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保护 ...
-
思虑了片刻,皇帝终是没有写下那道在他心底酝酿已久的旨意。撂下了笔,他疲倦的按了按鼻梁,眼睛不由自主的望着窗外,窗外那株梨花树依然是碧青碧青的叶子,自从把它从钟粹宫移栽到养心殿后,它就再也没开过花。御花匠们都说这是因为水土不服,更有的太监宫女在背后嘀咕,怕是馨妃时短命薄,这梨花树,不就是个很好的写照吗?
皱紧了眉,皇帝摇摇头,只想把这些是非从脑海里撵出去,复又拿起笔,吩咐小三子拿来一打素色绢纸,放在桌子上,自己只重新拣了只玳瑁狼毫拿在手里,抬眼见小三子还在旁边中规中矩的站着,不由的看了他一眼。
见皇帝的神情,小三子也是个聪明的人儿,一打千儿便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轻轻的呼了口气,皇帝只觉室内安静非常,连心跳之声也听得清清楚楚,随手拿起手边的茶轻啜了一口,沁人心脾,拿着笔,蘸了墨,皇帝运笔在那素色绢纸上写起字来,柔软的笔尖在纸上画着,渐渐地画出了一个名字。
馨香,馨香的馨,馨香的香,皇帝素来爱临名贴,尤其受先祖圣祖仁皇帝影响颇深,这几个字写来,竟有如铁钩银划一般,在那纸上,显得分外分明。
皇帝撂下笔,拿着那绢纸,就着窗外的射进屋来的阳光看着,眼神随着笔画流转,只觉这名字似乎都溶进了血液,刻进了骨髓一般,淡雅的幽香随着茶味飘洒在室内,好像阳光下那回眸一笑的人儿还在身边,发了好一阵呆,皇帝放下了绢纸,心里的思念竟如洪水一般倾袭而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起幼时师傅曾以如此崇敬的语气提到皇阿玛,又突然想到皇阿玛总是爱往皇额娘处去,自己并几个兄弟也爱往皇额娘处去,皇阿玛总是不避讳人,人前人后,眼睛离不了皇额娘片刻,皇额娘去后,皇阿玛便身染沉疴,几欲不起,临终时,自己以嗣皇帝身份前往觐见,皇阿玛拉着自己的手说:“富有四海,却只她一个,救不了,救不了……”那语气中的悲凉,眼里的绝望,自己至今仍忘不了。
皇帝收回心神,拿过桌上的小玺把玩,历代皇帝,皆有随身小玺一个,上刻皇帝自号。一面把玩着小玺,皇帝的心神恍惚,只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事都不太寻常,倒像是五年前惊风密雨那一幕,太后以圣母皇太后之尊加以垂训,之后,夺子,降位,宠冠六宫,一夕之间,竟如烟花笑谈,镜花水月。皇帝突然有些怔忪,或许连这皇帝之位,也是镜花水月罢。
“叮!”皇帝突然被桌上摆着的珐琅玉钟的声音惊醒,抬眼一瞧,见已是申时三刻,不由的一皱眉头,心下暗想,这秦宝竹越发的会办差了。走了大半个时辰了,竟不见回来,正想着,就听见外间小三子叫了声:“谙达,您回来了。”接着,就见秦宝竹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
刚走进暖阁,秦宝竹就见皇帝手里把玩着随身玉玺,眼里似有一丝不豫,定定的看着他,秦宝竹心下叫糟,赶紧一脸笑容的跪下请安。
皇帝也不叫他起来,也不说话,室内的空气仿若凝固似的,秦宝竹心里暗暗叫苦,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皇帝历来性子极稳,喜怒不见行色。今儿一大早起来便精神有些恍惚,加上馨娘娘的事,刚进门就听说皇帝摔了茶碗,这会子,只怕早传到太后跟前去了,如今又不说话,这气色也不像以往那么平静,秦宝竹也不敢妄猜皇帝的心思,只得低着头,暗叹奴才不好做啊。
好一会儿,皇帝方淡淡的问:“你去时,见她气色可好?”秦宝竹见问,心下便知皇帝便有再大的气也不会发了,暗暗松了口气,方回说:“奴才去时,没瞧见主子,倒是瞧见跟三阿哥和七阿哥的教养嬷嬷们在主子宫门口立着,奴才也就没敢进去,只偷偷的从后边进去,把东西给了主子跟前儿的宫女,”说着他犹豫了一下,抬眼瞧皇帝,见皇帝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方镇定了下,又说:“只不过听跟主子的纸鸢姑娘说,主子前些日子着了风寒,睡的不安稳。”刚说完,就见皇帝作势要下炕,他连忙上前去侍侯着皇帝穿了靴子。
皇帝在暖阁里来回走了几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你这路上没遇见什么人罢?”秦宝竹忙说:“奴才醒得,万岁吩咐,奴才特特的避了人去…..”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路上经过一片林子时,仿佛有个人影儿影影绰绰的一晃,不由的惊的一身冷汗,皇帝是何等精明的人,他稍有异色,皇帝便看出来了,只问:“怎么?”,秦宝竹忙把事情说了,皇帝也不说话,又想了想方说:“你着个稳妥的人去看看。”秦宝竹听了,方呼出一口大气,慢慢的退了出来,刚要吩咐人,却听得里间皇帝叫了一声:“秦宝竹。”
见皇帝叫,秦宝竹只得走进去,皇帝站在御案前,手里的小玺搁在桌上,他食指敲打着桌面,心里不知在翻腾着怎样的念头,只是那眼里带出来,一片惊涛骇浪,秦宝竹也不敢搭腔,只得站在门口,老实的把手低垂着手,静听皇帝的吩咐,好半晌,皇帝终于道:“不用着人了,晚间把三阿哥叫来。也别避人,只说朕要问他窗课。”
“喳!”摸不清皇帝的意思,秦宝竹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见他退出去,皇帝复又脱了靴子,坐回了案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却只觉得心里静不下来,富有四海….富有四海….独她一个,救不了,救不了,皇阿玛的话在心底缠绕着,皇帝只觉得一阵阵心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