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34、在微光中享受微光

　　山间清幽静寂，偶有鸟鸣，婉转啼叫；溪水清凉沁人，时有水波，轻柔漾荡。
　　坐在此间的人，熟练编了个草篓放蘑菇，而后静静看书。
　　身侧的人，不时皱眉支着下巴思考，后抬手落子。
　　对面的人，看了一眼，快速落子，扶着长须笑，一副‘等着对手认输求饶’的样子。
　　依旧一学一教。
　　任谁看都是一派闲静悠然的模样。
　　懂得的人才会知晓，老者的棋艺很烂。
　　二人此番教学对弈，并非是高手遇上天才苗子，而是两个臭气篓子在卖弄浅短。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二人有来有回，堪称菜鸡互啄典范。
　　不过，一个自己不这么认为，一个完全不懂。
　　一时间，这一老一少是一派和谐。
　　只是……
　　一个时辰过去，老者的竹竿毫无动静，夫芥有些疑惑，频频望去。
　　见她心不在焉，老者索性停手，也朝着竹竿的方向看了眼。
　　转头朝苏子隅问道：“年轻人，你说这鱼为何迟迟不上钩？”
　　苏子隅怔愣一瞬，复又温和一笑。
　　起身将书放好，接过鱼篓，利索脱了鞋袜下水，弯腰抓起鱼来。
　　老者笑眯眯的，慢悠悠的收回竹竿。
　　夫芥一看，嘴角一抽，顿时无语。
　　这鱼线末端什么都没有……
　　坐了一会儿，光看苏子隅抓鱼，她也有些想试试。索性脱了鞋袜，也下了水。
　　近看去，才知蔚蓝天色都映在水底，水波一动，白云轻飘。
　　入水冰凉，水波轻柔，倒是舒服。
　　就是没走两步，差点滑倒，被苏子隅一把拉住。
　　夫芥心惊地朝着那块石头看去，表面一层透绿的青苔在水中悠荡。像在无声嘲笑那般，放肆甩动身姿。
　　谁知坐在岸边的老者抬手挡眼，直喊道：“哎哟哟，老朽可看不得这些。”
　　苏子隅笑着朝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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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咱们已经看到未来姑爷的模样了，要不要现在回去？”
　　“要是府尹大人知晓我们来了这儿……”
　　身旁之人轻哼一声，“本就是父亲强加的姻缘。”
　　“在没弄清楚那个姓赵的为人之前，本小姐是不会走的。”
　　“这……”小丫鬟有些为难。
　　“哎？他们在做什么？”
　　这位小姐立马被不远处的人吸引了注意。
　　“看样子是在抓鱼。”小丫鬟伸着脑袋道。
　　她们就这么站在杏林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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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过去
　　魏含湘忍不住跺脚，急道：“哎呀，那个冷面女子真是笨死了。”
　　小丫鬟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眼见着苏子隅抓了五六条鱼，夫芥还是一无所获。
　　夫芥朝他看了眼，见他微微弯腰，盯着眼前的溪水，表情认真。
　　一只鱼儿在那片溪水里暴露无疑。
　　它似是毫无所觉，在水中轻轻摆尾，却并不前行。
　　在那澄澈里，如在空中游曳，虚影沉浮。
　　水波忽得晃动，搅起水底的浮土，鱼儿受到惊吓，一瞬间蹿远了去。
　　苏子隅有些无奈。
　　回头看向悄悄移步来的夫芥，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此时投下的斑斑光影，映在水面，泛着星星点点如梦幻的波光。
　　清风穿过林间，带来丝丝凉意，带走了晚夏的余热，留下舒服惬意的晚霞余晖。
　　并没有捣乱后的心虚，夫芥看向他的眼睛，笑着道：“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在阳光下亮亮的，真好看。”
　　这句夸赞，只是脱口而出的由衷欣赏，并非有别的意图。
　　不过如此直白的夸赞，饶是一向冷静豁达的苏子隅都耳朵一红，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应对。
　　二人相处已有一年，如今再度入夏，二人默契有之，却也依旧如初见那般，青涩腼腆，举止十分有分寸。
　　溪边的老者，支着脑袋，一脸疑惑。
　　这小姑娘不会是看年轻人抓的鱼多，故意耍诈吧？
　　哎，可惜，老朽还想多吃几条呢。
　　看来是……
　　没等他心理活动做完，就看见那小姑娘快速弯腰起身，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在她牵起的衣摆上乱跳。
　　咳，老朽收回刚才的话。
　　这小姑娘很机敏啊。
　　看来多吃几条有望……
　　还没等他再次想完，那二人已是起身上了岸，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夫芥站在岸边，不停地揪着衣摆上的水，待干了些，直接一放，径直走了过来。
　　看的老者直抽嘴角。
　　这小姑娘做派好生豪放。
　　“老先生，走呀，不吃晚饭吗？”夫芥转过身，见他不动，疑惑问道。
　　“还有，那边的两位姑娘，要与我们一同吃饭吗？”视线往前，微微笑着看向杏林里的人。
　　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自是注意到了这么明显的二人。
　　被发现，魏含湘倒是不尴尬，大大咧咧走了出来，伸手抱拳道：“那便多谢了。”
　　说完又补了句，“本姑娘，我会付钱的。”
　　“不值什么钱，二位莫嫌弃就行。”
　　老者接过话茬，好像这些东西是他找到的那般自然，以及……脸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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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这鱼煮着可真香啊。”
　　老者夹起一筷子，胡乱吹了口，就往嘴里送，然后被烫的龇牙咧嘴的。
　　一锅架在火上的奶白汤里，滑嫩的鱼肉与越发鲜艳的蘑菇翻滚，冒着的阵阵白烟都沾染了香气。
　　草木肉香气四溢，那独特诱人的味道久久不散，勾得人馋虫四起。
　　于是乎，众人吃得大汗淋漓的时候，也吸引了一些在近处游玩的读书人。
　　顺便一说，钱明阳是被他老子喊过来开开眼见的，结果那小子屁股还没坐热乎，闲不住，又骑着牛走了。
　　倒是临走时，给苏子隅留了两只牛坐骑。
　　此时，他早就坐在酒楼里吃喝听曲儿，玩得不亦乐乎。
　　这番逃学玩乐做派，自是瞒着他家老子的。
　　就是不知道，他家老子知晓了之后会……
　　几个读书人倒是有礼，拱手见礼后才进了这小院，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锅里。
　　只站在最后那人，看了眼夫芥，表情有些诧异。
　　“在下吴关林。”
　　“请问这汤里煮的何物？如此馥郁沁脾，勾人馋瘾。”
　　老者支着筷子，不着痕迹地移了移身子挡住汤锅。
　　夫芥笑着看了他一眼。
　　这老先生真是越发不像一个怀才不遇、多年未进的落榜之人。
　　魏含湘倒是毫不在意，头也不抬，继续吃着。
　　苏子隅拱手道：“在竹林里采的山野小菇，无甚名字。”
　　“这鱼也是在溪里抓的。”
　　听到答案，那人也不犹豫，拱手道谢后，又与另几人往外行去。
　　看方向，是去的溪边。
　　老者松了口气，转身看着锅里。
　　“哎，老了，老了，吃得没有以前多了。”
　　“真是不中用了啊。”
　　边说边手速飞快得夹了好几片鱼肉。
　　这动作，倒是看不出他哪里吃得少了。
　　这锅里的大部分，可都是他给吃了的。

　　“李兄，你学识渊博些，这蘑菇能吃吗？”
　　吴关林扯了朵鹅黄的蘑菇，递到一旁蹲着的李九行眼前。
　　“这蘑菇颜色还挺好看的。”
　　李九行瞥了眼，毫不在意道：“我可没学过这些。”
　　“不过，能吃就行。”
　　“蘑菇，不是都能吃的吗？”
　　“也是。”
　　吴关林点点头，认真道：“我刚才还看见那锅里好几朵赤色的蘑菇。”
　　“想必，颜色越鲜艳的越好吃。”
　　“李兄，我们就捡那些鲜艳的吧。”
　　说完，他又低着头找了起来，十分仔细，将眼前看到的各色蘑菇装到扯开的衣摆上。
　　此番出行，可没想过还能吃些鲜味，自是没人带盛物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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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兄、李兄，我们抓到了三条鱼。”
　　远处，两个湿漉漉的人影跑了过来，一脸地兴奋。
　　其中一人的衣摆里有三条纤细身影跟着晃动。
　　跑近，吴关林扯着衣摆，低头，表情有些错愕。
　　“你们这叫三条鱼？”
　　只见三条巴掌大的小鱼，要死不活的躺在衣摆上，嘴无力地张闭着。
　　“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那小溪的鱼也太贼了些，游得飞快。”
　　“这可是我和陈兄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李九行坐在一旁草地上。他不喜说话，此时倒是没说什么。
　　吴关林笑笑，道：“走吧。”
　　“还是先找个地方填了肚子再说。”

　　晚些时候
　　“长澹居士/大人，不好了。”几名仆从惊声喊道。
　　“李久行少爷、吴关林少爷、……他们四人中毒了。”
　　顾长风端坐在大殿的蒲团上，放下书，沉声问道：“中的何毒？可有解？”
　　其中一年长些的仆从缓了缓，上前一步，有些尴尬道：“是误吃了有毒的蘑菇。”
　　“四人脚步发虚，胡言乱语，恐是幻觉发作。”
　　“吴家少爷还严重些，来之前，老奴见他口吐白沫……”
　　顾长风拿起书册，眼也不抬道：“看样子不严重。”
　　“让人灌些催吐的，其余不用管。”
　　“一群读傻了的小子，让他们多受些苦头才好。”
　　年长的仆从擦擦汗，就要退出去。
　　就听到他又说道：“那些小子怎么还不来？”
　　“老仆这就派人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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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退出大殿，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天色。
　　其中一人嘀咕道：“这才三更天，这么早就要讲学了吗？”
　　“你懂什么？这可是大儒！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讲学。”
　　“今岁一过便是县试。此时多听一分，便赚一分。”老者轻声训道。
　　转头看了眼大殿一侧，“还是快些去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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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安静下来。
　　角落里，有衣服簌簌声，像是什么人坐起身来。
　　顾长风轻抬眼皮，道：“既为求学，自当专心刻苦，何须因外事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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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再次安静。
　　少年温声道：“几位少爷是听了小生的话才会如此。”
　　“既是小生之责，小生难辞其咎。”
　　月色垂下，有人从昏黄的烛光里走进清冷的月色中，脚步沉稳而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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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真是不知所谓。”
　　“哎呀呀，居士不要这么说嘛，谁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老朽可记得当年居士为报一饭之恩，还曾骂过侍郎大人呢。”
　　白发老者背着手，慢悠悠走进来，随意一坐，看着他微笑。
　　顾长风并未在意老者的话，只是看到老者腰间的棋盘后，眉头一跳。
　　随后，就看见老者熟练地摆好棋盘，从怀里拿出棋盒。
　　“来来来，老朽最近棋艺精进不少。趁小子们还没来，我们先对弈几盘。”
　　这动作和语言，同当年如出一辙。
　　见顾长风不动，老者皱眉，不满道：“怎么？你是怕我一个糟老头子胜了当朝大学士、太子太傅，传出去不好听吗？”
　　顾长风无奈道：“孔老，学生们就快来了。”
　　“同你下棋，也下不满一盘……”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凭这位多年未曾长进的棋艺，怕是几步之内就能收子。
　　实在是……
　　一群迷蒙的读书人踏着月色到来，颇有些吵闹。只是一进大殿，见到上首的人，都精神一振，乖乖地闭上了嘴。
　　老者早在听到吵闹声时，不满地瞪了眼顾长风后，飞快收拾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