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诚意》莲中酒

16、第 16 章

　　提及母亲，自进入警局以后就装聋作哑的黄淳终于动了动眉毛，但始终一言不发。
　　沈翊告诉他舒筱菁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被转移到了icu，又故意透露了他们隐约成型的计划，得到了黄淳的一通目眦欲裂地怒吼:“你们这是拿他当诱饵！太危险了！”
　　沈翊的眼底是一片凉凉的冷清:“首先将他置于险地的人，是你！”
　　黄淳将手铐晃得叮当作响，表情空茫半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沈翊柔和了目光，也放缓了调子:“你若坚持不说，我们又如何能帮助他排除危险？”
　　黄淳闭合的眼皮迅速跳动了一下。
　　沈翊捕捉到了他的犹疑，于是再接再厉道:“你母亲所在的养老院明日将举行一场由社区志愿者组织的年末慰问活动，我们的人会一起过去，设法留在她的身边。”
　　黄淳抬头，蓦地盯紧了他的眼睛，呼吸略显急促:“你们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么？”
　　“她并非最终的目标，不是吗？”沈翊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你人到了警局，现在已经没得用处，还请为你们的将来好好考虑。”
　　黄淳僵硬地挤出了一个苦笑，“我们没有将来了……”他定了定神，“但……至少他们都可以平平安安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据黄淳透露，以母亲性命为要挟强制勒令他杀掉舒筱菁的人是他的老板蔡赟峯的女儿蔡葵，可惜具体原因对方并未明言。
　　只是凭借他过往的观察，蔡赟峯对舒筱菁有着迷之关注，甚至他本人最开始也是在老板的授意下故意去接近舒筱菁的，不仅要时刻汇报他的动向，而且还给他的舞蹈学校投了大笔的钱，面上以黄淳的名义，实际出资人则是蔡赟峯。
　　舒筱菁很感激黄淳的赞助，长此以往也有以身相许的意思，他一直心怀愧疚，却又抵不过热情洋溢的小孩儿主动投怀送抱，两人的关系便在这种看不见的拉扯中一直持续至今。
　　杜城眉头紧锁:“你们这样……蔡赟峯对此作何反应？”
　　黄淳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同老板提过这些，除却日常的行程汇报，或者偶尔提及兴趣爱好之类的，他也不曾多余过问其他。”
　　这也太不正常了，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情愫连旁观者白家夫妇都一目了然，蔡葵也晓得要下杀手可以从黄淳这里做文章，蔡赟峯对舒筱菁如此关注，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
　　不提，因为不重要，不在意还是……
　　沈翊捏着笔杆:“据我所知，你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并非可以时刻守在他的身边。”
　　“掌握大概就好，没必要事无巨细到那种地步，有时候聊天也会讲到一些，随缘。”
　　杜城冷不丁想起来一个时间:“12月18日的晚上7点，舒筱菁在哪里？你有没有在他的身边？”
　　黄淳傻傻地愣了一下。
　　“想不起来吗？”杜城的表情很冷静，这让他散发出了一种特别不好接近的气场，“既然要做汇报，总该是有记录的吧？”他说得太过笃定了，甚至有些强制性的不容置疑，如此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写在哪儿了？”
　　“手机备忘录上，”黄淳叹了口气，他实在没想起来那一天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值得警方这般关注的，于是边揣测边答，“是个隐藏的文件夹，密码……密码是他的生日。”
　　那个时候，他跟他在一处写字楼楼顶的音乐喷泉，巧合的是，从那个地方正好可以俯瞰到玫瑰朝阳咖啡馆，当时的夏榎就在咖啡馆的外头，守着从未出现过的猎物小薰。
　　杜城继续冷着脸追问道:“你们一直待在一块儿？或者中途分开过？”
　　黄淳犹豫了许久:“这……十来天了，时间有点太久，我记不起来了。”
　　杜城神色一凝，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你不肯说也没用，对我们而言，也只是多排查一遍监控的事儿。”
　　沈翊挺佩服他们的队长大人能将这么查看监控这么一项特别耗费时间和人力的艰巨工程说得如此的轻描淡写，这不压力一下子又给到不熟悉警务工作的黄淳那边去了。
　　“喷泉快要开始的时候，我去楼下的超市买了水果糖，是橘子口味的，他很喜欢这个味道，”黄淳的面色愈发不安，他似是想到了某些微小的奇怪之处，之前是没有在意，这一刻却是不敢多想，这让他显得很是迟疑，讲话也是字斟句酌，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场，好像是刚好碰到了学生家长，拉着他在一旁讨论舞蹈的动作技巧之类的话题，我抱着橘子糖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
　　那儿的音乐喷泉开始的时间就是九点。
　　正好是夏榎与小薰约好的见面时间。
　　“橘子糖……是他让你去买的吗？”
　　“嗯，”黄淳紧张的神色中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喜欢各种各样的糖果，甜滋滋的，橘子味是最爱，跟个小孩子一样。”
　　杜城和沈翊借着余光偷偷对视一眼，爱吃糖的小孩子，也不晓得到底是谁的膝盖好像莫名地中了一箭。
　　沈翊问:“他跟学生家长聊天时候所在的地方，是在人群的最外围对吗？”
　　黄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你也知道？”
　　“你们是去约会的吧？”沈翊弯起眉眼，却是蓦地话锋一转，“错过了音乐喷泉这么浪漫的场景，好可惜啊！”
　　而且是故意让你错过的，可惜，他自己也被人打断了。
　　如若不然，那一刻应该就是夏榎的死期。
　　黄淳满脸疲倦地扯了扯嘴角:“错过的又何止是……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杜城公式化地甩下一句“多谢配合，有需要再来找你”，然后起身，一把拉走了他多愁善感的小画家:“要借你个肩膀靠靠吗？”
　　沈翊怏怏地摇头:“前头还有一个白露露在等着我们呢！哪里有躲闲偷懒的功夫？”
　　前头熬了好几个大夜，今儿又奔波了一整个上午，说不累肯定是假的，偏偏这一个两个的嘴像是被铁水浇筑而成，非得等他跟杜城一块儿想法子狠命撬开才有可能不情不愿地露出一点儿缝隙，可是折磨人！
　　杜城在他的脊背上顺了一把，像极了在给家里的小猫顺毛:“案子要紧，但别强撑。”
　　沈翊侧身贴了贴他的手臂，目光中含着盈盈的笑意，而后喃喃地“唔”了一声:“知道了。”
　　小画家这般软糯撒娇的模样是很显媚态的，只是脸色有些可怜兮兮的苍白，看得心痒难耐的杜城又怜又爱，只恨不能立马抱上去将人揉进怀里，好好疼他一番。
　　毫无君子信念感的杜城还是动手了，从沈翊的兜里变魔术般掏出了一块亮色纸片的水果糖:“这是给我留的？”
　　沈翊遭遇突袭，哪里躲得了他？只能红着脸颊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城队顺手牵羊的功夫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熟练了？”
　　那块甜甜的糖果被队长大人驾轻就熟地剥开，然后送进了小画家的嘴里:“我的那份暂时先欠着，之后再找你一起讨回来。”
　　沈翊含着甜津津的糖块，嘴里的甜蜜却也不及他笑容之万一:“好了，知道啦！就你话最多了！”
　　糖果能缓解低血糖，也能疗养心情。
　　杜城这个人，其实还是蛮细心的哦～

　　白露露那边则要简单许多，暗巷中被混混纠缠的大小姐为舒筱菁所救，男生面相十分好看，还会打架，以一挑多也不落下风，就白小姐这没有几千部偶像剧滋养不出来的恋爱脑不当场沉醉其中都对不起那些编剧们写稿时候耗费的电子稿纸，但舒筱菁这个人超级酷，冷酷的酷，一句“我不喜欢女人”直接将白姑娘满心满眼的粉红泡泡统统砸了个粉碎性骨折，还没来得及陷入爱河就彻底失恋了的富家小妹妹一抹眼泪，嘴里蹦跶出来的还是偶像剧的经典台词，“不要紧，我们可以做朋友啊！”然后他们就成为了朋友，家里尤其是母亲的反对也没有什么用，白大小姐嘛，主打一个任性叛逆，只要作为财富的来源亲爹不出面拦着，就没人管得了她。但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就是这样了，舒筱菁不定期陪白露露逛街，满足动不动就和各种渣滓男友闹分手的大小姐时刻有帅哥在背后拎包的虚荣心，白露露则是租了两套破旧老房子给舒筱菁，她不缺钱，纯属象征性地拿点租金，也没问对方要干什么，因为觉得那样会显得她十分小气。
　　杜城被这剧情整得一整个大无语，也就沈翊给她面子还在耐心地听这姑娘抒发她无处安放的澎湃感情:“舒筱菁挺好的呀，人帅还特别仗义，你们不要抓他！”
　　敢情您上警局是唠嗑来的对吧？
　　沈翊不置可否:“你知道舒筱菁是做什么的么？”
　　“诶？不是舞蹈老师吗？”
　　“他有同你聊过他的工作吗？比如说授课时候的趣事，或者学生的情况之类的。”
　　“天哪，”白露露夸张地大叫起来，“我为什么要陪他聊这么无趣的话题？”
　　沈翊微笑着看向她的眼底:“也许形形色色的人和五彩缤纷的生活都是一种弥漫着烟火气的浪漫？你不喜欢吗？”
　　白露露骄傲地撇了撇嘴:“没兴趣。”
　　她的浪漫只在于幻想中完美无瑕的爱情，哪怕现实中一地鸡毛，她也能快速捡起地面上被摔得粉碎的对白马王子的憧憬和滤镜，稳住步伐走入下一段你侬我侬的轰轰烈烈之中。
　　“是吗？那就来聊一点不那么日常的东西好了，我们在你租给他的304房中查出了用于制作炸(城翊）弹的工具以及相应成分的残留物，你作何解释？”
　　白露露神情一滞，随即大吼大叫道:“什么东西，什么炸(城翊）弹……我，我不知道这些！不关我的事！”
　　“你不知道……”沈翊看似无意义地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突然抬起眼眸，神色亦是一凛，话锋一转，“那你知道什么？”
　　白露露那点黔驴技穷的小聪明在这个地方并不好使。她想借着曾经相亲对象的名头向杜城求救，不想人家根本就懒得管她，一副沈翊要杀要剐他都绝不多话的无所谓态度。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女孩的声音立马沾染上了委屈的哭腔，“平常我们只聊一些吃吃喝喝、美妆服饰等话题，他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打算做些什么……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有了！今年夏天的时候他让我帮他买过一套女生的衣服，我还奇怪呢，这家伙不是gay吗，怎么又跟女的扯上关系了……他说是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了学生身上，所以给她赔了一件，我也就没有多问了。”
　　“夏天？什么时候？”
　　“那我哪里记得？查查信用卡就知道了吧？我可从来不穿那么低龄幼稚的牌子！”

　　经查，舒筱菁请白露露买衣服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一号，正是冯玉遭受到夏榎侵害的第二天。
　　“你们看，舒筱菁同冯玉的关系根本不像他之前所描述的那般淡漠无情。”
　　“可惜，这俩一个在icu生死未卜，一个下落不明，想找当事人了解情况都做不到。”
　　“冯玉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外头无依无靠的，到底会去哪里呢？”
　　“如果你是拿着一堆叫做炸(城翊）弹的危险玩具的小女孩冯玉，你会想要去哪里？”
　　“或者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冯玉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为什么一定要拿走这个很有可能无法为她这个年纪和心智所掌控的危险玩具——炸(城翊）弹呢？是舒筱菁指使的吗？还是说……”她想用它来对付谁？她最应该憎恨的那个禽兽，不是已经被杀了吗？
　　讨论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连沈翊都默不作声地找了李晗借了电脑来看，于是杜城决心从另外的角度入手，虽然他认准了舒筱菁的可疑，但是也不能放过其他的疑点。
　　“谁那儿有肖云或者她的关系人的动向？”同样身为遭受夏榎侵害的受害者，冯玉这边枝节繁复，如同一团乱麻，肖云那边却是一片空白，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但事实也确实如此，肖云这个只身来到北江打工的外地女孩的关系网干净得像是一片无法做出任何标记的白纸，被暴风雨揉烂撕碎，风再狠狠一吹，然后就变成了了无痕迹的存在。
　　“好像根本没有人在意过她的失踪，连通知她远在家乡的父母也只是简单应了一声‘知道了’，甚至从来没有动过来北江看看找一找的心思；公司报警，也纯粹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支付缺勤那段时间的工资……”李晗越说越难过，声音也越来越低。
　　蒋峰也很沮丧:“我们找了不少渠道，可还是没有打听到任何有关肖云的消息。”
　　失踪了，生死未卜，如同迷雾一般。
　　“那洛樊呢？”
　　白露露的屑男友安仔原本就打算将她卖给出道多年的人贩子洛樊，27号晚上蒋峰带了一队人去蹲守，结果洛樊没有等到，同事鲁明却丢了，不止迎来了市局专案组跑到分局来作威作福，还有一具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白骨在等待他们挖掘真相。
　　沈翊这一问听起来很突兀，似是很无聊地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案子强行联系了起来。
　　作为队长，杜城倒是很放纵这种看似信马由缰的联想，开会讨论案情本就是集思广益的场合，推测和猜想都需要实践之后才能得到确实的答案，有想法总比统统都闭口不言装哑巴的好，尤其讲话的人是沈翊，于公于私都无法不引起他的重视:“怎么说？”
　　小画家歪了歪头:“洛樊和肖云都找不见了，这能算是理由吗？”
　　杜城不吱声，只是含笑看着他。
　　沈翊接过了那束目光，露出了浅浅的笑。
　　蒋峰同李晗递了一个无语的眼神，有些人又逮着开会的场合搁这儿生怕大家看不到地眉目传情了，当我们不存在是吧？
　　李晗决心要当一回叛逆的小迷妹:“沈老师刚才拿着我的电脑调查洛樊的资料呢！”
　　杜城的眼神愈发地肯定了，他用最为热烈的视线将神秘微笑的小画家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你发现了什么？”
　　沈翊扑哧一笑:“发觉了一点小小的破绽，方才我仔细检查了洛樊的照片，与一位曾给过夏榎直播间打赏的人的头像联系了起来，虽然那只是一个黑色的人形剪影，但是面部和体型轮廓同洛樊高度相似，并且打赏的时间也在肖云失踪以后，如此种种，会是巧合吗？”
　　杜城的反应很快:“马上查查那个账号！”
　　警方查到了注册账号的手机号码，是黑市上买来的号，没有机主信息，神奇的是竟然没有关机，可以直接被定位到持机人目前所在的位置，而且一动不动，就像是安心等着他们去抓人似的。然而这种情况，哪怕明知道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也是要去踩一踩的。
　　杜城看了一眼沈翊，小孩儿果然不允许他卸磨杀驴:“这是我找到的！我也要去！”
　　特别嚣张跋扈，而且非常理直气壮。
　　杜城只好无奈地扔给他一包饼干和一盒牛奶，“路上填填肚子，”又在周围一片叽里呱啦的起哄声中给不甘心只吃狗粮的众人塞了一颗定心丸，“之后我请大伙儿吃饭！”
　　大家齐声高呼道：“好耶！”北江分局的这些小朋友们还是好哄，只要有免费的饭吃，立刻感觉拥有了光明的未来，连笑容也开始青春飞扬起来。
　　除了某个特别不好搞的小画家，抱着怀里的饼干和牛奶暗自磨牙道：“请问城队，这就是我的午饭吗？”
　　“嗯，”杜城特别实诚地点了点头，“你的专属，沈翊套餐。”
　　沈翊：……
　　“走吧，我致力于奔波在各个现场的画像师小朋友！还有，饼干可别一下子吃光了，记得给我留一半哈！”
　　本来就沈翊这个饭量，给他一整天也干不完这包饼干。
　　但是人嘛，争什么不如争口气：“你想得美！说好了沈翊套餐，都是我的！没你的份儿！”
　　杜城不答话，只是看着他笑，想什么呢，你人都是我的，吃你的套餐怎么啦？
　　笑得一不留神就被掠夺走食物的小猫终于成功地炸了毛：“别笑啦，你真变（城翊）态！”

作者有话说

　　观《我们的客栈》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