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有些似懂非懂甚至不明觉厉的沈翊将他哼哼唧唧的队长杜城拽上了六楼,闹归闹,还是办案要紧。
杜城好大一只站在舞蹈学校的门口,挺胸抬头背着两只手,斜睨着人家装潢精美的招牌念念有词:“陌上舞蹈学校,陌上是不是又可以叫做田间?哦,原来他们喜欢在地里跳舞……”
这张破嘴!
沈翊快速地瞄了一眼眼前妆容艳丽的前台小姐似乎要当场裂开了的脸,忙不迭捅了某个家伙一肘子:“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老板在吗?”这年头,连沈老师也沦落到要出卖笑脸给人平事端了,世风日下啊!
前台小姐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迅速地逡巡了一遍,警惕地摇了摇头。
杜城负手上前两步,掏出证件在她面前晃荡了一圈:“说实话!”
小姑娘为大高个的气势所胁迫,委屈地咬了咬牙:“老板真不在!”
“那你们这儿现在谁管事啊?”
“周一白天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值班。”
“那他什么时候……”
沈翊偷偷地拽了拽杜城的袖子,又冲小姑娘笑了笑:“那么我们到处看看可以么?”
“……行。”小姑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听起来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杜城之前已经了解到这家店的老板叫做舒筱菁,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刚来北江不久就开了这家艺术培训学校。该学校坐落于北江商业街繁华地段,场地大,老师多,教学对象囊括从幼儿到成人全年龄段,教学内容多种多样,大课与私教齐同并进,用一句话概括,前期投资成本非常大,在同行业当中算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了。
一个由单亲母亲抚养长大、在初中毕业那年由于母亲病逝没法子继续念书而是外出打工的男孩,暂且不论他有没有可能在刚刚20岁的时候就攒下这么多的积蓄,他对舞蹈,或者说是开舞蹈学校的兴趣到底从何而来?
刑警队长装作看不到前台小姐蓄势待发的神情,在营业执照前头仔细端详了一番。
沈翊则沉迷于墙上粘贴的照片,多是老师和学生的合照,毕业的获奖的庆典的,不一而足,舒筱菁也出过镜,但是少,根据前台小姑娘的说法,老板不爱拍照,只有应他的学生强烈要求才偶尔破例。
“舒先生是老板,也要负责授课吗?”
“哼!我们老板可贵了,一般人可请不起他。”
“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看一看课表?有时间安排以及老师学生姓名的那种。”
“课表?这你得管教务老师去要……行吧,我找找看前台电脑里有没有留存。”
无他,虽然沈翊看着温温柔柔很好说话的亚子,但是杜城的眼刀实在太吓人了。
她一个只想偶尔偷偷懒的打工人,惹不起。
杜城和沈翊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出意料地,冯玉果然是舒筱菁的学生。
12月25日案发的时候舒筱菁也在银缘商场,只是晚上5点半-8点那个时间段他正好有课,当晚已经做过笔录了的。
“舒筱菁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打电话问!”
好凶啊,前台小姑娘敢怒不敢言,只好照做:“老板去画画了……这是地址,他说你们要是着急,就自己去找他。”
杜城冲沈翊挑了挑眉:“又是跳舞又是画画的,这小日子过得挺艺术的哈!”
沈翊看了一眼那个地址,冷冷地道出了本质:“不是画画,不过是供人娱乐的填色游戏罢了。”
杜城立马给人顺毛,凑到身边咬耳朵:“摸个鱼,帮咱晓玄闺女买个小别墅去!”
沈翊周身的那层薄薄的冰晶无声地碎裂开来,转换为扬眉一笑:“亏你还记得咱闺女哦~”
舒筱菁在一间diy画室约会……应该是在约会吧,毕竟他的身边跟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还挺黏他的,两人时不时转过脸来说说话,相互比较一下笔下的画作,笑得也挺欢快的。
神奇的是杜城的脚步竟然在那间画室的门口十分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沈翊是多么通透的人啊,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那个女孩,是你认识的人?”
杜城连忙讨好地笑了笑:“以前的相亲对象……我跟她只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了,真的!”
沈翊歪了歪头,为他突如其来的解释感到开心和好笑:“相亲对象呀,挺不错的哈!谁管你是真的假的~”
这女孩叫做白露露,看到杜城的时候脸色一变直接将画笔拖出了好长一条直线,舒筱菁侧目地暼了她一眼,然后才转过头来看到杜城,刑警队长人高马大的,将前头的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老天爷,他好高啊!
最后才轮到沈翊,小画家的气质太特殊了,不像刑警,但令人无法忽视。
舒筱菁冲温润的沈翊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然后扭过脑袋向旁边一脸无措的白露露挥了挥手:“我们还有点儿事,你先回去吧。”
沈翊虽然也回馈以笑容,但是对这陌生人突然释放的莫名善意保持了冷静的警惕。
白露露张了张嘴,约是不大乐意就这么灰溜溜走了的,但此处杜城的存在似乎令她感到更为不安,于是点点头,拎起包起身走了。
他们三个男人在画室旁边找了间咖啡厅坐下,沈翊理了理手中的笔记本,先发制人:“只是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哪怕女朋友在旁听着,其实也没有关系的。”
舒筱菁长着一张娃娃脸,还爱笑,这让他看起来十分年轻:“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好,你应该知道你学校所在的银缘商场发生了命案吧?关于你在12月25日晚上18-19点的行动轨迹……”既然舒筱菁说不是,沈翊便不再纠结这个,而是开始认真核实他的不在场证明。
“那天晚上我有课,我跟我的学员可以相互证明。”
“中途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吗?”
“我记得那天晚上就被这么问过一遍了……我们定了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是用来休息的,5-10分钟为一个区间,分散在整个学习过程中,只要招呼一声,就可以出去喝水或者上洗手间还有接电话,至于谁什么时候出去过,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实说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
“你们上课的时候不需要用到钟或者手表之类的计时器吗?我听说你的教学时间还挺宝贵的,这要是一不小心多上了半节课,不是亏大发了么?”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分心,我们要求所有老师和学生都将个人物品放到外头的柜子里锁起来,至于下课,会在一开始就设置好下课的铃声,耽误不了的。”
沈翊笑着放下了笔:“感谢你的配合。”
“这就问完啦?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是,”杜城接得十分干脆,“这才开了个头,你跟刚才那女的什么关系啊?”
舒筱菁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这位警官你认得露露呀?”他甚至没等杜城做出反应就继续往下说了,“你放心吧,我没在跟她谈恋爱,我当她是我的……”他顽皮地笑了笑,“姐妹?”
杜城:“……”
沈翊:“……”
舒筱菁捧着脸颊,神情半是天真半是戏谑:“哈!我猜对了,你们果然不会感到吃惊。”
沈翊的面部管理是置之一笑,杜城则是纹丝不动,完全没有接他茬的意思:“那她在12月25日晚上……”
“我不是白露露的男友,”舒筱菁突然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她没有必要向我报备行踪。”
沈翊是非常善于在不动声色处咄咄逼人的:“听你现在的说法,好像特别希望我们就这个问题去询问她自己啊……是有什么事儿吗?”
舒筱菁嗤笑一声,又将太极打了回去:“问或不问,取决于你们自身。我倒是好奇,杜警官这会儿跟我打听白露露,是为了办案需要,还是假公济私啊?”他又故意往沈翊那边凑近了点,眨巴着他那双大大的眼睛提问,“沈警官,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吗?”
跳到我脸上跟我玩挑拨离间是吧?
杜城差点一拳怼舒筱菁脸上去了:“好好说话!谁让你靠这么近的?”
舒筱菁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个闪避躲开了:“你看!凶巴巴的大叔,也不知道哪里讨人喜欢了,有的人眼神当真是不好使啊!”
杜城:要不是办案期间,看老子打不死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兔崽子!
“还有一个问题,”尽管舒筱菁叭叭了这么多,沈翊的假笑面具可从来没有裂过,“冯玉这孩子,你怎么看?”
“用眼睛看……不是,警官,你们要我怎么看啊?她家里花了大价钱请我,再普通的资质,我也得费心吧啦给她整得比普通高尚那么一点不是?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今年暑假,八月十五日到二十五日这十天之间,她都在你们学校上课吧?”
“对呀!”
“没有过不正常的时候吗?”
“……”
“舒先生,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八月二十号那天她跟我请假了,说是肚子不舒服。”
“你就这么同意了?”
“我说过要向家长报备,没想到她竟然哭着求我不让说出去,尤其是她的父母。”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她一身伤地回来了,练功服不比长袖裳,她遮不住那些伤痕,只好说是偷偷出去玩,结果还是被父母发现了,就被打成了那个鬼样子。”
“你信了?”
“那种无耻的痕迹……拜托,两位警官,我是成年人了,而且不是傻子,好吗?但是那种情况下,冯玉一定要这么说,难不成你们觉得当时的我应该要跳起来戳穿她吗?”
“对此你作何感想?”
“……我没有感想。”
“毫无愧疚么?冯玉之所以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的不尽责,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拜托,我记得冯玉已经满十六岁了,还是这么的天真单纯……或者你们认为要像她的父母那样把人锁起来,才叫负责吗?欠了她的那节课,我已经还了,至于其他的……不如你们去好好请教一下她那些个也许直到半年以后的今天还被傻B一样蒙在鼓里除了催着考大学啥也不知道的家长和老师吧。”
“发现这种情况,你分明有告知家长的义务……”
“呵,那你们怎么不去告知他们呀?”
“……”
“被我说中了吧?但凡跟那对夫妻聊过哪怕一次天,大概率都会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哦,对了,你们还是不一样的,公(城翊)权(城翊)力嘛,那两口子有钱,但最是欺软怕硬了,肯定不敢大声跟警察说话。至于你们走了之后,不再是完美女儿的冯玉可能会经历些什么……我敢说,谁也保证不了。不要小看指责和咒骂,恶毒的言语,可以很轻易地杀死一个人,完了他们还要说,看,多么玻璃心的人啊,太脆弱了,不堪一击。”
“舒先生年纪虽轻,但有很深的人生感悟啊!”
“哈!我从《心灵鸡汤》上看来的,需不需要告诉你们期刊号?”
谜语人这种角色沈翊最拿手了,立刻借机提问道:“鸡汤跟咖啡,你觉得哪个更好喝?”
舒筱菁并不接招,而是笑嘻嘻地答道:“我更喜欢喝橙汁~”
“那天死的就是给冯玉造成伤害的那个人,”沈翊冷不丁地道明了真相,一边说一边观察舒筱菁的神色,“你认为她的父母至今被蒙在鼓里,也就是说不具备杀人的动机对吗?”
“他们发现了还得了?”舒筱菁顶着笑嘻嘻的冷脸耸了耸肩膀,“冯玉早就被打死了!”
“你猜人家在花钱请你干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在背后这么评论他们?”
舒筱菁微微一笑,那微笑似是藏在雾里,让人看得迷迷糊糊的:“我从来不说假话,也无所谓去讨好他们。”
“认得一个叫小薰的人么?”
舒筱菁回答了一部知名漫画的高人气女角色,正是跟约了夏榎却从未露面的“小薰”所用的头像——目前警方最为关注的嫌疑人。
他用了如此无辜的神情,是偶然的巧合吗?还是故意的挑衅呢?
这家伙看起来像是一个说不正经好像又有那么一丝正经但仔细看还是不太正经的人,连告别都是花孔雀一般跳着旋转舞步走的,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学过舞蹈似的。
身后杜城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贼眉鼠眼的小东西,就惦记着往你身边贴了,他是屁股上长了陀螺不会好好坐着吗?”
沈翊笑着给气鼓鼓的大狗狗顺毛,为此赔上了刚刚送到的布朗尼:“总比往你身边贴好。”
杜城顺其自然地接受了投喂,也不是馋那两口蛋糕,只是沈翊的东西,他总是想要凑上去咂吧两口,不为吃得多过瘾,就为“你的就是我的”这种幼稚的占(城翊)有(城翊)欲。
“你觉得舒筱菁可疑吗?”
“唔……说不好。”
“沈老师还是这么谨慎的哦~”
“别装了!你方才发消息让小马去联系那个上课的学员,问出点什么新鲜的来了?”
“那天在舞蹈学校没敢说出口,其实她偷偷带了手机进教室,舒筱菁主动叫暂停出门的时候她悄悄瞄了一眼屏幕,已经是七点零几分了,他出去的时长,大概有十多分钟吧。”
沈翊小口小口地舀着蛋糕:“好巧哦,跟死者遇害的时间刚好错过去了。”
杜城切了一声:“那个学员自己离开过教室好几回,手机也没敢随身带着,这种做不了准的证词,听听也就算了。”
调个时钟设置而已,几秒钟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最后一口蛋糕入了嘴,盘子里变得干净了,杜城狗腿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沈翊笑着接过来,优雅地擦了擦嘴:“偷偷带手机进教室,她是惯犯了吧?如果舒筱菁早就知道……那就是送到眼皮子底下的不在场证明,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说的没错!所以,你还是怀疑他?”
“不过是提出了一种具备可能性的假设而已,可是你好像是已经盯上他了。”眼瞅着杜城又要苦兮兮地扁嘴,沈翊连忙凑上去哄他,“我只是觉得,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口无遮拦的样子,其实心里藏了很多事儿,他在隐瞒。至于是不是他杀掉了夏榎,我也不会‘看面相慧眼识凶手’这种绝活啊!倒不如说这方面的直觉,你比我要在行。”
“笑得假惺惺的,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事儿。刚才的对话,你也察觉到了吧?他在故意撇清跟冯玉的关系,但又无时无刻不在强调她的家庭氛围不好,这也是基于了解,与他开头想要表现出来的教学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不符。”杜城以一杯温水换掉了沈翊才刚刚喝过一半的咖啡,然后用牛嚼牡丹的速度哗啦啦往自个儿的嘴里倒,被小画家挑着好看的眉眼瞪了也照做不误,“凉了许多,我亲爱的沈老师,麻烦心疼一下你那个玻璃做的胃吧,容许你灌了半杯的量,已经是大爷我宅心仁厚了。对了,再跟你说个事儿,方才我作势要打他,虽然顶着个小破孩的脸看起来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其实是很灵巧地躲开了,我敢说,哪怕是蒋峰,大部分时候也拿不出这么快的反应!”
沈翊低头嗅了嗅手里的温开水,鼻尖一耸一耸的,然后才小小的抿了一口:“可能是因为人家学了舞蹈身轻如燕的缘故?”
“夏榎的胳膊被人拧断了,推测是在拧断手臂的一瞬间注入的麻(城翊)醉(城翊)剂,然后接连往心脏处捅了七刀,同样是搞艺术的,你猜你能不能做得到?”
沈翊轻哼一声:“如果是他,学舞蹈的,手臂有肌肉,爆发力也强,好正常的吧?”
“所以啊,这个舒筱菁果然是怎么看怎么可疑,你要记得离他远一点!”
杜队长绕来绕去还是不忘初衷。
“笨蛋杜城,你是不是被人家‘姐妹’两个字给吓傻了?”沈翊忍不住笑盈盈地戳了一下他的鼻子,“动动你的小脑瓜,想想你跟他互称‘姐妹’的情形吧?是不是觉得很恐怖?是不是觉得绝无可能?不可能那就对啦!”
杜城被这种想象无能的画面恶寒得呼吸一窒:……想都不要想,绝无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