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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魇 ...

  •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

      春桃的声音传来,宋时窈迷迷糊糊睁眼,瞧见她一脸担忧。

      昨夜,宋时窈在此处照料阿爹阿娘,未想到竟没能捱住困意,趴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她缓缓站起活动了下身子,开口时才发觉嗓音微哑:“什么时辰了?”

      “正是卯时。”

      盛夏节气,唯有夜里尚少些燥热,但宋时窈还是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地贴在肌肤上,颇为难受,可她现在已无暇顾及这些。

      春桃将她眼下的乌青尽收眼底,不由心疼:“姑娘,如今老爷夫人皆昏迷在榻,大公子在墨州,赶回来也需不少时日。现在整个宋府全倚仗您一人,您若是再出了事……”

      “放心吧,都会好起来的。”

      宋时窈虽这样安慰着春桃,可说穿了,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两日前,宋父宋母突染恶疾,昏迷不醒,这期间除过偶尔吐了几回血,再也没任何清醒的迹象。

      宋时窈知晓后,派府内下人几乎将整个上京的大夫都请来看了一遍,却无丝毫成效,连病因也瞧不出来。

      春桃没戳穿她的强装无事,只继续道:“姑娘,城西的王大夫今早一开城门就进了城,奴婢已经让人去请了。”

      宋时窈扯出一抹笑:“好,我先去收拾一番。”

      春桃点头。

      飞来横祸当头一砸,朝夕之间,那个原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千金贵女在夜中痛哭后,擦干泪,支起了偌大的宋府。

      晨光穿过清早的水雾,拢住她单薄的身形,这两日的接连打击下宋时窈精神早已不济,似乎一阵风过来便能吹倒,可她却依旧向前走着。

      春桃此时才意识到,娇宠长大的姑娘骨子里流的还是宋府的血,薄如纸,却韧如丝。

      半柱香后,春桃将王大夫请进了宋府。

      一如此前数十位医者一般,搭脉看诊,眉头聚在一处,良久未言。

      死寂的沉默再次吞没了宋时窈的希望,阖眸长叹一声,被无助感彻底笼罩。

      “宋姑娘,老朽无能,瞧不出这究竟是何病症。”

      又是一样的回答。

      宋时窈整理好情绪,正要启声让春桃送客,只听王大夫又道:“不过,老爷和夫人的症状倒与去年魏侯中毒时极为相似。”

      宋时窈倏然睁眼,名为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

      “那您可知如何解毒?”

      在宋时窈希冀的目光下,王大夫沉重摇头:“老朽无知,宋姑娘不如问问魏侯,魏侯那处应当有解毒之法。”

      话虽如此。

      只是……魏然此人,她与他之间却有些过节。

      宋时窈不可避免地想起前段日子在魏老夫人寿宴上的那场乌龙,当日惊慌之下,她未能记清魏然的样貌。

      此事虽让她清白受损,但知情人却并不多,借助宋家的权势,父母早将此事解决妥当,清远侯府有错在先,自然也不敢过多声张。

      宋家当今如日中天,自然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清誉受损的说辞就将从小宠到大的女儿这样轻易嫁出去。

      本以为自此之后再无瓜葛,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但父母双亲如今危在旦夕,宋时窈也无法顾及旁的,内心没有过多挣扎便起身亲自去清远侯府求药。

      不等她出门,却听下人通报:“清远侯登门求见。”

      宋时窈一愣,不曾想到魏然会提前找上她,心中虽疑惑但她还是见了魏然。

      阳光倾泻,魏然立在树荫处,他身量颇高,一双桃花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还不等宋时窈问出声,魏然低沉的声音已然响起:“本侯这有样东西,宋姑娘必定感兴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先不说交易,魏侯怎么这样确定您的东西对我一定有用呢?”宋时窈质问道。

      魏然漫不经心地整着袖摆,耐心解释:“这两日来宋府诊治的医者中也有不少人之前给本侯瞧过,其中自然能有人察觉到蹊跷,特来向本侯问询。”

      他说得坦率,宋时窈在他的眼中瞧不出编造的痕迹,但她还是没有应声。

      见她谨慎,魏然轻笑一声:“宋姑娘放心,这个交易一定能解宋家燃眉之急。”

      “敢问魏侯是什么交易?”宋时窈终于松口。

      “家母催得紧,本侯缺个夫人,而宋姑娘的父母病情紧,正缺解药。不如你我,各取所需?”

      魏然蛊惑般的声音在沉闷的夏日响起,穿透宋时窈往后余生,直到死亡前的一瞬,她依旧记忆犹新。

      去年魏然中毒的消息宋时窈不是不知道,现在遍寻名医无果,只剩眼前人是唯一的稻草。

      权衡之下,其实,她根本没有选择,这本就是死路一条的困局。

      剩下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梦魇的尽头,是魏然身死,清远侯府丧服白幡,而宋时窈沉尸寒江,一睡未醒。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下,天终于亮了。

      太阳照常升起,而她还是十四岁的宋府千金。

      *

      当宋母早上瞧见餐桌边一个劲儿打盹的宋时窈时,不由惊奇:“你今日怎么这样早就过来,往日这会儿怕还是没起。莫非是闯什么祸了?”

      宋时窈提神,摇了摇脑袋,撒娇地挽上宋母:“怎么会?阿兄现在任职墨州,府内只剩女儿在,往后三餐都陪阿爹阿娘一起吃。”

      宋父轻笑:“你越这样说越可疑,难不成又和陆家的小子吵输了?”

      “才没有呢,阿爹怎么会觉得他能赢过我?不论是哪方面,我都比他厉害多了!”

      宋时窈一扬下巴,故作生气。

      宋父也笑呵呵顺着她:“好,我们窈窈自然比别人强千倍万倍。”

      分明是其乐融融的气氛,宋时窈却眼睛一酸。

      前世爹娘中毒让她步入死局,后来虽然毒解,但到底伤及根本,身子大不如前。父亲一年后便因一场风寒撒手人寰,母亲亦终年缠绵病榻,不复往日。

      这一辈子,一定不要再像上一辈子了。

      宋时窈早已暗下决心。

      待宋父离家上朝去后,宋时窈一整天都黏在宋母身边,对周遭一切吃穿用度都格外重视,战战兢兢。

      宋母觉得奇怪,但并未多问,只由着宋时窈的性子闹。

      直到朝中官员大都散值,宋时窈忽然想起昨日说要寻陆淮序借《独文集》,却因魏然的出现抛之脑后一事,这才从宋母身边离开去了国公府。

      宋时窈轻车熟路地向陆淮序书房走去,行至观云池边却停了步子,犹豫一阵,又退回去重新寻了一处绕开观云池的远路。

      推门而入,宋时窈才发觉书房中并不见陆淮序的身影,想必是还未归府。

      陆淮序的书房对她从不设防,估摸着是两人一起从小吵到大的缘故,彼此不堪回首的那些往事谁心里不是门儿清,哪还用得着避讳。

      一朝大梦初醒,时隔多年,宋时窈再次踏进这间屋子时依旧油然而生一阵熟悉感,无论是陈设摆放还是房中藏书,一如往昔。

      瞧着一成未变的书房,宋时窈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陆淮序的书案。

      靖国公府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家规却是森严,不喜骄奢之风,作为陆家独子的陆淮序,所用也不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书案,但上面的摆设却颇为讲究。

      距书案右侧边十寸的桌面上摆着笔架,中间是一支紫毫笔,十寸是不偏不倚的十寸,中间也是实打实的正中间,没有分毫偏差。

      至于宋时窈为何这么清楚,那自然是她之前实在好奇,专门用尺子量过的结果。

      “还是这么死板……”

      宋时窈嘴上忍不住嘟囔,陆淮序这人不论是哪一辈子,骨子里这些东西还真就一点没变。

      她与陆淮序相识已久,几乎从记事起,记忆里就有了陆淮序的身影,瞧着他一直从垂髫小儿长成意气少年,凭借那张脸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对他芳心暗许。

      只是,这样一路和他长大的宋时窈,有时却会产生一抹怪异感,觉得他不像个人,或者说不像一个少年人。

      陆淮序自幼时起,做事便一板一眼,对出现在他身边的一切都有超乎寻常的掌控,哪怕是书案上的一只紫毫笔,都要雷打不动地摆在固定位置上,稍微挪动一点都不行。

      不过,这个一切里面却并不包括宋时窈。

      对于陆淮序而言,宋时窈的存在简直是他的克星,是他所有一板一眼中那个最大的变数,所有的精心安排布置到了宋时窈这里都是白搭,有时甚至还会专门跟他对着干。

      比如,现在……

      她慢悠悠地走到书案前,探身将笔架抬起,从书案右侧移到了中间,还特意将那支紫毫笔从笔架上取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上。

      “这样才对嘛……”

      她拍拍手,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嘴角没忍住浮起坏心思得逞的笑来,昨夜梦魇的坏心情终于得以纾解几分。

      “你乱动我书案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清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隐隐藏着无奈。

      是这书房的主人,陆淮序。

      宋时窈一听却更乐了,得意地回身:“不乐意啊?说起来这支紫毫笔原本还是我的呢,不过是暂时输给了你而已。作为前主人,我摸一摸,怀念一下不行吗?”

      陆淮序难得没有跟她争执,她如此行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遭来他的书房总说看这笔架不顺眼,非要推到书案中间才肯罢休。

      陆淮序将笔架移回了原位,一抬眼发觉宋时窈正盯着他出神,不由纳闷:“魔怔了?”

      宋时窈瞬间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咒谁呢?”

      陆淮序没回话,只是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其意思显而易见。

      前前后后活了两辈子的宋时窈实在懒得跟他计较这点小事,只浅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幼稚。”

      但看着陆淮序一点点将书案上的摆设恢复原状,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了上辈子便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你为何非要把这笔架放在这儿?这根紫毫笔也是,从没见它变过位置。”

      陆淮序回得从容:“曾寻人算过,置于此处,旺我仕途。”

      咦?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宋时窈微讶,正要好好探究一番。

      可下一刻他话锋一转:“骗你的。”

      “你又编谎骗我!”

      陆淮序没有丝毫愧疚,眉梢微挑:“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这种理由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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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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