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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迎太子暗弈无胜负 ...

  •   迎太子暗弈无胜负
      送魏王再见遥无期

      入了九月后秋风渐凉,将庭院里枯叶残枝吹的哗哗直响,武媚起身将雕花窗格阖上,继续立于桌案前仔细端详着案上的安石榴盆景。
      她一席锦缎月色长裙,领口裙摆暗绣宝相花纹,上身披着轻纱罗衫,极浅的红色薄纱下藕白的玉臂隐约可见,梳了简单的云髻,发间仅有两朵金镶白玉兰花做点缀,娴雅别致。
      那株安石榴如矮松般巍然挺立,果实犹如盏盏红灯笼挂在绿枝间,煞是可爱,武媚小心翼翼地修剪了几刀,而后瞧着自己的佳作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氤氤暗香潜入室内,一幅绣着盘龙花纹的黑紫色广袖挡住了她的视线,武媚身子一松散,心中默默叨念今日李治怎么来的那么早。
      对于他的心思武媚从未猜透,有时候他的那些举动像是在表达他的情意,有时候他却以看自己出糗为乐,更多的时候则是在随意差遣自己。

      武媚转身微微屈膝行了礼,心中琢磨着不知今日他会出什么诡计,半晌之后李治仍没任何反应,而她自己则被这么环住无法动弹。
      那个一直困扰着武媚的问题又浮上了水面,为何此人如此大胆敢在甘露殿摆出这样的姿势,结论只能是他有十分把握不让父皇发现,既然如此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

      正在她暗自揣摩他心思的时候,李治温柔的话语和着暗香一起蔓延开来,“今日新罗公主前来朝见,真可谓国色天香,明艳不可方物,朝堂上那群臣工个个面如痴呆,失魂落魄。”
      武媚缓缓抬头,他清雅俊秀的脸上居然没有笑意,瞳中的墨色慢慢延展开来,似要将眼前之人的灵魂尽数吸入,只可惜自己仍是神智健全,她微微一笑,“殿下丢了几魂几魄。”
      刹那间,如春水般柔情的笑意从他的眸中溢了出来,他勾起唇角细细瞧着她,“可惜仍不及卿半分。”
      武媚微微侧头笑带羞色,“妾怎能与公主相提并论,殿下又在取笑人了。”

      李治笑眼瞧着这个女子,这半年来她的演技精进不少,他将她放开惬意地坐在榻上,“公主此次亲自前来是为了请嫁父皇,父皇尚未答应,不知卿有何看法。”
      武媚与他隔案对坐,熟练的沏着茶,几个月前高句丽国相渊盖苏文弑主篡政得逞后,数次发兵攻打领近的新罗占其城池,这回新罗公主前来是为了讨救兵。

      她将茶碗轻放在他面前,“不知朝臣们都是怎么说的?”
      李治端起茶碗,碗中碧波轻漾,淡淡的水汽带着茶香游移漂浮,掩住了他眸中的波纹,“大臣们纷纷劝说父皇接受。”

      武媚垂下柔羽般的睫毛,李世民确有意讨伐高句丽,为了联合并安抚新罗而娶了公主实乃情理之中,只是他戎马一生打下了大唐江山,大小战役都是凭自己的意思,怎会乐意被他人左右。李治未上过战场,应该不会看到这一层。

      她扣了扣碗盖,“圣上本就有意讨伐高句丽,公主请嫁是为了求圣上出兵,妾以为圣上模棱两可的态度是不好意思直接答应,殿下若是出言相劝会对殿下有益无害。”

      李治抿唇浅饮,她若是个男子,他一定不会将她留到今日。
      他眉眼舒展,笑容温和,话声却如秋风般带着丝丝凉意,“父皇虽然喜欢美人却不喜欢被人左右,美人若是别有所图他是绝不会答应的。”他修长的食指掠过案上的安石榴,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一点一点缓慢移到颈间,“卿每日侍奉父皇于书房,不会连这都看不出来吧。”

      武媚只觉得后颈冰凉,她知道此刻自己正命悬一线,她垂眸眼珠一转,抬起头来眸中已是波纹四起,满是悲凄之色,“妾怎会不知,公主既然铁了心求嫁,若是圣上不娶势必有人得娶了她回去,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她话说一半就别过脸去,身子不住地微微颤抖。

      眼前的光亮被黑暗慢慢吞噬,他宽大的黑紫色袍袖已将她掩埋,额上那凉意是他腰间的玉带,武媚一动都不敢动靠在他身上,扣玉带的金丝环结很快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红印,他的手指似在玩弄她耳后的碎发,指尖触到她的肌肤带着点点暖意,她却觉得如寒冰一般侵蚀着她,冷入骨髓。
      他的声音传来,柔和,不带一点温度,“卿真是全天下最大胆的女子。”

      武媚靠坐在榻上心跳快的不合常理,那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竟是那么真实,李治已经离开多时,他的柔声慢语就像悬崖边的冷风,仍在她耳畔回响。

      正如他所说,她确实够大胆的,身为妃嫔数度对着当朝太子说谎,还企图在他面前耍花样,甚至还明言对他表白,当然都是另有目的、逼于无奈。
      他刚才的举动透着杀意,是因为不满于她的解释,还是一直以来她的顺从已被他看穿,武媚紧紧握着拳头,她唯一能肯定的只有自己的目的他还未发现。

      大殿里传来内侍的喊话声,皇帝正往此地而来,武媚从容的整了整裙衫往屋外走去,这种伴君如伴虎的日子再难也得继续过下去。
      东厢里余香犹在,案上的安石榴绯翠相间,仿佛仍在仲夏季节。

      归真观是后宫内唯一的道观,终年香烟缭绕,绿竹郁郁,流水潺潺,移步异景,是个修身的好去处。观中除了供奉着三清四御二十八星宿外还兼着为皇室炼丹制药的差事,归真观的观主即是太史丞李淳风,他行事特立独行飘忽不定,除了开炉验丹那两日,鲜有人在观中看见他。
      毗邻丹药房的一处楼阁是新罗真德公主金胜曼的暂住之地,十日之前她向李世民请嫁未果,皇帝便让她居住在这归真观,边助他炼制丹药边等候消息。

      这日午后,金胜曼正漫不经心地在书房内计算丹药的成分,门帘一掀两人男子进了书房,正是李治与金仁问。
      金胜曼心中一喜,自她来到观中还未见过仁问,她迎上前去,“仁问,这些日子你过的如何?”
      金仁问回道,“这些日子我住在东宫,太子殿下对我很好,” 他像是有些犹豫,“倒是姑奶奶,这几日过的怎么样。”
      金胜曼丝毫未察觉到他的忸怩表情,她负气的往榻上一坐,“还能怎么样,待在这儿什么也干不了。”

      那日她将一半虎符赠予那位公子后,就将自己炼制的金风玉露丸和自己这个人一并献给大唐皇帝,岂料李世民对她的请嫁不予答复,对那药丸倒是颇感兴趣。
      那虎符原能调用她手下的新罗兵马约五万余人,经过数次与高句丽的大战这些人已是伤亡过半,她这次与仁问会这么狼狈不堪也是因为途中遭到高句丽骑兵的追杀,两人在侍卫的拼死保护下才得以来到长安。

      想到那些阵亡将士临死前的眼神,金胜曼心中一阵难受,“不行,我得去找他!”说罢她猛然站起冲出了书房。
      金仁问立即跟了出去,“姑奶奶,你去哪里!?”

      两人径直来到寝室,金胜曼拿起架子上的锦缎罗裙走到屏风背后,“自然去找大唐皇帝,要他给个说法。”
      她三两下就将衣衫换好,稍一迟疑还是拿起了桌案上的剑,“你跟不跟我去。”
      金仁问面有忧色,“自然是要去的。”
      他就怕眼前这位姑奶奶一冲动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大唐泱泱大国,若是想灭了新罗的弹丸之地实在易如反掌。
      两人出了寝室正要离去,金胜曼又折回了书房。

      李治一席云纹燕服,拨弄着手中牙扇,一副清闲安逸的模样,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架子上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见是金胜曼回来,他和善地微笑道,“真德公主这儿真是集丹药之大成,其中不少我还是初次看见。”

      金胜曼硬是扯出了笑容,这个太子李治她只在初次觐见的时候见过一回,印象里他一直垂头站在皇帝身旁,毫不起眼,与他那个英明神武的父皇真是没一点相似,不过若是他能为自己说话想必还是有些用处。

      “刚才招待不周,望太子殿下见谅,请问殿下能否帮胜曼一个忙。”
      李治迟疑了片刻后回道,“不知是何事?”
      金胜曼抱拳一揖,“胜曼身在长安吃穿无忧,我新罗子民仍在战乱中饱受煎熬,求太子能随我前去觐见陛下,帮胜曼说几句好话让陛下能早日发兵助我新罗。”

      李治的笑容依旧,话声谦和,“事关出兵打仗父皇自有论断,就算我去求了怕是也没什么作用。”
      金胜曼到没有太失望,她早觉得他就是个担不起事的主,只听李治又说道,“公主是否能允许我留在此处?”
      金胜曼心中有气也只能忍着,毕竟他是主自己是客,“殿下请自便,不过最上面那几个瓶子不要去碰。”
      “那是自然。”
      她离开时李治仍专注于架子上的丹药,金胜曼轻哼了一声,他与他的父皇也就这么个相似点。

      甘露殿内,李世民坐在御榻上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持着奏本,慈眉笑目,“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李恪一席玄色袍衫略带风尘,眉宇间却是英气凛凛,他抱拳一揖,“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怎会辛苦。”

      李世民欣慰地笑着,“朕之前一直担心出征高句丽的时候,薛延陀会来扰我后方,现在突厥诸部答应帮我们牵制薛延陀,朕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他起身缓步走到李恪面前,“这几年朕的身体大不如前,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太子仁懦,什么事拿不出主意,朕让他操练十六卫兵马,他都不知道从何入手,幸好朕还有你这么个儿子,关键时刻能帮到朕。”

      李恪的话声淡然自若,“儿臣岂敢。”
      李世民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朕说的都是实话,若不是因为你母妃她的身份特殊……”他轻叹一声,“这些不说也罢,朕已让人到川中置办造船用的木材,你替朕去一趟瞧瞧他们干的怎么样了,别到时延误了战机。”

      两人正在谈话间,殿外传来侍卫的说话声,“请公主将剑交给我,不得圣上允许是不得佩剑入殿的。”
      李世民轻摇着头,“朕这里就没一刻是安宁的,你先回去吧。”他一手搭着李恪的肩膀两人往书房门口走去,“还有一事,青雀今日离京前往均州,你替朕去送送他。”
      他眼中现出几分不舍,旋即消失殆尽,“让她进来吧,朕还怕一个丫头片子不成。”

      金胜曼夺过侍卫手里的剑,她虽是公主更是个将军,只要拿着剑便能觉得安心,她提步跨入殿内,迎面而来的男子,神色间那份威严之气仿佛从骨子里渗出来,两人擦肩而过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只见他腰间佩着的镔铁剑,明黄的剑穗间那枚玉璜光芒柔和。

      她回过头的时候大唐皇帝正站在书房门口,他嘴角微翘,眼中带着探究的意味。
      金胜曼收回神思,撇嘴一笑,“刚才那人与陛下很像啊。”
      “那是朕的三皇子,吴王恪,”两人回到书房,李世民难掩自豪之色,“看到他便想起当年的朕。”
      金胜曼终于记起了此番前来的目的,“陛下,您什么时候能答应发兵。”

      李世民拿起案上的盘龙金剑,手一上劲将剑拔出剑鞘,他一手轻拂着剑脊上的龙鳞花纹,话中似在调侃,“你就那么想嫁给朕?”
      金胜曼一抬眉眼神摇摆不定,“那……倒不是。”
      李世民突然抬头望着她,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朕就喜欢你这点。”
      他将剑收起走回御榻边,“实话告诉你吧,朕原本就有意攻打高句丽,你现在还想嫁给朕么?”
      金胜曼慢慢瞪大双眼望着他,眸中满是惊喜,对她来说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絮状的卷云如火焰一般将暮色笼罩下的天空撕的支离破碎,残阳如血,滴尽心中惆怅。
      明德门的城楼之上,李泰与李恪执杯对望,干的是酒,饮的是人生百味。
      李泰背靠城墙望着太极宫层层叠叠的碧色琉璃瓦,“本想与三哥最后战一局,不料时辰已到。”

      桌案上的棋盘已蒙上了薄薄一层沙土,仅有一枚白子孤零零立于天元之上。
      李恪与他相视无语,少年时那些嬉笑打闹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少年们渐渐长大,心早已老去在皇权的深渊里。
      李泰凝神望着他,他的眸色沉沉不见底,他却仍能寻到那一丝歉意。
      “三哥,我不怪你。”

      城门外,马车的咕噜声渐行渐远,李恪转身离开却在城门口停住了脚步,他几欲回眸,终究还是向前行去。

      贞观十七年九月十八,已被贬为顺阳王的四皇子李泰奉旨前往流放地均州,自此之后,他再未回过长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章 迎太子暗弈无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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