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58、重现

　　电影院内
　　夫芥一直皱着眉头，真是看哪里都觉得熟悉。
　　她抬头看了眼二楼的平台，甩了甩脑袋。
　　总感觉那里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我说你们两怎么才来呢？”
　　一年轻男子从取票口大步走了过来。
　　嬉皮笑脸的，一看就没个正行。
　　站在他身侧的是一位穿着粉色短裙的女生，身材娇小，画着十分精致的妆容，整体打扮很是淑女。
　　夫芥又看了眼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心中忍不住吐槽：
　　这姑娘眼睛得多瞎呀，找这么个玩意儿。
　　真是野猪头上插了朵花。
　　实在是不相配。
　　在看到年轻男人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夫芥心中的嫌弃溢于言表。
　　就像是曾经对他很熟悉很熟悉一样。
　　所以，他真的是自己的发小吗？
　　她挑起嘴角，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那年轻男子嘿嘿一笑，偷偷做了个求放过的姿势。
　　就希望这臭丫头嘴巴闭闭，现在不要拆老子的台，抖出什么黑历史来。
　　看来他不知道我失忆了啊。
　　夫芥笑得更加开心了。
　　那表情，十分像个将要使坏的阴险小人。
　　“未杨，他们是谁啊？”
　　那女生侧头朝年轻男子问道，挽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
　　未杨？
　　听到这个名字，夫芥猛地收回笑脸。
　　面色严肃，直直盯着他。
　　李未杨？
　　她伸手捂额头，并没听清他后面的话。
　　“这两是我的发小，夫芥、林清阳。”
　　“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所以，旁边这位……
　　她看向女生。
　　口中呢喃，声音轻微，却几乎与李未杨同时说出口。
　　“苏若青。”
　　即使说出了女生的名字，她心中却依旧震惊。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女生的名字？
　　为什么我觉得有什么不对？
　　夫芥看着眼前的女生。
　　她长相乖巧甜美，身姿亭亭玉立。
　　只是她所展现的一切，都与自己脑海里那个、本该叫这个名字的女生对应不上。
　　真正的苏若青到底长什么样？
　　她再次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脑海里的那个身影呼之欲出，却又无法触及。
　　注意到她有些不对劲，林清阳侧头，轻拍她的肩膀。
　　夫芥回神。
　　就看见李未杨搂着那个女生已经走到前头。
　　他回过头来，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表情还有些疑惑。
　　“你两干啥呢？”
　　“快过来啊，电影要开始了。”
　　“走吧。”
　　即将走进影厅，夫芥看了眼门边的工作人员，突然轻声道：
　　“清阳，你之前见过这个叫苏若青的姑娘吗？”
　　“没见过。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她。”
　　“怎么了？”
　　“我听着她的名字感觉很熟悉，但是样子看着却有些陌生。”
　　嘈杂的音乐声响起，二人到了位置。
　　是第五排的座位，与前方的座位正好隔了一条走道。
　　转身正要坐下，夫芥下意识朝门口看了眼，当场愣住。
　　即将落下的幕帘，以及不该出现的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瞬间，借着身后荧幕的银光，她看到了那张属于自己的脸。
　　面无血色的脸，略带惊恐表情，以及泛着泪光的眼睛……
　　时空在这一刻重合，只是身处之处却已不同。
　　原来那时我看到的是自己啊。
　　夫芥轻笑一声。
　　心中到底还是奇怪。
　　若说门外才应该是现在的自己，可在那记忆中的、本该出现这里的‘苏若青’，又在哪里呢？
　　更加奇怪的是，眼前经历的一切都像是重新来过，过往的痕迹一点都不剩。
　　她很清楚地记得门口那个工作人员，后者却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要知道她当时还在他面前演了一出闹肚子的生硬戏码。
　　若说门内才是现在的自己，可为什么又会看到门外‘还未进门、属于过去记忆里的自己’？
　　过去与未来交织，门内门外，早已分不清哪边是过去，哪边是未来……
　　看起来真像是游戏的一周目、二周目。
　　一次又一次回溯到过去，做着不同的事，再次改变。
　　只是，按照前一循环所见，自己现在还算是活着吗？
　　是的，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记起来一些零碎的片段。
　　有一点，异常清楚明白。
　　从一开始，‘苏若青’就不存在。
　　门外的‘自己’看到的人，也是我自己。
　　真正的现实里有的，只是李未杨和林清阳。
　　说起来，李未杨还真是个傻子，乐天派。
　　在他们一次次逃离这里的时候，他却一次都没离开过这里！
　　也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他的记忆是保留最完整的那一个。
　　也不知他留在这里，是不是也会经历回溯。
　　不过，就他那脑子，是不可能想这些复杂的事的。
　　只怕一觉醒来，又是个乐呵的盲流子。
　　她伸出双手，借着愈加强烈的银光，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肤色。
　　不是青白色的。
　　……
　　“喂，我说你两看不看电影啊？”
　　“一直在那儿干杵着，都挡着我们后排的人了。”
　　见夫芥愣神，林清阳轻轻碰了她一下。
　　“芥子？”
　　还在油嘴滑舌的李未杨也停住话头，侧头看了过来。
　　“清阳，我刚才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夫芥放下手，转头望着他。
　　神色平静，声音淡淡的。
　　“未杨，你朋友是疯了吗？什么过去的自己？”
　　坐在一旁的苏若青眉头一皱，侧着头，在李未杨耳边低声问道。
　　“喂，你们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后排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冲过来的架势。
　　夫芥突然躬身，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有了前一番的预热，这番的演技倒真像那么回事了。
　　她一把拽住林清阳的手腕，用力握了握。
　　急道：“我肚子痛，想先去趟厕所。”
　　“我扶你去。”
　　感受到力道，林清阳也是‘一脸焦急’，快步将她扶了出去。
　　那男人见到这场面，又骂骂咧咧坐了回去。
　　一到厕所门口，见四周无人，二人对视一眼，立马恢复原状。
　　林清阳悄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夫芥不答反问道：“你对前几次还有多少记忆？”
　　林清阳眉头微皱，摇头。
　　“越来越模糊了，一些细节根本想不起来。”
　　夫芥低头思索。
　　“嗯。我在看到我‘自己’时，倒是想起来一些。”
　　“我们之前来过这里。”
　　她抬头望着林清阳的眼睛，十分肯定。
　　“我们不只是没能逃离这里，还在一次次地经历某种循环，或者说时间回溯。”
　　“这里似乎真的有一种魔力。”
　　“还有……”
　　“那个电影院里的都不是活人。”
　　“这个小镇除了我们三，可能没有活人了。”
　　呼
　　有风吹来，带着些微凉意，为这话语平添几分恐怖之色，惊得人发颤。
　　那副墙面上的装饰画，越发泛黄发旧。
　　边角翘起，露出带着污渍的墙面，越往上污渍越深，浸染了画布。
　　泛黄的画布一侧布面卷曲隆起，颜色十分不协调，那棕褐色的污渍累积其上，不知多少年，一团又一团往下延伸。
　　污渍的形状，远看去像是一个身材十分瘦弱纤细的巨人，蜷缩在画布之后，姿势有些诡异扭曲。
　　……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后门被锁了，我们得找个理由从前门离开。”
　　不管能不能逃出去，总之不能待在人多的地方。
　　“好。”
　　“我去叫李未杨出来。”
　　林清阳快步离去。
　　夫芥躲在厕所门后，透过缝隙观察门外。
　　不一会儿
　　“怎么回事？她去拉个肚子怎么还整严重了？”
　　“一般肚子痛不是拉完就好了吗？”
　　一听这欠揍的声音，夫芥恨不得立马出去给他嘴巴一巴掌。
　　物理让他尽快闭嘴。
　　只是现在得先装个柔弱无力的病人。
　　“我说，她不舒服，你送她去医院不就好了吗？”
　　“叫我们出来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医生？”
　　苏若青神色不悦。
　　任谁好好看个电影，突然被陌生人拉出来，都会有些不高兴。
　　李未杨一听这话，顿住脚步，面色有些难看。
　　冷冷瞥了她一眼。
　　我发小也是你一个外人能说的吗？
　　苏若青看到这眼神，顿时噤声，将头侧到一边，有些生气。
　　李未杨没理她，疾步往前，伸手拉住门把手。
　　哎？
　　苏若青看着不是乖乖女吗？
　　怎么这语气听着这么暴躁？
　　躲在门后的夫芥，脑补了一下‘苏若青’发飙的样子，忍不住一笑。
　　只是一想到记忆中的那张脸，依旧看不清面容。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不是我记忆中的姑娘啊。”
　　她轻声一叹，听到开门的声音，歪头，朝缝隙里微微探出半个身。
　　四目相对，李未杨脚步一顿，上下打量。
　　见她十分健康地站在自己面前，就知晓自己被骗了。
　　正要开口说话，谁知见她微微一笑，猛地拉开门，然后闭眼直接栽倒过来。
　　李未杨无奈，只能伸手一把将她扶住。
　　低头，看到她无声的口型，转而说道：
　　“看样子只能由我们抬她去医院了。”
　　那口型是“出去说”三字。
　　他此时一脑袋疑问，也只能出去再问了。
　　这个小镇的生活区并不大，连汽车都没几辆，更别说救护车了。
　　林清阳熟练抬起夫芥双脚。
　　李未杨愤愤瞪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认命般往上抱了抱她的上半身。
　　林清阳没选择公主抱，或是直接放肩上扛出去，不是因为没力气，而是要借着这二人抬的方式，正好让三人都能出去。
　　就是没想到李未杨这棒槌，连苏若青也一起叫出来了。
　　夫芥趁着下楼的时候，偷偷揪了他一下，以表达她的无语。
　　李未杨龇牙咧嘴，愣是没叫出声。
　　苏若青就这么跟在几人后面，频频朝林清阳和李未杨看去。
　　心想这两个大男人也太弱了吧。
　　一个小女生，还得两个人才能抬出去。
　　又看了眼闭着眼的夫芥。
　　这姑娘看着也不重啊。
　　不过见自己男友抱着别的姑娘，她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
　　只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就等着李未杨一会儿主动过来道歉。
　　走到大门口，李未杨被那笔直站在门口的售票员吓了一跳。
　　嘴里嘟哝着“吓死了。来过这么多次电影院，也没发现这售票员这么吓人呢。”
　　夫芥听到，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嘴角绷得甚是难受。
　　售票员头和身子都没动，只一双眼睛在眼眶里僵硬转动，泛着死气。
　　那眼球外凸，幅度大得都快要掉出来了，看的几人毛骨悚然。
　　林清阳偷偷看向玻璃大门，计算着那玻璃有多厚，能不能一下打破。
　　若是售票员这儿不能通过，只能直接破门跑了。
　　“喂，你们不是要送她去医院吗？”
　　“还走不走了？”
　　苏若青本来就不怎么高兴，低着头自顾自在李未杨身后跟着。
　　结果前面脚步一停，她一头撞在他后背上，额头撞得生疼。
　　苏若青揉着额头走出来，一脸不耐烦，看向售票员。
　　“你没看到这儿有病号吗？还在那儿站着干什么？”
　　“等着我来开门吗？”
　　售票员这才低眼看向被抬着的人。
　　足足十秒，脸上的表情慢慢恢复正常。
　　夫芥只觉被一股阴冷的视线注视。
　　售票员侧身，斜倚着玻璃门，从手腕上的一串钥匙里取出一枚，打开大门。
　　看也不看几人，抹着红指甲的手叉着腰，走回座位刷手机。
　　“欢迎下次再来。”
　　又恢复到先前那副‘不想上班’的模样，语气毫无热情可言。

　　“把我放下吧。”
　　夫芥睁眼，站起身，理了理衣衫。
　　看着这突然的一幕，苏若青惊得张大嘴巴。
　　“你没病啊？”
　　她感觉自己被耍了，有些生气。
　　“那你之前在电影院装什么装？”
　　夫芥笑呵呵看了她一眼，道：“为了活命啊。”
　　“切，电影院里又没有连环杀手，谁会害你啊？”
　　苏若青双手叉腰，一副‘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要不就没完’的架势。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今天先不问了啊。”
　　“我先送你回去。”
　　“明儿我替你收拾他两。”
　　李未杨上前打圆场。
　　“哼，不行。电影没看成，你得再陪我去逛逛。”
　　“好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苏若青转头瞪了夫芥二人一眼，快步离去。
　　李未杨跟上，朝着二人做了个口型，“我明天来找你们。”
　　夫芥摇头，道：“去桥那边汇合。”
　　李未杨怔愣，那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只两三秒，又一脸恍然大悟。
　　脚步一转，急急追了过去。
　　“青青，你等等我呀。”
　　“咦～”
　　站在原地的二人同时抖了抖鸡皮疙瘩。
　　“你是还有要做的事吗？”
　　在这之前，已经证明从桥走，依旧无法逃脱。
　　可林清阳并未询问缘由。
　　哪怕是徒劳也好，至少可以不用就这么等着自己的意识被同化。
　　他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轻叹一声。
　　……
　　“嗯。我突然有个想要见的人。”
　　夫芥朝着黑暗里走去。
　　“芥子。”
　　林清阳在她身后轻喊一声。
　　夫芥停下脚，却并未转过头去。
　　好一会儿，林清阳才道：“未杨他，才是我们之中被同化最深的人吧？”
　　疑问吗？
　　不。
　　在看到李未杨刚才的表情之后，他们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