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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前世(二) ...

  •   那婆子匆匆走出来,手里捧着一本藏蓝纯色书封的册子,没有书名。

      宋时窈瞟了眼,冷风顺着领口灌入,只一眼凉意便瞬间遍布全身,不由愠怒,想要上去夺下:“这是我的东西,大嫂究竟想干什么?”

      才往前踏了半步,就被两人死死地钳制住,她挣扎未果,眼睁睁看着那本册子落到了方氏手中。

      方氏把册子接过,冷笑:“既然承认是你的,那就好说了。”

      宋时窈虽被人压弯腰束住行动,但依旧执拗地抬头看着方氏:“还、给、我。”

      这么久,方氏一直将宋时窈当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从前还要顾及魏然的面子,考虑宋家的权势,可偏巧宋时窈不走运,一个两个的靠山全没了,只能乖乖低头。

      什么世家贵女,没了身后的人,照样也得在她面前低头哈腰。

      被魏老夫人刻意想法子教训过几次后,宋时窈撞了不少南墙,也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不争不抢,任由她摆布。

      可今日,为了个无名册子,宋时窈硬气一回居然敢瞪她。

      方氏对上宋时窈倔强的双眸,越发好奇册子里的内容,不顾她阻拦,将其翻开。

      她打眼看去,不过是一些诗集文章,无甚特别,不过老夫人明令禁止过,清远侯府的女眷一律不许碰这些东西,得恪守女人本分。

      这本诗册也足以是惩戒宋时窈的借口。

      方氏把册子摊开,亮在她眼前:“弟妹,那封信你还没给出个解释来,现在又私藏母亲特别叮嘱禁止的东西,还说没有对不起清远侯府,要我看,府内的风气分明就是被你败坏了。”

      宋时窈刻意避开送信不谈,只道:“我只是留了本收集的书册,平日压在箱底从不曾让旁人看过,何来败坏风气之说?”

      许是大病初愈,又或者为了袒护银杏,宋时窈此刻不大能如往常一般,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与方氏争吵。

      方氏习惯了对方低声细语,但见宋时窈今日却毫不退步,让她在下人面前颇有几分下不来台,肝火更旺,下定决心非要治治她的性子。

      扬手招来下人在廊下放了椅子,方氏气定神闲地寻了处避风的地方坐下,免受风雪之寒。

      方氏看着被押在雪中的宋时窈,被婆子踢了一脚被迫跪下。宋时窈跪在原处没有动,腰板挺得笔直,只一双眼睛冷眼瞧着方氏,头发上都已落了层雪,嘴唇冻得乌紫。

      方氏打量一番,对她的狼狈很是满意:“你还真是个嘴硬的,无妨,我们慢慢来。”

      下人从雪地里捡起那封并非出自宋时窈之手的书信,忙不迭地递给方氏。

      信纸在雪中浸没,沾了些许污泥,方氏心里嫌弃脏,叠着帕子捏起信纸一角接过,拎在面前扫了眼,再度确认信中内容后,才缓缓开口:

      “弟妹,这信中说母亲和我对你百般刁难,不仅苛待你的吃穿用度,还私自挪用你的嫁妆填补清远侯府的亏空。”

      方氏说得缓慢,语气中却尽是不容置疑:“弟妹若真这样想倒是寒了母亲和我的一片好心。让你搬出新房,是怕你年纪轻轻丧夫,睹物思人致使终日萎靡,生出些想不开的念头。这处我可是千挑万选,专门择了个二弟之前从未来过的院子。”

      嘴唇张合,方氏正惺惺作态地颠倒黑白。宋时窈跪在雪地里,风雪渐大,一寸寸地侵蚀她身上的余温。

      宋时窈已不在乎方氏的言辞,更懒得同她辩驳,在这清远侯府的小小后宅中,手里没点权力,她不论如何都无法抵抗方氏的污蔑。

      方氏的话还在继续:“至于嫁妆,弟妹也是误会了,放心,你的嫁妆在府内库房中都登记在册,如今府内周转不开,我的嫁妆尽数搭了进去都毫无怨言。至于你的,不过是暂且借用,待日后好过了再原封不动地给你放回去。”

      “弟妹觉得呢?”

      宋时窈本不想搭话,对方氏的言语充耳未闻,只盼着她尽快说完离开。

      可方氏明显不想随她的愿,偏生问出口,执意要听她的回答。

      宋时窈垂眸不言,方氏又倔强地重复:“弟妹可是还觉得这法子不妥?”

      宋时窈无法同她争,只轻声道:“如今大嫂掌府内中馈,不论什么法子都妥。”

      方氏也听得出宋时窈在敷衍自己,转而问道:“那我问你,这封满篇都是误会的信,究竟是要送给何人?倒也不是别的意思,总不能让外人误以为我们清远侯府不睦,净看了笑话。”

      听方氏口口声声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宋时窈已对此不再纠结:“那信本就当不得真,更没想要送给谁看。”

      “弟妹这又是何必?”方氏依旧摆着温和体贴的架子,“这封信要给谁有何不可说,若真是什么要紧的人,我还能去找母亲求求情,帮弟妹把解开误会的信送出去,免得误事。”

      宋时窈本想把这两封信都一股脑地说成送给宋府的家书,可还没等她开口,却有一侍卫上前,附在方氏耳边低语几句。

      这侍卫,宋时窈见过几面,有点印象,正是她让银杏去找的人,孙涛。

      看样子,此人早已成了方氏的手下,宋时窈还让银杏托他帮忙的举动简直就是个笑话。

      方氏听完孙涛的话,顿时变了神色,满脸恼怒之余却暗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惊喜:“当真?”

      孙涛颔首,把那本藏蓝书册又递了上去,方氏赶紧接过,翻到其中一页停下,视线顺着孙涛的指引停驻在一个角落。

      赫然写着三个簪花小字——陆淮序。

      经他提醒,方氏把这本册子仔细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听过的诗文,而这无一例外,全部出自陆淮序之手。

      原来如此,她心里瞬间了然。

      难怪宋时窈把这册子细心保管,为了它还敢顶撞自己,原来这册子里正是她亲手所抄录陆淮序的诗作文章。

      方氏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抬手就将那本抄录的册子狠狠地朝着宋时窈的额头砸去,不偏不倚地砸到额角,流下一串醒目的红。

      “宋时窈,你有什么好说的?!都已经嫁进侯府这么久了,居然还敢惦记着外面的男人,早就知道你和陆淮序不清不楚,没想到还能这么寡颜鲜耻,我们清远侯府的名声都要被你给败坏一空!”

      温热的鲜血顺着皮肤流下来,直到落在眼皮上她不得不闭上眼时,宋时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宋时窈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血,真相被戳穿的瞬间,她说不明白心里是什么心情,似是如释重负,又恍若自暴自弃。

      可说到底,她跟陆淮序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在宋时窈与魏然订婚后,他们甚至都没再见过一面,实在算不上不清不楚。

      他们之间,向来清清楚楚,不过是幼时冤家,此时陌路。

      宋时窈的语气依旧冷淡,对方氏的污蔑颇为不满:“大嫂说错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

      方氏站起身,指着她骂道:“能把这东西留到现在,还敢说没有瓜葛?宋时窈,真以为所有人都是蠢的由着你骗吗?!”

      “既然我管不了你,自然有人能管。”方氏又对孙涛吩咐,“去把老夫人请过来。”

      宋时窈觉得方氏过于无理取闹,她的处境已是如此,但不能再把陆淮序牵扯进来,虽然陆淮序也不会受制于区区清远侯府。

      但她还是辩驳道:“大嫂,自我与魏侯订婚以来便从未与他见过一面,更没有任何往来,何谈不清不楚?这册子也不过是年幼收集所做,压在箱中忘了丢弃……”

      方氏并不听她的解释,命人捆住宋时窈手脚,又嫌她一直不停地说太讨人嫌,还将嘴用布塞住,只等魏老夫人过来发话。

      期间,银杏和春桃想拦,却寡不敌众,两人全部都被拖开。

      魏老夫人往日不管不问,把人丢给方氏直接作罢,可这时倒来得快,听过方氏添油加醋的描述,魏老夫人更是气得手抖,拄着拐杖重重敲了两下脚底的砖石:

      “小贱人!老身当初就不该点头让我儿娶你过门。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我魏家怎么就撞上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荡.妇!灾星!”

      “依我看,那封信指不定就是要送到你那奸夫手中。”方氏亦在一旁帮腔,“宋时窈,你非但克死了我家小叔,还不守妇道,跟外面的野男人私通勾结,我们魏家成今天这般,都是你害的!”

      欲加之罪!

      宋时窈百口莫辩,被堵住嘴更是发不出一点声来。面对魏老夫人与方氏的指责定罪,宋时窈只能发出声声呜咽,昭示自己冤屈不平,但无人在意。

      魏老夫人重视名节,她不会容许清远侯府有这样不堪的存在。

      在草率的商议下,月黑风高的上元夜里,即将“因爱殉情”的宋时窈被推上了寒江之上的一叶孤舟。

      她记不清江面上的情况,只记得被推入小舟前,方氏轻声对她说的那句话:“宋时窈,事到如今,要怨便怨你自己命不好,怪不得旁人。”

      刺骨的江水一点点吞没生机,她终究还是没能见到阿娘。

      元和十九年的上元夜,宋时窈不甘地闭上了眼。

      而元和十四年初春,宋时窈在魏府后宅中猛然惊醒,睁大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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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前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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