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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话本 ...

  •   陆淮序刚刚回府便来了书房,官服未褪,通身气度比往日瞧着还要严肃几分。

      可偏生挑起的眉梢给他添了些少年人的意气,倒没有那般假正经了。

      宋时窈心里嘀咕着。

      “你这话里真真假假的,与人相交就不能坦率些吗?”

      但她不再继续于此事纠缠,毕竟有事求他,总不能还未开口就将人先得罪了,况且陆淮序这从小养大的性子哪里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宋时窈难得在陆淮序面前放软语气:“我听安乐说,你此回去定州寻得了《独文集》残卷,能不能借我一看呀?”

      果然是为书而来。

      陆淮序心中了然,半是揶揄:“你与安乐倒是无话不谈,我回京才不过几日,你便都能打听到我带了什么回来。”

      宋时窈没有反驳:“谁让我们俩熟呢?所以,独文集……”

      “宋时窈,你从我这儿拿书,总得交换些什么。”

      清润的声线缓慢响起,尤其是那声宋时窈,让人无端地从他一贯的正经中听出几分耐人寻味。

      尾音落下,陆淮序抬眼与她的目光对上,平静,深邃却又隐泛波澜。

      多年相处的经验让宋时窈顿时觉得不妙,这厮必然又起了什么鬼念头。

      她有几分泄气,虽然早就做好了陆淮序不会轻易松口的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嘟囔:“小肚鸡肠,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能让陆淮序清楚地听到。

      猜到她是有意为之的陆淮序也不恼,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垂下的目光里隐隐多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说吧,你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宋时窈顺手捞过桌上的果碟,随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与陆淮序性子虽生得天差地别,唯独在口味上却难得相似,嗜甜喜辣,陆淮序这书房中常备着的饴糖蜜饯瓜果糕点都恰巧合她胃口。

      瞧这架势,是已备好粮草,打算好好与他讨价还价了。

      不同于宋时窈的如临大敌,陆淮序清隽疏淡,慢条斯理地开口:“自从夫子归乡,已许久不再见你的文章,不如往后隔几天便拿来让我——拜读一番,瞧瞧你看了《独文集》后有没有长进。”

      说完,他稍稍一顿才续上:“顺便,我也看着图一乐。”

      后面陆淮序语气微扬,听起来难得的好兴致。

      他的提议正中下怀,宋时窈也不在乎这句话是否有嘲讽自己的嫌疑,腾然起身:“正有此意!你就等着瞧吧,这次我不仅要彻底把你踩在脚下,而且还要让你为之前‘不过尔尔’那四个字付出代价!”

      陆淮序敛下几不可察的情绪,对她这番壮志拿云的宣言未作出回应。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宋时窈感到纳闷,她又不是第一次与陆淮序宣战了,应当犯不着被吓傻。

      她稍稍侧目,撞入一道平静无澜的视线,熟悉中多了隐晦不明的情绪。

      宋时窈不解地蹙眉,正要开口问什么,只听他一字一句的启唇,声音暗哑:“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喜欢?”

      宋时窈不假思索,眸光澄澈:“当然!我在它费了那样多的精力,不论过去多久,心中必然还是喜欢。”

      陆淮序喉头艰难地滚了滚,双眼睁合的瞬息,想起了曾经那段对话。

      两年前的秋日,大雨瓢泼而散,闷雷滚滚,待陆淮序一路踏着水花到学堂时,宋时窈已经不知到了多久。

      天色阴沉,桌案旁特意燃起了灯烛,窗边的女孩眉心拧在一处,一手托腮,一手用笔尾轻轻戳着面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书册,连陆淮序的到来都不曾察觉。

      说是学堂,其实不过是国公府请来指点陆淮序明年秋闱的大儒,在国公府内寻了处教授的地方,学生也只有他和宋时窈两个人。

      自从前几天他对宋时窈的那份诗给出“不过尔尔”的评价后,宋时窈便不再搭理他,碰面也是各走一边,刻意避开。

      听她身边的小丫鬟春桃说,这几日夜里,她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琢磨推敲,直到子时才睡去。

      室内光线昏暗,但陆淮序还是看清了她眼下隐约可见的乌青。

      宋时窈性子执拗,尤其是对待学业,尽管她不参加科举,却比他见过的任何学子都要上心专注。

      陆淮序眸色复杂地盯了她半晌,宋时窈依旧坐在原处不动如山。

      一声叹息,随着伞尖的水珠落下,于浅水洼内激起一层涟漪,一圈接一圈地慢慢荡开最终化为平静。

      “你就真这么喜欢?”

      清冽的声音由远及近,应当是两人还在闹别扭的缘故,他今天的语气听起来格外低沉清冷。

      宋时窈仰首,脸颊微鼓,分明还是在赌气:“那可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月,思索推敲,呕心沥血之作,你怎么能一句不过尔尔就打发了。”

      “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啊。”宋时窈越想越烦躁,不再瞧他,低哼一声又垂眼埋入了书堆。

      陆淮序没有立即应声,沉默良久后,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抑住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与念头:“我觉得他如何不重要,宋时窈,重要的是你觉得他怎样。”

      他握在伞柄上的手收紧,指骨微微泛白,藏下了无数汹涌。

      可这一切宋时窈没有看到,掷地有声:“我偏生觉得它是此间第一流!”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我看?”陆淮序面沉如水,声音却极平静,“你若真心喜欢,便放手一试。”

      那年屋外的雨冲刷了两人大半月的冷战,亦淹没了陆淮序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陆淮序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当初让她放手一试的人是他,如今后悔的人还是他。

      活了这么多年,一举一动都不曾有过任何差池的人,头一次感到曾经的自己在那年的瓢泼秋雨中被雨淋蠢了脑子,犯了一场弥天大错。

      如今面对宋时窈,他实在没有勇气再任由其发展下去,前世的死局,不必再来一次了。

      哪怕,她从今往后一直怨恨自己,也无所谓。

      只要她还在,一切,都无所谓。

      半晌,宋时窈无奈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到底怎么了……”

      不等她说完,陆淮序便回过神来,语气微凉:“人生分定,不必强求,有些东西又何必执着长久。”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宋时窈被他说得一懵,没能理解他话中的前因后果,刚才还说自己前两年写的那几首诗,怎么转眼又扯到了人生感悟?

      莫名其妙。

      宋时窈暗自腹诽,陆淮序总是这样,高深莫测起来她总需要琢磨上两三天才能悟出他话中的本意,生怕有话直说累到自己。

      于是,早已习惯的宋时窈也不再多想,拿着陆淮序给她的后半卷《独文集》便起身离开,挥挥手作辞,留他一人独自高深莫测去。

      宋时窈回到宋府时已是暮色四合,陪父母用过饭后,又一头扎进了书房。

      从书案最近的地方翻出一本书册,单纯的藏青色书封,不见书名作者,翻阅几下,其中都是宋时窈的笔迹,亲手一一整理摘抄,仔细装订保存,可见用心。

      她翻到书册的后面,提笔在空白页上规规整整地默下三首诗作,最后一笔写罢,提锋收笔一气呵成,终于满意一笑。

      春桃在一旁侍候笔墨,见状问道:“姑娘为何非要找陆世子讨论诗文?陆世子不喜欢便不喜欢,姑娘的诗文只要姑娘喜欢不就好了吗?”

      宋时窈却摇摇头,否认了春桃的说法:“不,一定要拿给他看。虽说我与陆淮序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对付,但他毕竟是个连中三元的死对头,若能从他身上学到些什么也很值得。这叫卧薪尝胆,取长补短。”

      说着,待墨迹干后,宋时窈“啪”的一声合上了那本无名书册:“而且,我一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亲口向我低头认输!”

      春桃哑然,原来还是在和陆世子计较输赢,不过,这样的想法放在宋时窈身上,倒也见怪不怪。

      “对了,刚才院内的下人说,您今日在国公府时,公主府那边派人送了箱东西过来。”

      宋时窈精准地捕捉到春桃所用的量词,不由好奇:“安乐?她送了什么过来?”

      春桃支支吾吾,附耳悄声道:“是一箱话本。还好老爷和夫人没把箱子打开细瞧,不然这些话本怕是到不了姑娘手里。”

      话本?

      居然还是一箱?!

      虽说当今比起前朝,风气已开放不少,可话本子依旧还是被视作非正经书。

      宋家家风清正,对小辈教养颇为严苛,自然不许宋时窈接触这些书籍,说来,旁人送她话本子,这倒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宋时窈找到安乐送来的那一箱话本,顿时吃了一惊,满满一箱全是各种各样的话本。

      她想起昨日安乐对她说的那些话:“你不是常说我表哥心机深重吗,这些话本可了不得,里面比他精明的人一抓一大把。你多看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本以为只是说着玩闹,不曾想她居然真的当真了。

      而且这一箱全是安乐已经看过的话本子,宋时窈纳闷,她究竟是攒了多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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