家太爷对峙之时就抬走救治了。
      胡老太爷就这么看着,那眼神都能杀人。
      但夫芥迟迟不放,他敢怒不敢言。
      待到粮仓搬空,就听得她站起身,朗声说道:
      “我们的将士在前方保家卫国,为你们一方守护平安。”
      掠过那一张张躲在门后看戏的脸,她的眼神冷漠。
      “你们一个个却避如蛇蝎,连声最起码的尊敬都做不到。”
      “要我说,冷眼旁观者的你们,都是帮凶。”
      “你们都该死。”
      “将士们拼死守住的江山,你们全都不配站在这里。”
      全场鸦雀无声。
      那些士兵看着夫芥的眼中,带着震撼。
      一个个都站直了身子,收起了松垮的样子。
      吴冉瞧着她,眼波流转,情绪起伏久久难平。
      一个人,一群人……
      这样的场景,他曾经见过。
      “早在几个月前,他们就可以直接弃城离开。”
      “你们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来吗?”
      “不,你们一个个心知肚明,却理直气壮地享受他们的保护,毫无愧意。”
      “甚至拿着他们的命,心安理得的躲在这里。”
      “他们就该死吗?”
      仅夫芥待的日子,将士又减少了438人。
      而敌军不知又从何处吸纳了一批残军,又恢复到原来的三万五。
      如今,我方两千四百多,对敌三万五。
      “你们不知道城破的代价吗?”
      关窗声接连响起。
      一个个被说的颜面无存,却都懦弱地选择继续躲在屋子里,做那怕死的缩头乌龟。
      “呵。”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成年的男性拿起武器站出来,跟着将士们一起上场杀敌。”
      “做你们也可以做的事。”
      “做你们身为平原县人应该做的事!”
      ……
      “对不起。”
      “我,我,我想跟着你们一起。”
      一个和夫芥差不多大的少年,拿着一把老旧菜刀,走出巷子。
      其中一个老兵,眼眶微红,摸了摸他粗糙的头发。
      这一次,却说不话那时劝夫芥的话来。
      他们实在太缺人了。
      剩下的两千四百多人,个个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何况,等不起了。
      “我可以吗?”
      又一面庞风霜的老汉拿着锄头走了出来。
      满头白发,身子倒是健朗。
      渐渐有开门声响起,一个个衣着破旧的人拿着锄头,拿着镰刀,低着头走了出来。
      眼中湿润,羞愧难当。
      可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是脸颊凹陷,眼眶突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
      半响,她突然转头望向胡老太爷。
      那个站在此时的人群里,身材分外不和谐的大胖子。
      “老家伙,你知道吗?”
      “如今战时留下一个随时会在背后捅刀子的敌人,是多么不明智。”
      “我可不想腹背受敌。”
      “所以,你最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否则,我不介意亲手送你们归西。”
      她眼神冷漠地瞥过胡家众人,看着众人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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