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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熙,乃光明和乐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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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艳阳残落半城荒,暗鸦兴起孤坟凉。黄泉难渡。
旌旗烈烈战鼓响,无人高歌空石巷。神佛不度。
“同学们,你们对这大熙朝有没有什么了解啊?”
“大熙?就是那个三代就被灭国的熙朝吗?”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大熙有个很有名的权臣,右相安怀轼。”
“就是个大坏蛋!”
神情激愤,讲得慷慨激昂。
“挟幼年天子执掌大权,又逼得左相辞官归隐,一手遮天。”
“呵,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安狗贼权倾朝野之时,夷狄入侵,城池攻破。盛世就这么覆灭了。”
“一切毁于他手啊。”
那人痛心疾首,言辞惋惜。
“想想那八宝阁,里面可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
额……
听得众人一阵无语。
原来想的是这啊。
“啧啧啧……”
“哎,大熙的历史,我之前了解过一点。”
众人齐刷刷又将脑袋转向另一边。
动作大的,估计脖子都要扭到。
就听得那人说道:
“我倒是惋惜那个叫吴冉的。”
声音低缓,哀婉叹息。
“明明是个战术奇才,却被排挤到偏僻地方当县尉。”
“敌寇入侵,以七千兵力对敌七万,他依旧坚持了三个月之久。”
“只可惜,大熙自顾不暇,更无人去援救。”
“待到人困马乏,弹尽粮绝,吴冉被俘,依旧宁死不屈。”
“尸体被挂在城门楼子七天七夜。”
“彼时,那座城已无人能为他殓尸。”
这男生讲得饱含情绪,绘声绘色,同学们听得一阵唏嘘。
比前一个咋咋呼呼地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众人回过神来,皆是鼓掌支持。
这时,突然又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呵,你们知道的都是小儿科。”
一句话引得众人怒目而视。
小胖墩儿视而不见,继续添油加火。
“请你们先翻翻这学期的语文课本,看看有多少要背的诗是这个朝代的。”
一句话说的众人鸦雀无声,只余翻书声。
众人来不及顾虑历史老师的感受,纷纷从课桌里拿出崭新的语文课本。
顿时一片哀嚎。
小胖墩儿得意的笑了。
嘿嘿,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丝毫没想到自己也是背书大军中抠头皮的一员。
历史老师笑笑,举着课本下压,示意安静。
“好了,同学们,现在我们回到课堂上。”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大熙历经两代而定,一切都正朝着盛世迈进。”
“盛世崇文,乱世尚武。”
历史老师看向小胖墩儿。
“正如这位同学所说,大熙的确文人辈出。”
“其中,左右二相皆有所长。”
“左相一手好丹青,擅画竹;右相写得一笔好字,颜筋柳骨。”
“更有一位天才少年颜禾横空出世,才高八斗。”
“你们语文将要学的那首《北要长调》,还被改编成了歌曲。”
“话说回来……”
历史老师停下来,看了一圈众人。
一张张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集中精力静心聆听着。
上课不过十分钟。
这一番表现,显然证明历史老师很会讲课。
见有些同学有些急不可耐,他微微一笑,接着道:
“大熙三代而亡,可不仅仅因为权臣祸国,扰乱朝纲。”
“如我之前所说,盛世崇尚文风化。”
“可追求崇高的精神生活,也得有物质支撑。”
“盛世之下,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夷狄之患更是由来已久……”
“单是以历史功绩来评说,是不准确的。”
“我们应该更加全面的看待他们。”
“这里,老师想让同学们思考几点:”
一、皇权至上,权臣与帝王自古难相容。少年天子李命之是否真的甘心位居臣下,做那提线木偶?
二、在大熙短短几十载的历史里,曾在灾年发生过一件军饷劫案,积案久难解。你们猜测犯人是谁?
是走投无路的灾民?是利欲熏心的臣子?还是……?
三、大熙有大将军魏鸣,威名赫赫,骁勇善战。
为何不到两年就让那夷狄击杀,而后夷狄轻易入主中原?
究竟是谁人在暗中作怪?
难道是魏鸣早已与那贼人暗中勾结,做戏一场?
四、平源守城之战,不足两千兵力对阵五万五,到后期更是缺粮少食,穷途末路。
吴冉一个县尉是如何带领他们坚持三月之久的?
五、左相谭季老,有些古板守旧,克己复礼,是位有节气的名士大儒。
为何晚年却背负了遗臭千年的骂名——亲手将谭家三族送入刑场?
六、颜禾豁达淡然,爱游山玩水。
纵观李命之与颜禾的一生,你会发现,这位年幼帝王与诗人从未有任何交集。
理想的白马春衫慢慢行,现实的蝇营狗苟兀穷年……
他们的命运真的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同?
……
“无名少年天子、左右黑白宰相、名不副实将军、毫不出众奇才、无缘得见诗人……”
“这些人,他们的生命,都一同定格在了山河破碎之时……”
……
“希望今天的这节课,让你们了解那段历史后,会有不同的看法。”
倦者,己也。
“朕,李命之,是非不分,无甚大才,实乃亡国之罪人也。”
彼方有三则及律,则如下:
其一,彼方不助,因果皆由入者。
其二,世有其法,不得越其限。
其三,入世者入世,救人救“己”,或伴有倦者本源之气(切勿迷失自己)。
“咱家就是死,也不让你们这些该死的贼人闯进来!”
“来人呐,给咱家拼死守住!”
即使没有这声喊话,依旧有人前仆后继。
只可惜,趋于劣势的守方,早已群龙无首。
如今只是凭着一腔热血,依着本能反抗着入侵者,回击得毫无章法。
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
“噗……”
尖细声音的人还没喊两声,就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慢慢低下头。
箭矢正好刺破他的心口,露出带着血的尖端。
“咳咳。”
他脚步未停,颤巍巍拖着往前够,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陛下,咱家……”
咚。
脑袋直直撞地,一命呜呼。
面白无须的男人就倒在棺材前。
差一点就能触碰到棺材了。
身后的厮杀声越发惨烈悲壮。
悲鸣嘶喊声响彻河山。
这样血腥暴力的场面在各处上演,而在此处却显得尤为惨烈。
这些可恶的入侵者倒真是会选恶心人的地方啊。
这座皇帝的陵寝看起来并不能让死者安宁。
也不知躺在这棺材里的皇帝会不会突然诈尸起来……
这么一想,还真有些好奇棺材里躺着人长啥模样。
视线前移。
棺材侧边靠坐着一玄色蟒袍男人,衣裳破破烂烂,沾满血渍和灰尘,就这么半挂在身上。
露出的苍白发青的肌肤上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皮肉翻卷,很是骇人。
垂下的右手边有一柄断剑,半边斜搭在玉石台阶上,要落不落。
苍白的脸低垂,胸腔无丝毫起伏。
脸侧垂下的发丝随着紊乱的气流纷飞,露出带血的嘴角来。
只是,嘴边溢出的鲜血早已干涸,颜色红黑。
也不知此人死了有多久,又是被谁人搬进来的。
此时的人们已经自顾不暇。
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并未被盖上,里面铺着好几层软垫,一个瘦弱的少年躺在里面。
穿着龙袍的小皇帝被人整齐的安放在里面,闭着眼,却死得并不安详。
青白的脸上还带着不甘和愤怒。
是气极攻心殁的吗?
想必此时也没人有时间去猜想一二了。
视线再次飘移,似乎是往上来到高空,俯瞰着大地。
偌大的皇宫里,碧瓦蒙尘,朱甍泣血,不再是万国冠拜的九天之阁。
一群文官被人刺死在宫门口,铁蹄从他们的身上踏过,溅起血肉飞沫。
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赤色官服,此时贱如草芥,还比不得贼人手里带血的长枪。
与宫内逐渐平息不同,宫外依旧充满了血腥与残暴。
活生生的人就那么被拴在马蹄后,拖拽着在尖石地里淌过,刮掉一身血肉,活生生痛死。
更甚者,让至亲骨肉,看着自己的母亲妻子姐妹被活活凌辱致死。
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被残忍虐杀,被屠戮殆尽。
那些沾满鲜血的脸上尽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残忍而恶劣。
那些被仁义礼智约束的人之恶越过了底限,在这场一边倒的杀戮中,徒留欲望。
……
他们,逃避、挣扎、哀求,直到恐惧,直到绝望。
他们,直面、反抗、拼命,直到力竭,直到身死。
身历其境
无力回天
眼中的血红,太过于灼人,熏得人直要落泪。
血色满天,如同开满黄泉的彼岸,那牵连着的死气,挥之不散。
如同树根般“生长”的血,沿着青石砖缝流淌,朝向宫外,“长成”一棵树。
一棵满布血色根须的树。
潮汐引动,海水上涨后会回落。
这棵打破规则的树,继续往下,像个贪婪的怪物一样永不停歇,挤榨着最后一滴血。
直到最后的关隘。
那里,有着快要风干的无头尸体
在那里,
它长成了一个参天的怪物。
“朕,李命之,是个千古罪人,愧对大熙百姓。”
悲戚、饱含愤怒的寥寥之音随风散去,还有些稚嫩的余妄里徒留不甘和无助。
少年帝王
亡国之君
他的手边空无一物……
他或许死不足惜……
可是
他们呢?
眉头深深皱起
那场面看的人浑身不舒服。
那些呼喊声、厮杀声似乎深深刻印进了记忆里,让人久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