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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意冥冥母子再相见 ...

  •   意冥冥母子再相见
      心悸悸隔墙闻密谋

      北风渐起,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不住摇晃。一个男孩正沿着碎石小径一步步爬上假山,他身着灰狸裘袄,小脸圆润白嫩,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步伐却是相当稳健。
      武媚只觉得心越揪越紧,她缓步走出石亭,脑海中浮现出六年前的画面。

      傍晚时分,吴王府的书房内祥和安宁,烛光从绣着翡翠鸟儿的朱红薄纱灯罩中透出,暖意充满整个屋子,她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靠在他怀里,面上漾着满足的微笑。
      他右手执笔在纸上添了个字,“你觉得李玮如何,玮字是和氏璧的别称,我们的王儿定是举世无双的美玉。”
      她笑眼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

      他放下笔覆上了她的手,两人一起抚摸着她的腹部,“你不是才抱怨过,说他没事老是踢你,若是个女孩怎会这么好动,不过也难说,若是个像你一样的女孩……”
      “你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来,你也来想想。”

      她咬着笔杆说道,“昨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匹白马朝我奔过来,所以……我想叫他李千里。”
      他凝眉沉思,片刻之后笑道,“嗯,千里这个名字好,我们王儿当然是李家的千里驹。”
      说罢,他握住她执笔的手,两人一起在纸上写下李千里三个大字……

      待她回过神来,眼中已是盈盈含泪,看着他在林间独自玩耍,她心中惊喜交加。
      “千里!”
      那孩子猛然抬头,黑亮的眸子直直望着她,片刻后他慢慢向她走来。

      她抛开一切顾忌迎向他,“千里!”
      那孩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她双膝跪地紧紧拥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脸颊。
      她有太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无从说起,“千里,我的千里……”

      空中落下点点雪沫,雷鸣声越来越小,她终于松开手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
      他长的与那人极为相似,却又能找到自己的影子,武媚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忧伤,“千里,娘亲和以前不一样了。”

      千里的眼睛忽闪忽闪,终于主动抱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胸中涌起一股酸热,脸上仍带着笑,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千里,你知道娘亲有多想你么……”
      他用小脸蹭了蹭她的脸颊而后他放开她的脖子,抬起小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看着儿子的笑颜,武媚自己抹掉脸上的泪水,“娘亲不哭,娘亲真没出息。”
      她轻轻拂去他头上沾着的雪粒子,牵起他温热的小手回到亭子里。

      武媚搂着千里坐在石凳上,仔细端详他的脸庞,“我的千里长大了,已经这么高了,有没有乖乖听父王的话?”
      见他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王府里还像以前一样么,你有没有欺负翠姨?”
      李千里狡黠一笑,而后摇了摇头。

      “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天天习字?……”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千里只是点头并不言语。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千里,你父王他……好不好。”
      千里轻轻摇了摇头,她只觉心中一阵揪痛再次拥紧了他。

      等她稍觉平静后心中多了一丝疑惑,他小时候话可不少,为何现在一言不发。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些许喊声,武媚起身往山下望去,有人正往关翠亭走来,她心中焦急自己还有很多话没说。

      武媚转头刚想开口,李千里已不见踪影,她瞬间慌了神抬头四下张望,却见他躲在亭后的假山石洞里,只露出个脑袋对着自己眨眼。
      武媚笑着轻点了下头,而后端坐在石亭里。

      没过一会儿几个宫女来到了亭外,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武才人,你有没有看见我们世子。”
      “世子?”
      “吴王世子,五六岁的年纪,穿着灰色裘袄,吴王突然回了安州,便把世子送到宫里让淑妃代为照看。”
      武媚侧目皱眉,“我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并未瞧见有什么孩子。”

      那宫女叹了口气,“世子才来宫里没几日我们可没少找他,他总是一转眼就没影了,淑景殿里上上下下整日都在围着他转,他两岁时没了娘,淑妃也不舍得约束他。”
      另一人说道,“兰姐怎么办,世子他又不说话,我们叫他他也不会应。”
      那宫女没好气的说道,“你傻啊,他是故意躲着,就算会说话也不会答应。”

      武媚突然起身,“他……不会说话?”
      先前那宫女点了点头,“听说以前是会说话的,自从他的母妃杨氏过身之后就再没说过。”说罢,几人继续呼喊着往山下走去。

      雪已经停了,武媚愣愣望着那几人离去的方向,直到千里抓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
      她蹲身颤抖着双手扶上他的肩,泪水已在眼中打转却未流下,“千里,娘亲对不起你……”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她心中打定了主意,既然老天让她重生让她再次遇到自己的儿子,她就一定要让他重新开口。

      傍晚时分母子俩约定明日下午在石亭再会,而后武媚将他送回淑景殿,只身回到住处。
      刚入院门便有宫女上前说道,“武才人,柳才人被陛下招去侍寝了。”
      武媚只应了一声心中很是愧疚,刚才自己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早把称心的事抛于脑后,她胡乱用了些晚膳,而后洗漱就寝。

      下过雪后空气格外干净,屋内静谧无声,武媚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到如意,一会儿想到儿子,还有李恪。就这么翻来覆去整夜无眠,不知不觉已是次日黎明。她起身披着衣衫走到书桌前,点起灯铺纸调墨。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窗外天空微白,晨雾如纱掠过百杆修竹,似是太虚幻境,武媚一手持笔自嘲的笑了笑,这世上最放不下的人恐怕就是自己。

      正在此时,窗下突然传来了敲击声让武媚的手不禁一颤,墨汁滴在那个“影”字上,她皱起了眉头。
      那人的说话声有些沉闷,她却是听到过,“武才人,是我,纥干承基。”
      武媚漠然起身正想回床上再躺一会儿,突然间想到了昨日李世民在甘露殿时暴怒的面容,纥干承基这个时候出现可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系好外袍,松开了门闩,没过一会儿纥干承基出现在屋子里。

      纥干承基扯下蒙脸的黑布,“我趁半夜侍卫换班的空当溜进来的,后宫真是戒备森严,我在假山那边躲了很久,才找到机会靠近这里,如意怎么不在屋子里,她在哪儿?我有要紧事告诉她。”
      武媚拿起那张纸随手丢在一旁的炭盆里,“她去圣上那里侍寝了。”

      炭盆里窜起了火苗,只是噼啪了两声转又恢复安静无声,纥干承基的面色黯淡了下来,片刻后他咬紧了牙关,“她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已身侍贼。”
      武媚瞥了他一眼,“原来这大唐的万里江山都是偷来的,武媚受教了。”
      纥干承基容色不定,“武才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压低了声线,“称心被皇帝赐死了,连尸身都未留下。”

      武媚虽已料到几分,心口仍是砰砰直跳,纥干承基接着说道,“现在太子就像疯了一样,东宫已经乱套了,武才人,一会儿见到如意你可要帮着劝劝她。”
      武媚点了点头,“我知道。”

      纥干承基用力握着剑柄,“早晚我会替她报仇。”
      武媚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之前她就觉得这个纥干承基不像是个普通的侍卫,他刚才的话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杀称心的人是皇帝,要报仇只有篡权夺政。有了这个假设,先前李元昌的嚣张举动就能解释了,太子的左膀右臂一定有他一份。
      武媚手中的笔随意搅着青瓷洗笔缸中的浑水,没准他早已将后宫妃嫔算作自己的了,后妃又如何,在那种男人眼里,女人不过是件东西罢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愤恨的暗卫,心中不禁好笑,春秋大梦果真不分昼夜黑白,四季交替。她可以当今日的谈话是清风过耳,只是称心是如意的弟弟,难免会牵涉其中,而自己在后宫就这么个伴儿。

      她平心静气道,“不知大哥要怎么替她报仇。”
      纥干承基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慢悠悠地将笔勾在挂笔架上,神色淡然。
      只听她说道,“我只想问问大哥,你真觉得太子能成事?”
      纥干承基一声轻哼,“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也要试一试,太子占尽地利人和,等时机一到,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武媚笑了笑,“别的暂且不说,太子对称心什么情分大哥一定比我更清楚,他连身边的人都保不住,怎么跟他父皇去争。”
      她的这番话让承基一时失语,片刻之后他反驳道,“那是因为他有皇权在手,那些人必须听他的。”

      武媚正视着纥干承基,炭盆的火苗在她眸中忽明忽灭,让人难以琢磨。
      “承基大哥,你错了,正因为那些人都听他的,他才能握住这皇权,”她的语调轻快起来,“皇权这东西啊,是靠别人送的,不是自己抢的,百姓丰衣足食才会乐于给他下跪,藩国惧怕他的军队才会自觉地归属,名士良将佩服他的文韬武略才会甘愿俯首称臣。”

      纥干承基目光怔怔,他真没想到这番话会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眼前这个女子笑靥妩媚,姿仪华贵中更有一分英气,让人不敢逼视。

      只见她眼波流转,似在调侃,“承基大哥,你若是为了钱何必冒杀头的风险,若是为了如意……”她的语调霎时冷了下来,“更是徒劳无益。”
      纥干承基心中不服,“武才人这话什么意思。”
      “如意已是圣上的妃嫔,就算对你有意又能如何,你若是真心对她就趁早抽身,凭你的身手有的是好去处,何必趟这浑水。”

      屋外突然传来窸窣声,纥干承基一跃上了房梁,武媚随意拿起桌上的书,幽幽眸子瞧向窗外心中多了些许担忧,若无意外这该是如意回来了,不知她听了这消息会如何。

      半个时辰之后,如意仍靠在床架子上泪流不止,口中不断叨念着对不起爹娘,武媚拿着帕子帮她拭泪,纥干承基则是绷着身子坐在一旁,时不时一拳捶在大腿上。
      待如意稍稍稳定了些,哀声问道,“称心他……现在在哪儿……”
      纥干承基面露难色,片刻后方才说道,“太子在东宫为他设了灵堂……”

      接下来的事情亦在武媚意料之中,如意提出要去祭拜称心,在她的哀求下纥干承基只能应承下来,武媚见这趟东宫之行在所难免只得提醒万事要小心。双方定下明日带如意前往东宫,纥干承基趁着天色未明悄悄离开。

      一场小雪过后,晨光格外清爽,武媚走在前往甘露殿的小径间心中却是暗波汹涌,短短两三日便生出这么多变故,往后在这宫里为人处事得要慎之又慎。

      此刻的东宫内苑已是白汪汪一片,宫殿的正门上都糊着白纸,门檐上扎着灵幔白幡,到处白帐飘舞,纸钱纷飞,内侍宫人皆披麻戴孝,边走路还不忘低声哼泣。
      只有太子妃苏氏所在的承恩殿颇显平静,她侧倚在卧房的凤榻上,随手用小银锤将胡桃砸散,而后慵懒地挑着胡桃仁,“太子在重鸾阁设了祭坛给那个娈童招魂?”

      跪在榻前的内侍点了点头,苏氏一声冷笑,“由他去吧,还有别的什么事么。”
      那内侍侧目想了想,“别的事倒是没有,明日那娈童的姐姐会来灵堂守灵。”
      苏氏一下子坐直的身子,“他还有个姐姐!?”
      内侍点了点头,“就是陛下跟前的柳才人。”

      屋内一时间没了声响,过了好一会儿,苏氏才摆的摆手,“你下去吧,多盯着点,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看着内侍合上房门苏氏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她脑中依稀回想起前年那次家宴,那个一曲琵琶惊四座的女子,眼前她的面容从模糊到清晰,跟那个娈童竟有七分相似。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有多喜欢那个娈童,本以为若是自己真能生下个俊俏的孩子,他便会回到自己身边,没想到那个娈童还有个姐姐,要知道他姐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翟服下她细白的手越握越紧,终于她一挥袍袖。

      银锤子掉在青砖地上一声脆响,胡桃壳散落一地。
      “来人,将这些都清理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意冥冥母子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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